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更
自上一次張阿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之後狠狠反省了一下自己, 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看季宴的笑話,她不行。
在季家工作了二十年, 可以說是看着季宴長大的,季宴是有典型的富家少爺脾氣,但是他這個人的心不壞,就是驕傲了一點,即便自己身為保姆, 可是他該給的長輩尊重一分也不少, 逢年過節的紅包,也很豐厚。
而如今的顏檸變的很好, 很優秀,對她也是打心底裏尊重。
她應該做的是撮合他們, 讓他們有一樁幸福美滿的婚姻。
季宴人還沒進門客廳,她已經注意到,走到玻璃門口迎接。
從鞋櫃裏拿出居家用的綿軟拖鞋放到鞋凳邊上,又接過季宴的大衣問道:“先生,我鍋裏煮了雞湯山藥粥, 加了姜絲,這大冬天喝了胃裏暖暖的, 來一碗吧。”
季宴氣都氣飽了,哪有胃口, “不用了。”
張阿姨墊着腳尖挂着衣服, 笑的依舊慈祥,“沒人喝還怪可惜的, 太太在家的時候每晚都要來一碗, 要是知道我又倒了該嫌浪費了。”
季宴冷淡的星眉皺了一下, “她還知道節約?”
“太太現在可不一樣了,”張阿姨擡起自己的手臂,“這是太太送給我的,我血壓血脂高,這個可以随時側血壓,不止是我,連管家也有。”
季宴唇角暼了暼,她現在倒是會做人了。
怎麽唯獨在他這不幹人事。
張阿姨又說:“先生你還不知道吧,太太現在可受大家喜歡了,不僅會從心裏尊重每個人,還很自律,每天起床都去健身房健身,也特別愛學習。”
張阿姨忽然轉了語調,嘆息一聲,帶了疑惑的說:“先生你知不知道太太到底發生什麽事,忽然發生這麽大的轉變?”
季宴星眉蹙起來:“怎麽說?”
張阿姨想象了一下以前的顏檸感覺變的很遙遠,唏噓道:“你不舉得太太的轉變太大了嗎?好像就是一下子換成了另一個人的感覺。”
Advertisement
季宴來了興致,仔細想了一下顏檸的行為,好像是跟換了一個人是的,他現在已經完全看不懂顏檸了,示意張阿姨繼續說下去。
“我前一陣給太太整理房間,發現她桌子上的書都是什麽量子力,都是什麽人的靈魂不滅,”張阿姨道:“太太以前只知道購物,做面膜,哪裏是會看這些東西的人,就好像,”張阿姨費力搜索了一下用詞,“就好像一個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人,看看能不能有下一世是的,你知不知道太太是發生什麽事了?”
季宴猛然想起來,盛為說顏檸以為自己得癌症的事,時間線也對的上。
“她房間的書還有嗎?我去看看。”
張阿姨:“太太在國外的時候有讓我把她的東西都打包好給司機搬走,我當時留了個心眼,只打包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在。”
季宴大步流星往樓上去。
他還是第一次進顏檸的房間,床頭放着一瓶熏香,玉蘭花造型的白色藤條,瓶身是蘋果大小的細瓷瓶子,前調是茉莉,沉香,香味清淡悠遠,好似她的體香感撲面而來。
熏香旁邊有入眠用的眼罩,手霜,一袋拆封還沒吃完的大白兔奶糖,一只喝水的限量版粉色杯子,三四本書摞在一塊。
最上頭一本,碩大的藍色書名《費恩曼物理學講義(第三卷 )》。
季宴手指撥起第一本,下頭依次是《原子中的幽靈》,《量子真相與哲學探略》。
每一本都有翻閱過的痕跡,黑色簽字筆标注出了一些重要的理論。
一只簽字筆,2B鉛筆靜靜躺在一本A4紙大小的草稿本子上,鵝黃色封面,打開,純手工繪制的多維立體空間測繪圖,精美程度堪比CAD。
結構細節不停疊加,做了标注和解釋,還随手寫了猜想,很明顯,是随意的手稿。
字體是很漂亮的柳體,一撇一捺都極有韻味。
作為一個理科生,擁有碩士學歷的季宴眼裏皆是不可思議。
這份手稿的專業程度,堪比頂級的教授了。
這是顏檸畫的東西?
可能嗎?
靠近陽臺一邊還有一張桌子,那上頭的書就更多了,差不多也都是這方面的書記,甚至不乏《自然》,《英特利醫學》,《世界地理》這類最權威而的雜志,用波浪線,雙重橫線,問號等不同的線條做了标注,以及小字注釋的辯證思考。
季宴發現,關注點側重于傾向人的靈魂是否不滅。
透過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注解,季宴恍然發現,自己之前走入了誤區。
顏檸當初應該是真的以為自己得了癌症了,并不是為了博取他的注意。
他自然知道人類基因鎖的理論。
基因,換句話說其實就是本能。
人類本身看着弱小平凡,但其實每個人的基因都蘊藏着巨大的潛能,有八成的人具有在生命危險之際能突然開啓沉睡的睡眠因子潛力,也就是平常說的突然爆發力,這個也是有科學驗證和實例的。
比如那個著名的催眠實驗,當實驗者被催眠告知只能只能舉起60磅的東西,無一例外,所有實驗者都能舉起60磅的重物。
當被催眠暗示能舉起140磅的東西,同一批實驗者都能舉起140磅的重物。
比如一個平常記憶很差的人,在發生的時候卻能精準的記下肇事車牌。
一個三歲的孩子從陽臺墜落,百米之外的母親五秒鐘生死時速狂奔,徒手救下墜落的孩子。
車禍時刻,一個年月六十的老人徒手搬起3噸重的卡車救下孫子,二·戰時期一個降傘·兵能在三秒鐘之內将所有雜亂的繩子快速理好。
比如基因突變以後的深藍童孩子擁有超級基因,本身可以抵禦艾滋病等超級病毒,智商超高,這類反人類常識的事情其實經常發生。
顏檸當時得害怕成什麽樣,突然爆發出這樣大的潛力,讓她從一個不學無術的人,能研究透這些東西。
這些東西,他看着都費力。
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挺混蛋的!
當時盛為打電話和他是怎麽說來着的。
“顏檸變的很不正常,像是換了一個人,可以想象到她心裏的恐懼,你還是多回來關心關心她吧,好歹她是你的妻子。”
他是怎麽回的。
“我又不是大夫,我回去了她就能好嗎?”
“找最好的醫療團隊,你看看她想要什麽就給她什麽吧。”
季宴心裏悶悶的,煩躁的從口袋裏掏出煙點上。
溫熱的煙草在肺腑回旋一圈,升騰,從鼻腔噴出來,季宴心裏突如其來的煩躁才褪去一點。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她應該也是很想讓自己陪在身邊的。
即便不能像醫生那樣給她治病,至少,他可以聽她說說那些無處安放的恐懼,害怕。
哪怕只是主動跟她打上一通電話,說上一句廢話:“別怕,也許不是呢。”
季宴坐到椅子上,一本一本翻看這些注解,企圖從這些螞蟻一樣的黑色小字裏尋找顏檸的恐懼,慌張,難過,對生命的留戀,不舍。
他把自己設想成顏檸,一遍遍體會她的無助。
他對她産生了憐憫,疼惜,愧疚,好奇,補償等複雜的心緒。
情場空白的季宴尚不知道,當一個男人對女人産生憐惜,就是産生愛意的初始,最終導致他後來單方面的逐步淪陷,對顏檸的執念一日深過一日,直至為她如癡如狂。
不知不覺,季宴翻看這些東西入了迷,直到肚子咕咕叫了兩聲才發現已經到了下半夜。
這個點張阿姨早就睡了,砂鍋裏的粥還溫着,季宴從內置抽屜裏拿出一只碗,用勺子盛滿一碗,舀起一勺放進嘴裏,清香撲鼻,确實還不錯。
這砂鍋裏頭的是兩個人的分量,季宴想到張阿姨說,顏檸現在居然連粥也舍不得浪費,他難以想象這種畫面。
鬼使神差的,還是把粥都喝完了。
季宴的卧室在三樓,喝完粥,季宴還是回了二樓。
浴室藏光鏡前的置物架上有用了一半的面霜,沒收進珠寶盒的鑽石耳墜,一只毛有點燥的電動牙刷,一雙粉色的涼拖,空氣裏飄着一絲淺淡的玫瑰花香味沐浴露。
季宴沖了澡,掀開被子上床,發現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半透細肩帶石榴紅睡裙。
女孩子的睡衣絲滑小巧。
或許是因為暗淡沒有外人的深夜,他褪去了那倔強的驕傲,放大了他內心的柔軟,不為人知的寂寞。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挑起輕薄的睡衣放在鼻尖,淺淡的馥郁香水味裏頭夾雜着一絲少女體香,柔軟美好。
季宴想,一個人獨自面對了生死,也挺不容易的。
只要她乖乖在他身邊待着,他願意好好疼她。
他裹着她睡過的被子,沉浸在她殘留的體香裏,懷着對明日的憧憬,計劃了一些小浪漫,準備迎接明日和顏檸的談判。
季宴依舊是信心滿滿的。
看在她曾經這麽可憐的份上,多點耐心哄一哄吧。
以後對她好一點,他這樣和自己說。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