第27章 ☆、失聯的少月
茫茫原野,呼嘯的北風吹過,就像是刀子割過一般疼痛,少月一個人騎在駱駝上孤獨的跋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目力所及俱是一片潔白,沒有人煙,也不知道駝隊在哪兒。
昨夜狼群來襲,男人讓他不要出來,他乖乖的聽了,可是他趴在帳篷口看見撒開四蹄奔跑的駱駝傻眼了。
在帳篷裏只怕會被狂奔的駱駝踩扁,他果斷的鑽了出來,一頭瘋狂的駱駝夾帶着風聲踩着他剛剛呆過的帳篷飛快的向谷外奔去。
少月呆立當場,他聽見男人嘶啞的叫喊:“少月,到這邊來。”那聲音無比焦急,他看見那個左突右攻的身影,他高聲答:“我沒事。”
轉瞬他便被那些狂奔的駱駝沖的找不到北了,他借着自己會的那點防身的功夫,上蹿下蹿的在駱駝群裏來回穿梭,居然沒被踩到,還成功的跳上了一頭駱駝的背。
漆黑的夜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仿佛要将人吸進去一般,那白雪如撕綿扯絮般在黑洞裏不斷湧出,似要将這暗夜填成白色。
山谷裏的狼嚎此起彼伏,這邊的駱駝剛剛被拉住,那邊的又被沖散,走镖的漢子們對着吓壞的駱駝也無能為力,他們不停的大聲吆喝,想讓他們安靜下來,可是面對着這麽大的狼群,食草的他們顯然很難安靜,總是那彪悍的漢子瞪紅了眼睛,也只是拉住幾頭而已。
少月在駝背上看着一雙雙藍幽幽的眼睛不再害怕,他舉起手中的彎刀,向一頭撲上來的狼砍去。
男人的眼睛就像是暗夜裏的明珠,他緊緊盯着那個心裏惦念着的人。
剛才駱駝沖過帳篷的時候他驚叫起來:“少月!”然後他看見少月在駱駝群裏蹿上蹿下,他的心才稍稍放下。後來又見他居然蹿上了駱駝背,他的嘴角的起來,這個小子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很機靈,只要稍加指導,他也會在草原上活的很好。
看着少月舉起了刀,他彎起嘴角笑了,“嗖”的一箭射出,正正的穿透那狼的咽喉。他還是不放心讓他一個人應對,先下了手。
少月的刀狠狠的砍在了狼的頭上,狼素有銅頭鐵尾豆腐腰之稱,這一刀不足以讓他斃命,卻震的他手臂發麻,虎口隐隐作痛。
看着狼倒地,他大喜過望,大聲喊道:“砍死了,我砍死了……”待看見狼的頸間那支箭,他忽然明白,是那支箭殺死了狼,他有些沮喪,但是很快振作,這裏的狼太多了,他怎麽也能砍死一只吧。
他擡眼看向男人,大聲的說道:“謝謝!”
不用轉身,就有不怕死的狼撲上來,少月的鋼刀砍了下去,這一刀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正砍中那狼的脖子,那狼倒地死去。
少月的豪氣被激發出來,再用力的砍向身邊的一頭狼……。
看着又一頭狼在自己的手裏倒下,少月笑了一下,看向男人那裏,男人在百忙中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着表示贊許,繼續戰鬥。
人、駱駝和狼的大戰在山谷中繼續,寂靜了不知多久的山谷此刻熱鬧非凡,只聽見駱駝哀鳴、狼的嚎叫、人的吼聲,組成了一曲勝者為王的戰歌。空氣中彌漫着冷冷的血腥氣,讓人無端的心生畏懼。
少月用力拉着缰繩想要予春并肩作戰,可他阻止不了駱駝的狂奔,千百年來,它們的身體承繼了看見狼就跑的記憶,用耐力和智慧拖死它,它們不知道,那樣的智慧在山谷裏适不适合?
少月被馱着不知要跑向哪裏,聽着狼嚎的凄厲,他心裏生出幾分恐懼,朝着男人的方向大叫:“春哥哥,春哥哥……”喊聲在一片嘈雜裏被淹沒,少月沒聽到回應。
戰鬥中的男人聽到了這樣的呼喊:“春哥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春了嗎?他為什麽不問?
他大聲的喊着:“少月……”聲音被風吹散,少月沒有回應。
男人急了,拔腿向外追去。
又一頭狼撲了上來,他揮刀砍去,再一頭還有一頭……他沒能去追少月,只是機械的砍着撲上來的狼……
和他一樣,駝隊裏的漢子一樣的在砍殺。
這樣的戰鬥持續了一夜。
大雪已經停了,明晃晃的太陽照在雪山耀的人睜不開眼。山谷裏一片狼藉,白雪和鮮血被混在一起踩成泥又凍成了冰。被砍死的狼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鮮血濺在山上的白雪上,紅的鮮豔,白的刺目。
春和手下人打掃戰場,有兩個人受了傷,不是太重,但是卻需要醫治,駝隊帶的藥不足以治療他們,暫時先讓他們坐在太陽曬的着的地方歇息。
找回來的駱駝在山腳下擠在一起瑟瑟發抖,顯然還沒在昨夜的驚吓中醒轉過來,貨物灑了滿地,踐踏的不成樣子。
彪悍的蒙古漢子把死狼扔在一起,拿着尖刀,三下五除二就剝下一個狼皮筒子,一邊剝,一邊叽裏咕嚕的說着什麽,春聽的出來,他們是在咒罵。
把頭清點着貨物和駱駝以及傷了的人,看着春緊皺的眉頭道:“已經派了人出去找了,一時半會的回不來,也別太心急了。”
春點頭,順手拉過一頭沒裝上貨物的駱駝說道:“我也出谷轉轉,你們先收拾着,待人齊了就先走,我随後去追。”
把頭點點頭:“大爺當心,這片地界咱們不熟,狼是最記仇的,還是早點離開這的好,人齊後我先帶着走,你要盡快趕上。”
少春上了駱駝離開,他心急如焚,那個小子也不知道被那頭發瘋的駱駝馱去了哪裏,可千萬不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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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月眯着眼睛任那駱駝自己走,他實在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這樣的天地是他沒見過的。前世加今生,總算是見識到什麽是塞北的雪了,敢情就這麽蒼茫,就這麽寒冷,就這麽讓自己找不到了方向。
眼看着日頭就要向西墜去,他還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少月又累又餓,嘴唇幹的裂出口子,流了血,跟着呼出的氣凍成了冰,少月伸着舌頭舔化了,過了一會兒再凍上,他的臉已經凍出了水泡,凍的麻木。
昨夜出來的匆忙,他的帽子也沒來得及戴上。還好羊皮袍子的領子很大,而且這個也不知是誰的,他穿着明顯的大,所以他把領子豎起來勉強能擋住些寒風,可也管不了多大用。
手搭着涼棚,眯着眼看向遠方,那裏有一個好像與別處不一樣的地方,他使勁踢打着駱駝,向那邊走去。
看山跑死馬,這話在雪地裏一樣适用,少月看着太陽沒在了山那邊,他才把那個看着黑乎乎的小點看到臉盆大。
到了近前少月才發現,那個遠處看着不一樣的地方其實就是塊黑黝黝的石頭,光禿禿孤零零立在那裏,一絲積雪也無。少月紫紅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無力的癱坐在駝背上,這裏沒有人家,可是天已經黑了,該怎麽辦?
連日來的奔波,加上一天一夜沒吃沒喝,少月緊繃的精神在看到這塊大石後完全崩潰了,他眼前一黑,便趴在了駝背上。
少月是幸運的,他跳上的這頭駱駝馱的是布匹,相對于糧食來說輕的多,所以縱使在狂奔的時候也沒被甩下去。少月就坐在布匹中間,他暈過去後也沒掉下去。
待他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炕上,屋子裏黑乎乎的,看着窗戶紙上的光亮判斷,這應該是白天,他微微轉着頭,屋子裏并沒有人,靜悄悄的。
一只貓在他的頭上跳過,尾巴掃在了他的臉上,少月覺得鼻子發癢,打了個噴嚏。
少月的噴嚏打完,就聽見外頭有人說話:“醒了?”接着就聽見有腳步聲過來。
少月“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有人撩開厚重的門簾進了屋,伸手在他的額頭上摸摸說道:“不燒了,我扶你起來吃點東西吧。”
那人伸手将少月扶了起來,給他披了他那皮袍子,讓他靠在了牆上。
少月這才看清扶他起來的是什麽人,那是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少年,方臉膛,眼睛很大,炯炯有神,嘴唇略厚,看着很憨厚。
那少年出去端了一碗粥進來,笑着說道:“師父說你受了風寒,你都已經躺了一天了,餓了吧,來,先喝點粥。”
少月順着他的後背看過去,他所在的屋子鍋臺連着炕,只在鍋臺和炕中間砌了堵矮牆,他就靠在矮牆上。
那少年在鍋裏拿出來的粥,看來是提前做好了的。
少月伸手要拿那碗粥,可他覺得手臂似乎又萬斤重,他擡不起來,渾身酸痛的難受。
少年見他模樣笑了笑:“你病了,沒有力氣,我來喂你吧。”
少月有氣無力的笑笑,臉上熱了起來,他還沒讓人喂過,還是個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年。他想說不用了,可是咕咕叫的肚子讓他的臉熱的厲害。
那少年笑着将碗裏的調羹攪了攪說道:“你是病人,喝吧,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張嘴!”
少月感激的看他一眼,張了嘴。
一碗粥下肚,少月覺得力氣回來了幾分,少年又盛一碗進來,少月伸手道:“我自己來吧。”他覺的自己可以吃了。
少年依言遞給他,少月顫巍巍的端着,眼看着就要灑了,少年一把扶住他的手說:“你才好點,力氣不足,還是我喂你吧。”
“不,放在這,我自己吃。”
少年出去搬了個小方桌進來,放在少月跟前,把碗端到了桌上,遞給少月一個調羹,少月這才笑着接了,說了聲:“謝謝。”
少年撓着頭發憨憨的笑:“謝啥。”
少月吃飯的時候,少年跟他說了他是怎麽過來的。
“那天晚上聽見狼嚎,就知道要鬧事,我師父早早的就起來了,帶着我去看,我們到的時候,哎呀,滿地是血,躺着許多剝了皮的狼,還有些散落的貨物……”
“你們見到人了嗎?”
“沒有”
“你就是遭遇狼群的人吧?真可惜,我沒有碰上。”言下頗為遺憾。
少月垂首,他們走了?沒找到自己還是沒找?春不可能不找,是沒找到吧。
少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說道:“我師父說狼最記仇,殺了他們的同夥他們會報複的,你的同伴應該是先離開了,你別擔心,既然你們是駝隊,就還會來的。哎……”少年想是想起了什麽問“你們以前不是走喜峰口嗎?怎麽走古北口了,官兵沒攔着你們?聽說現在進出關口可嚴了,普通百姓根本就不讓進。”
少月沒說話,嘴角上挂着苦笑,他們先走了,那我怎麽辦?
少年大概是寂寞的久了,好不容易有個活人聽他說話,他不停的說着:“我師父去拉狼肉了,雖然不怎麽好吃,可是那也是肉不是?再說那肉還是溫補的,這個年好過喽!”
少月看着少年笑的開心,也跟着笑了起來,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他們走了沒事,我可以去追。
聽着外頭有聲音,少年笑道:“我師父回來了。”
少月看着少年一步跨出門口,笑着搖頭,這還是個急性子的。
外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問話:“他醒啦?”
“醒啦,還吃了兩碗粥,師父,這是多少狼啊?”
“三十四頭,這些人真彪悍,這麽多狼打圍,居然能全身而退,啧啧,不簡單啊。”
少月心裏想着那夜的狼是很多,應該不止那麽多,總會有漏網之魚,所以春他們先走了吧。
外頭撲通撲通的響了一陣子,有人撩開簾子進了屋,少月擡眼看去,進門之人穿了一身看不出本色的道袍,頭上只簡單的绾了道髻,帽子也沒戴一頂,消瘦的臉龐上一對小眼睛閃着精光,颌下一抹山羊胡子。
他心裏暗道:這個老道真禁凍。
老道笑呵呵的問:“醒啦?如何了?”
少月抱拳道“好多了,多謝真人救命之恩。”
“哎,無須多禮”老道擺手“你是讓這駱駝馱來的,我們不過是把你在駝背上移到了屋裏。”
少月驚訝:“駱駝馱我過來的?”他以為自己暈倒以後掉在了地上,被老道師徒救了。
老道捋着胡子呵呵笑:“是啊,那駱駝通人性,他救了你一命,不然這冰天雪地,非凍死不至。”
少年已經扛了一條狼肉進來,拿着斧子邦邦剁成了大塊,開始燒水炖肉了。
少月在老道的口中知道這裏距熱河還有七十餘裏,只是全是山路,非常難走,若是沒有雨雪,一日尚可到達。
“你是那夜走镖的人?”
“嗯,我初次與駝隊出來,就遇上了這事。”
“哦?聽你的口音可不像蒙古人。”
“真人說的沒錯,我不是蒙古人,我是京城人氏,家裏得罪了人,怕我被牽連,因跟着駝隊的把頭相熟,便托他帶我走,哪知就遇上了這樣的事。”
老道點頭:“人有旦夕禍福,這不是人力所能為,唉,你這也是劫數,以後就否極泰來了。”
“多謝真人寬慰.”
“我沒寬慰你,你這面相雖不至于大富大貴,但是也不是命運多舛之人,放心吧,遇上我呢好日子就來了。”
少月點頭說道:“謝謝真人。”
待老道把那晚的事打聽清楚了,那少年已經把肉炖出了香味。
老道吸着鼻子道:“都道這狼肉不好吃,蒙古人不吃,正好給老道留下,讓我打打牙祭。”
少月看着老道撸着袖子就去了竈間,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道人什麽的不是修行之人嗎?
老道仿若知道他的心思,頭也不回的說道:“和尚常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是一樣的道理。老道我就愛這大葷之物。”
少月看着老道那雙雞爪子的手在鍋裏挑挑揀揀的最後抓起起一塊肉,也不怕燙,伸手就去抓,抓起來後直接放在嘴邊啃,燙的嘶嘶吸氣,就是不放手,不住的往嘴裏塞。
少月咋舌,這人有多久沒吃肉了?看着他被燙的嘶嘶啦啦還兀自大吃大嚼,他咽了口唾沫,剛才那兩碗稀粥根本不頂事,他又餓了。
少年看着老道吃肉很眼饞,可是他很仗義的先給少月叉了一塊,這才自己也拿了一塊吃了起來。
少月看着眼前這塊羊皮碗大小的方子肉犯愁了,用手抓?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烏漆麻黑,剛才還嫌棄老道的手黑來着,現在看自己的也不比老道好到哪裏去。這才想起自打出了京城,他就沒再洗漱過,他自嘲,往日凡事講究的胡旋公子如今竟落到這步田地。
少月的嘲笑自己兩世為人,竟然還不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他是何等的失敗!這樣想着,對着眼前的狼肉便失去了興趣。
少年擡頭不見他吃,手裏抓着肉,嘴裏嗚嗚的道:“快次(吃)”
少月朝他笑笑:“我還不餓。”
老道瞥了他一眼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少月低頭看着碗裏的肉,先吃飽了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六一提前放假,放假一天,過節去了,讀者君們肯定也是吧,沒有人催我我就知道,大家都在過六一,乃們都是善解人意的小天使,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