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雲火陣

此刻有蟬鳴蟲響。

陸小鳳難得覺得這樣的輕松自在。

他和花滿樓正走在去後山的路上。

他忍不住對花滿樓道:“花兄,我們閑暇時分散散步,倒是比喝酒還要有趣得多。”

花滿樓道:“陸小鳳喝酒會醉,散步卻不會迷糊。”

陸小鳳蹦跳兩步,道:“更不會腳痛。”

他雖然與花滿樓并排走着,但他的腳步更輕快,花滿樓則很沉穩,一步一實,平平靜靜。

他已經将方才孫姨娘的話告訴了陸小鳳。

陸小鳳免不了要為沈不眠可惜。

不,此時已經不該稱她沈不眠,而是叫她一聲安兒。

他道:“葉孤城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一個壞人。”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哪有完完整整的好人和完完整整的壞人。

但葉孤城,也是陸小鳳的朋友。

陸小鳳想,我的朋友裏,誰又能稱得上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好人?

他一下便想到了花滿樓。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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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便笑了。

花滿樓道:“陸兄,其實我現在只好奇一件事。”

陸小鳳問道:“什麽事?”

花滿樓笑道:“你身上多了一樣東西。”

陸小鳳奇怪的問道:“什麽東西?”

花滿樓沒說話,他只是挂着淡淡的笑,輕輕的去碰陸小鳳的腰墜。

陸小鳳忽然哈哈笑起來,他道:“原來花兄是發現了這個。”

說着,他将腰墜上挂着的東西解了下來。

那是一個香囊。正面繡着清荷碧枝,下面墜了翠玉香珠,繡工精致細密,色澤紅豔動人。

這一定出自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

花滿樓道:“方才我就覺得陸兄身上有些清淡的香氣,以為是你在炎心姑娘房裏沾上的。不想,我們走了這些時候,香氣非但沒有淡,還萦繞不退。”

陸小鳳握着香囊啧啧嘆道:“方才炎心姑娘解下外袍時覺它礙事,便讓我替她收着,不料我剛剛走的太急,竟然忘了我原把它挂在了腰墜上。”

花滿樓笑道:“她或許本就想要送給你。”

陸小鳳搖搖頭,擺弄道:“哎,待到我們回去,花兄可別忘了提醒我,在她醒來之前,悄悄挂回她身上。”

花滿樓笑道:“怎麽,陸兄不想要留下?”

陸小鳳皺眉,嘆道:“花兄,你不知道方才她暗算我時出手有多狠、下手有多重。我可不敢留她的東西,不然她說不定會再沖上來扒我的皮。”

花滿樓道:“既然是暗算,陸兄難道還要她跟你玩鬧一般的下手?”他笑了。

陸小鳳撇撇嘴,道:“花兄,你該多體貼我才是。”

兩個人彎彎繞繞,行了數裏,終于走到孫姨娘所說的褐石小路。

再行三百步,就到翠石岩壁。

陸小鳳提議道:“花兄,今晚月色很美。不如我們開懷一唱。”

花滿樓趕緊阻止道:“陸兄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來後山了?”

陸小鳳道:“我們小聲一些,像夏蟲一樣,發出些愉快的聲響。”

花滿樓依然阻止道:“夏蟲也不易,能月間歡唱的時候并不多,陸兄還是放過它們。”

陸小鳳終于作罷。

他們兩個人輕快的走着,不一會兒就瞧見了翠石岩壁。

等真正走進,兩個人雖然并不心慌失措,但也難免有些緊張。

畢竟這岩石後面就是雲火流霞陣。

陸小鳳問道:“花兄,你覺得石頭後面有什麽?”

花滿樓道:“有雲火流霞陣。”

陸小鳳有些語塞。

花滿樓的冷笑話有時候的确很冷,不過對面如果是陸小鳳,也就不會太冷。

果然陸小鳳又刨根問底道:“那花兄覺得,雲火流霞陣裏有什麽呢?”

花滿樓道:“我只能打開石頭才能知道。”

陸小鳳只得攤攤手,道:“那花兄就打開石頭吧……”

裏面當然有機關暗器,但如果不打開,誰又知道裏面到底有什麽機關,又有什麽暗器。

陸小鳳道:“花兄,你說,裏面會不會有一朵雲?”

花滿樓笑道:“或許會有一大片雲。”

他又問道:“不過陸兄想要怎麽應對?”

陸小鳳挑眉道:“随機應變。”

花滿樓點點頭。

他用手放在岩壁,擊掌一下,又輕輕叩了三下。又後退了兩步。

岩壁發出石頭磨動的沉悶響聲,然後緩緩的打開了。

一個石洞出現在他們面前。

一股熱浪随着岩壁的打開撲面而來。

這并不是溫暖的氣流。

這是火燒才會有的灼熱氣焰。

陸小鳳向裏面望去,不禁大吃一驚。

裏面沒有一朵雲,也沒有一大片雲,裏面只有大團的火。

從洞口到洞內,三步之遠,洞內火焰熊熊燒灼。

這是一個正在燃燒的山洞。

陸小鳳奇道:“花兄,這個山洞已經被大火包圍了,除了火焰什麽都看不見。”

花滿樓向前走了一步,火光離他很近,有些光亮照在他認真肅穆的臉上,他靜了靜,才道:“是啊,而且裏面非常熱,進去即便不被火灼燒,這種熱常人也難以承受。”

陸小鳳道:“原來雲火流霞陣裏面真的有火,我原以為不過是為了名字氣派些才這樣取的。”

花滿樓道:“火如雲霧,如流霞覆蓋,的确如其名。”

陸小鳳又問道:“這火難道一直燒着,沒有熄滅的時候?”

花滿樓想了想,道:“我猜這石壁的某處一定有細孔,不斷冒出助燃的氣體,才讓這火燒不盡。”

陸小鳳拽了衣角,用力一扯,撕下了一片布料。

他将那片碎布扔向洞裏。

火焰像是有了手,一下就将那碎布卷入大火之中。

陸小鳳都沒有看清它是怎麽燒着的,它就在火裏化成了一片灰燼。

陸小鳳終于有了一絲惆悵。

人如果進去,一定不會比那碎布好多少。

他嘆道:“哎,我要是進去還真的會成了一只烤鳳凰,不,烤雞。”

他連鳳凰這個詞都不再用了,可見他已經不抱什麽美好的期望。

花滿樓忽然怔住了。

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陸小鳳當然也察覺了。

他忽然也怔住了。

花滿樓問道:“陸兄,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事,實在巧合……”

陸小鳳脫口而出:“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在路途上瘋狂逃命的時候,或者說,他在路途上瘋狂自殺的時候,似乎說了一句話。

老實和尚苦笑道:陸小鳳如果能像花公子一樣積德向善,就不會被人做成烤雞熏鵝。

老實和尚道:執迷不悟。只盼陸兄被烤的時候,千萬別忘了往自己身上加些作料香精,也能造福衆生。

他又道,只怕陸小鳳風流倜傥,到時候作料摸不出,只能摸出女人的香囊。

現在,陸小鳳即要被烤,手上恰好還有一個香囊。

他把炎雲的香囊拿了出來,終于細細端詳起來。

他道:“花兄,你說,這解陣的方法會不會在香囊裏?”

花滿樓接過香囊,沿着針腳的細線,輕輕的拽開。

等到拽開一條小縫隙,他将裏面的香料輕輕的倒出來一點,灑在自己的一個衣角。

他将那塊布料扯下來,扔進了火裏。

布料卷入火焰中,被火焰吞噬。

然而,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

那布料并沒有燃燒,只是落在火焰裏,飄飄浮浮。

就好像它是一塊石頭。

一塊絕不會燃燒起來的石頭。

陸小鳳瞪着那片碎布,一雙眼睛裏也滿是驚訝。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

花滿樓則仔細的聽着。

終于,在約一炷香時分後,嘶的一聲,那塊布燒着了,一下子就成了灰。跟陸小鳳的衣料一樣燃燒殆盡。

陸小鳳道:“這香料,竟然能抗火。”

花滿樓道:“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陸小鳳道:“花兄,我忽然想要試試看。”他忽然就笑了。

他拿了香囊,往自己手上倒了些香料,道:“花兄,我先用這香料試試看,你在洞外接應我。”

花滿樓卻忽然攔住他的手,道:“陸兄,你又要獨自一人以身犯險?”

他自然是知道,陸小鳳想第一個走進去,并非只是來了興趣和鬥志,而是不願自己去接觸那些危險。先走進去的人,自然危險最大。

花滿樓道:“這山洞并不狹窄,若我們一起進去,也不會太擠。”

陸小鳳被他按住手,依然道:“一個進去,一個接應,不是更好。若洞外有什麽事,你也可以通知我。”

花滿樓卻笑道:“那就讓我先進去。或者,我們一起。”

陸小鳳終于退讓道:“好,我們一起。”

花滿樓道:“陸兄,我們把香囊裏的香料,分成五份。我們先用其中的兩份。”

陸小鳳終于笑道:“花兄,你連唐無的也算上了?”

花滿樓道:“若他沒死,我們總要一起出來。”

像花滿樓這樣的人,又有什麽不該佩服的呢。

花滿樓又道:“我們沖進去,一定要小心,如果衣服有一絲焦味,我們就灑上第三四份,往回走。”

陸小鳳點頭,又道:“我當然還是希望,這第三四份是我們接了唐無,連同第五份一起用上。”

他将香料分好,倒入手中兩份,走到花滿樓面前,在他身邊一灑,拉花滿樓走進香料裏。

細細的粉末落在他們身上,帶着淡淡的香氣。

陸小鳳笑道:“花兄,你現在就像一朵花。”

花滿樓道:“怎麽?”

陸小鳳道:“既姓花,又有花的香氣。”

花滿樓笑道:“如果這樣說,那是不是陸兄就像一只帶着花香的鳳凰。”

陸小鳳和他站在極輕微的夜風裏,看他雲淡風輕的笑着,當真像一朵花,一朵蘭花。

君子如蘭。

陸小鳳竟有些出神。

花滿樓道:“香料馬上就要落盡,我們沖進去。”

陸小鳳道:“好,一起走。”

他們說着,就飛身縱入火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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