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洗洗幹淨,老板你和将軍慢聊哈。

說完就拿着盤綠豆糕往外走,道士就抱着貍貓一步一随跟出去。屋裏靜了下來,秦知閣忽然不想讓他們走——只是門已經關上了。

怎麽那麽好玩呢,真是……百裏苦笑着移開榻案,趺坐上去,再喚外面大夫進來請脈。這次裝病,借口找的不錯,大夫把了半天,也只說是身體虛弱,沒被看穿。既無事,兩人便對坐聊天,說起旅途見聞。

這樣一直到晚上,唐翎七才敲敲門,問要不要吃晚飯。

“對了,還沒問師兄會在此停留多久?”

“你想讓我待多久?”百裏反問回去,本無甚意思。秦知閣聽了,卻說不出話來。那人是無心,他是有心。人有所求,就難以坦然。

他這次來,本就打算陪師弟半個月的。反正今年也告假,多停留幾日也無妨。那人知道了自然歡喜,于是晚上大家一起吃了些酒,又聊了會天。百裏說起家裏事,還是幾個弟弟鬧出來的瑣碎。他二弟百裏辰卯今年十二歲了,為了個庶出子與母親鬧不開心。

母親這把年紀,也多是不順心的事。她又是最敬父親,父親妻妾多了,難免……他放下酒杯嘆氣,畢竟是自己母親,女子善妒為大忌,不可明說。

他父親已是将近知天命之年,依舊隔個幾年就納妾。十三年前因公事途經劍南,帶回個當地的歌女,途中一直侍奉着,剛進家門就有了身孕。夫人是名門閨秀,而老将軍常年沾染着些粗氣,妻妾之間弄出不少事端,一個歌女受專寵,再卑賤不過的身份也和正夫人平起平坐,直接把夫人氣回了娘家。

“也說是作孽。平日裏見過那位姨娘,是再謙和溫順沒有的人了。雖說孩子不可說父母的過錯,但有時候父親對于家事的處置,也是略欠妥當,以致母親看她不過,不知不覺便苛刻了。”

秦家在洛陽的住宅未置辦前,他是住在百裏将軍府上,故而百裏的家事他也知道。那位正夫人天性善妒,待人略刻薄,常常白日裏就聽她說些欠妥的話。而那對母子,母親他未見過,庶出子見過,大概從小就如履薄冰,生得格外瘦弱些,眉眼是秀秀氣氣的乖巧,可惜身上總帶着傷。正夫人不喜歡他母子倆,這孩子要起名時,偏不許老将軍用族譜內的字號,只許随意挑幾個字。最後好像就叫阿一,姓氏都不許給。

“辰卯喜與人親近,又與阿一年紀相仿,兩人玩在一處。有時母親……她身邊的人待阿一不好,弟弟便和母親鬧不開心。”

“那你離家在外,家中事不打緊?”

“母子間哪有什麽大事呢,不及你重要。”他替師弟倒了杯酒,旁邊伸過來只手,把桌上的杏仁酥抓去吃了——是那傻道士,百裏笑笑,把整盤都拿過去給他。“對了,一路趕來滿身的風塵,這裏能讓人打水泡個澡嗎?”

一旁服侍的唐翎七聽了,答話說可以讓跑堂的燒水,将軍要嗎?

百裏點頭,随即轉向秦知閣,說,師弟也一起洗吧?染了寒氣多泡泡澡,對身體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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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六

百裏辰光出手闊綽,侍候們做事也利索。

那桶浴湯燒好,他催促秦知閣也換了衣服泡進去;那人站在屏風後,躊躇半天才開始更衣。繞過去時,正見師兄已經泡在裏面,舒服得松了一口氣。

“快過來,可舒服啦。我替你擦背。”他擰掉些浴巾裏的水,招呼師弟過去。秦知閣總算也泡進水裏,背過身去。百裏問,平時也讓唐翎七給你多搓搓澡,活血化瘀的,你背上……

背後的動作就漸漸慢下來。百裏看到師弟滿身觸目驚心的傷,舊事又浮上心頭。那時把人從地牢中救出來,他自己都膽戰心驚,不知該如何是好——秦知閣已經沒了人形,渾身都是淌血潰爛的傷。

“我會替你報仇的。”他說。“明年我請兵出關,不惜一切代價都會拿下摩珂婆,把你受過的罪加倍還他。”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記挂了。它若已歸順,師兄不可再妄動兵戈。”

“它尚無歸順之意,卻也沒再犯關,故而朝廷也不想再當它。畢竟只是彈丸之地,這樣動兵攻打,恐被人說恃強淩弱。”

水氣氤氲中,秦知閣把自己全身都浸進去。百裏說,小時候我們總一起睡一起洗澡,怎麽長大了,就不太這樣了呢?

我也不知……這樣溫熱的感覺讓他也有些困倦了,他說,大抵是不好意思了罷。

不好意思?有甚不好意思?莫非這麽多年過去,你是個姑娘家?

不是。只是覺得不合适。

我們是師兄弟,親近些哪裏不合适了?……莫非你是怕軍中那種流言蜚語?

百裏靠在浴桶邊上,捧起水淋在臉上,無心一說;那人卻心虛了,不再說話。

“師弟?”

“嗯……我走神了。”

“沒什麽,我就想起你還沒娶妻?上次去你那玩,感覺連個房裏人都沒見到?”

師兄弟都沒娶妻,可秦知閣是完全不近女色,百裏辰光紅顏知己不少,屋裏也收過房裏人和侍妾,也不立尊卑,任由她們平起平坐着。傳言不是沒有,但到底只是傳言。

百裏說,你也這個年紀了,也該想想了。有沒有中意的,師兄代你去說。

秦知閣說,不曾有。而且師兄不是也沒找嗎?

他是想引開些話題,又覺得可笑,本就是為了一件事,還要去把話題扯開欲蓋彌彰。而師兄說,我也差不多要定了。

算是意料之中。秦知閣靠在另一頭的浴桶上,淡淡應了一聲。

好像忽然有什麽就這麽放了下來。

“——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問。

“呼延家的次女。上次家宴,你也曾見過。”

“師兄喜歡的,那也應是十全十美了。恭喜。”

“其實也并非如何熟悉,只是父親催促。”

“何時成婚?”

“陪你半個月再回去,大概剛好趕得上。我也沒和府裏說,現在婚禮籌備,估計他們找不到我會亂成一團。”

他笑着,拿起一旁擱着的酒杯,略喝一口;秦知閣也笑,說,那我只能錯過喜酒了,罪過。

回來再補。到那時說不定我都有孩子啦——我要教他從小喝酒。對啦,讓他認你做義兄怎麽樣?

秦知閣搖頭,笑道,那輩分就亂了,師兄莫壓我一輩。

這樣說說笑笑,心裏竟什麽都沒有了,明鏡似的。仿佛這麽多年的戀慕,頃刻就煙消雲散。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有,那些煙與雲,永遠都在一個更加不見天日的地方沉浮着。

————

次日醒來,都已是下午了。他沒見到百裏,唐翎七說,将軍早上收到加急家書,好像家中出事,讓他趕緊回去。

是嗎……

他看向空曠的隔壁,還殘留着匆忙離去的痕跡。

“那沒什麽了。再留一日,明日就去其他地方罷。”

“這樣就走了嗎?老板你是不是沒說出口啊?”

“……他要成親了。”

“哦,那……那你現在怎麽樣?”

唐翎七問得小心翼翼的,像怕引他難過;可秦知閣心裏卻安和得很,多年大石落地,從來沒如此釋懷。

“我沒事。”

“真沒事?要不咱們去喝喝酒?不行不行!借酒消愁愁更愁……那咱們去聽歌?還是去逛街?”

聽歌,逛街,再喝酒也不錯。秦知閣說。

唐翎七瞪大了眼睛說老板你真是我老板嗎該不會是太傷心了以至于……

“我真沒事。就是也想放松一下……你這幾天去逛街,對當地熟悉麽?”

“熟悉熟悉!都打聽過了哪有好玩的哪有好吃的。城西角角落有個小坊,專門做蜜食和切鲙,城東那邊老劉三家的清酒好喝,聽歌去中街的繁花樓,而且繁花樓的酒也好,離集市也近。”

那就去繁花樓吧。秦知閣更衣,習慣性往榻底下看一眼——那道士今天不在。

這時候,街上沒什麽人,大抵因為天氣熱。他們到繁花樓裏發現客人不少,二樓雅座有空,就由侍候人引上。

聽歌這種事,秦知閣不挑剔,随意挑了幾個年輕的琵琶女。幾個女孩子過來時還有些怕,見一個像江湖人,一個軍人打扮的只有一只眼睛——不過過一會就好了,唐翎七善談,秦知閣內斂溫和,給的纏頭也多。因為只需聽歌,所以就算是生客也無所謂,唐翎七又從外面喚了幾名歌女進來,一屋子人熱熱鬧鬧地玩鬧着。這些歌女多是十四五歲少女,也有幾個特別年少的,天真無邪,引人作樂。

這樣開心,故而酒也一杯接着一杯,他難得沒了節制。

“老板你喝了不少了。”那人說,又遞來一杯。“既然喝了,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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