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沾身,秦知閣也笑,說早知當日,還不如早些成親,免得認識那幾位知己,內心煎熬。

這一夜過,師兄也啓程離開雁蕩回洛陽。估計他這段時日過得不好,為了替自己報仇攻打摩柯婆,楊寧雖然暗中支持,可臺面上的懲處是少不掉的。秦知閣聽那馬蹄聲漸遠,只想有朝一日有報恩的機會。

“回去吧。”方才送人送到寺廟口,現下快傍晚了。那侍候人點頭,扶着他往裏走。秦知閣眼前昏黑,天色又暗,就算隐約記得路,也不清楚對方把自己往哪裏扶。等到聽見附近竹聲大了,才發覺自己應是在後山竹林中。

眼前有一點點光亮,不知是燈是火。又能聞到些肉香——寺廟裏只能素食,許久沒見葷腥。這烤肉的味道再突兀不過,上面又撒了孜然、胡椒鹽、吳茱萸,更是味道濃烈。

他皺眉,“寺廟附近清淨之地,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那侍從低聲說,“主人近日身體不好,總不能全吃素……”

“那這也是佛門,誰讓你們自作主張?”

他很少聽見這人說話,此刻離得近,總覺得哪裏不對。那人咳了一聲,道,“佛寺裏自然不能吃,可這是佛寺外面啊。”

——是他!

幾乎是立刻,秦知閣就推開了那人。眼前朦朦胧胧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見到灰黑人影。一時竹聲大了,将什麽聲音都蓋住了。他只見到那人過來,耳邊聽說,“我便在你身邊待了那麽久,沒功勞也有苦勞——好不容易百裏将軍走了,我才替你烤了點肉……”

秦知閣掙不過,步伐也不穩,就被唐翎七拽到火堆邊坐下。聽話裏的意思,什麽待了很久,莫非這人從自己看不見的時候開始就接近了?

秦府裏誰都知道,侍候秦知閣是個再輕松不過的活計,既不用每天随侍在側,也不用鞍前馬後勞碌,所以一聽他要去雁蕩山靜養,府裏的下人都争先恐後跟着。秦知閣挑了兩個熟悉的跟着,理論上根本沒這人混進來的機會——

“我……”唐翎七大概知道這人在想什麽,糾結半天,還是招了,“我把他打暈了送到關外去了……肯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放心!交給顧青明看着的。他最近除了喜歡折騰我哥和我哥留下的那些人,其他時候還挺正常……至于另一個……那也是我的人。百裏将軍來這兒的時候都是他露面。”

秦知閣簡直一口血要給他。“那還有什麽好說的!還不快滾。”

“我滾什麽呀!我還特意回了趟唐門看了看我師父,給你帶了土特産!”

說完就聽見什麽聲音——有個毛茸茸的東西給塞了過來,毛茸茸的,熱的,還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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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閣眯眼仔細看——黑的,白的。“我眼睛不好。”

“不是你眼睛不好,你看出它是黑的白的就說明你眼睛快好了……”

“帶着它滾。”

“你就那麽氣我不過?那就把肉先吃了吧,我烤了好久呢。它也喜歡吃肉,這林子裏的兔子都給它吃了好幾只了。以前是我對不住你,但我想過了,我們一起回蜀地過日子吧?”

這天底下也就只有這人的臉皮能說得出這樣的話。秦知閣笑了笑,“那你的王位不要了?”

“膩了。每天煩得要死。你不知道顧青明,我坐上王位後他兩手一攤走人了,就留下我給那堆事情壓死。之前明明說好他還當他的大內司,結果呢,想殺的人他都殺完了,現在就琢磨着剝誰的皮……”

怎麽聽着越來越奇怪了……他拎着那只毛茸茸的東西,覺得這人活該。

唐翎七蹭上來,“老板……”

“你當初怎麽走的那麽幹脆?”

“那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我們重新開始一下不好嗎?苦業城你也燒了,仇也報了,隔了三年,我一路找到你老家,知道你去雁蕩山,還以為你要出家……你出家我也只能出家了,四大皆空,前塵了斷。”

“了斷?”秦知閣眼前是模糊的火光,“你害我如此,甚至負我,還有什麽可了斷的?”

“你沒想過我?”

“做噩夢時候會夢到。”

“我們一起去旅行怎麽樣?你想去哪裏都行,我還能帶你回蜀地,少不入川老不出蜀——那麽好的地方,只要去過的人都不舍得離開。”

巴蜀之安逸,誰都有所耳聞。少不入川,年少時若去過了那裏,便會再無鬥志,平于安逸了。這個人曾經和自己信誓旦旦,若有一日兩人歸隐,便安居蜀中。而時過境遷,那句話又幾分真假,再難辨清。

唐翎七忽然把他拉起來,往山坡下走去。秦知閣不知他要帶自己去哪裏,就聽他說,“寺廟裏水還沒打,下面有口山泉,水質比井水暖一些。”

幕三十九

這深山老林中只有樹聲鳥聲,近了那泉水,才聽見環佩水流。唐翎七把手邊木桶放下,就讓秦知閣坐在水邊石上,親近起來。兩人也都不是傻子,既然都肯到這個僻靜之處來,很多事也是想清楚的。

多日沒有這樣,他感到秦知閣的身子長好了些。畢竟在家休養許久,許多事看開了又無甚心事,人也不似以前憔悴。唐翎七抱着他,就像以前一樣在他耳邊說着情話。秦知閣随他弄着,就着高潮過後的空虛入睡了,他漸漸聽不清那人說的是什麽,只是笑着說,我只想殺了你。

那人的手明顯僵硬了一剎那。

原來你也有怕的事情啊。

他就這樣睡着了,笑意有點輕蔑。

第二天醒來,人已經在佛寺中了。那人還在旁邊,沒給吓走。接下來的幾日,兩人幾乎夜夜都到那泉水邊糾纏着,然後那人将他再抱回寺中。秦知閣不僅不再與他談舊事,也不與他說其他任何事。只是每天到泉邊行事,再任由他打理幹淨。

這态度再明确不過——無非是找個尋樂游伴罷了。感情之事一律不必再提,只需要這樣互相享樂就可以了。難以把握的事情就丢開,留下那些再簡單不過的。

大概九月中山中轉涼的時候,秦知閣回了豫州,唐翎七也跟着。那時他的眼睛已經恢複了,馬車上能看得見那個人——換了身布衣,人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變化。那只熊貓窩在旁邊,大概水土不服,最近沒什麽精神。

這樣看,好像挺有意思的。他看着那只熊貓,伸手去揉了揉。唐翎七反倒話少了,靜靜盯着他,忽然說,跟我去蜀中吧。

秦知閣說豫州很好。

我把什麽都抛開,回蜀中就不再回去。

他笑了笑,然後等你哪天,像是覺得王位無聊一樣,把我也那樣抛開?你以為我是什麽?

唐翎七好像想說什麽,又什麽都沒說出口。大概那個時候,他也知道了,秦知閣永遠不會和他回蜀中。

離家休養多時,主母也等他回來。唐翎七換了套衣服,說是秦知閣的友人;那人聽見了,沒揭穿,任由他住在家裏。家中人多,侍候人在外面走來走去,兩人幾乎沒有什麽說話的機會。他就在秦府住着,摩柯婆的事情交給了顧青明,他已經不打算回去了。唐翎七主要是在巴蜀長大的,對于出生的那個地方實在是沒什麽感情。

大概從元日開始,秦知閣就病了。都是些因傷而起的虛症,積蓄了那麽久,終于一口氣爆發了出來。唐翎七就将榻搬到了他的卧室裏——因為這些病斷斷續續,好像沒個盡頭。

人躺在榻上,時而會夢魇,也時而會叫家人的名字。後來徹底走不動路的時候,唐翎七就背他到院子裏,看年歲過後的紅漆爆竹碎散滿地,侍候人将它們慢慢清掃。天氣還涼着,他們都披着一樣的狐皮披風,都是主母讓人送來的,十分暖和。

二月二過後,漸漸也春天了,因秦知閣在病中,家人就想将他長發修短些。看次子落發,主母伏在案上哭泣,道,哪怕是出家剃度也好,只要不離塵世……

秦知閣說,“塵世多苦難,這些日子,其實兒想的很明白了。”

兄長為他大約剪下了三寸的頭發,将發束收在一個桧木盒中。醫師還特意叮囑,近期雖然春暖,可仍有寒氣,不可洗發。

只是到了晚上,唐翎七睡在屏風後,就聽見屏風那頭的動靜——秦知閣睡不着,說長久沒有洗發,不太舒服。

“你不能洗發,要等天再暖和點。”

“去打些井水,稍稍熱了也一樣的。”那人好像很難過,因為睡不着,臉色更加蒼白。唐翎七有些為難,不過還是出去到門口的缸內打了水,用爐子熱了,替他洗頭。

洗完頭,人似乎也清爽了些。不知怎麽的,他今晚好像格外地有精神,自己拿檀木架子晾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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