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流霞陣
只有親臨一場大火,才知道內裏是何等的灼熱。
陸小鳳走過昏暗陰閉的幽谷,入過無邊烤灼的沙漠,下過波濤洶湧的大海,也曾沖進過熊熊燃燒的大火。
可這次,他還是被熱浪灼燒的皺起眉頭。
雖然火焰并沒有燒着他的衣袍,但長久的燃燒讓山洞極其灼熱,而空氣卻消耗了太多。
這個山洞,有着難以忍受的熱,和讓人窒息的悶。
他輕輕握了握身邊花滿樓的手。
花滿樓回握一下,告知陸小鳳他還好。
兩個人向着深處沖去。
這是個幽深的山洞,有望不到頭的火焰。
必須要快!
陸小鳳正急奔兩步,花滿樓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慢下來。
花滿樓聽到了一種聲音。
一種眼睛看的見的人,絕不會聽到的聲音。
陸小鳳也靜了下來。
火焰在烤灼着他倆。
可他倆卻一動不動,就好像他們并不是站在火焰裏。
Advertisement
一聲脆響。
石壁裏忽然射出一叢銀針。
山洞的入口也發出一聲巨響。
入口閉合了!
銀針驟然擊向所有闖進山洞的人。
人沖進洞裏,大多數丢了命,又直接被大火燒成灰。
很少有人能走出雲火陣。
幾乎沒有。
但這次闖陣的,是陸小鳳和花滿樓。
他們忽然齊齊的倒在地上。
針已經穿入另一側石壁。
他們并沒有中針。
針是平行而入。
人躺在地上,自然不會中針。
多少人急着逃命,疾馳前進或者後退。
這樣狹小的山洞,絕不适合擋掉所有的銀針。
況且還是在熊熊的烈火之中。
陸小鳳躺在地上,他忽然輕輕湊近花滿樓的耳朵。
他道:“現在有人把我放到盤子裏,就可以直接上桌了。”
花滿樓笑道:“可惜洞門已經關了,恐怕是沒有人能送盤子來了。”
陸小鳳嘆了口氣。
他實在是太熱了。
花滿樓與他一起站了起來。
已經無事。
他們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一炷香的時間,已過三分。
陸小鳳跳起來,他飛身一躍,前面依然是看不見盡頭的一片火。
他不禁奇怪,難道這山洞是一條無盡的炎火之路?
兩個人又疾奔百丈。依然不見盡頭。
任何人都難免有些急躁。
一炷香的時間,幾乎将半。
花滿樓忽然湊近,道:“陸兄,前面有什麽?”
陸小鳳皺着眉,道:“一團火。”
只有一團火。
花滿樓道:“只有一團火?”
陸小鳳沒有說話,他盯着火焰。
周圍的火雖然沒有燒到他的衣裳,但大火依然熏得他的眼睛發疼,幾乎要熏出眼淚。
他看着火,忽然道:“我知道了!”
他忽然拉着花滿樓,急急的奔跑起來。
花滿樓就在他身後,不明所以,但依然跟着他飛快的跑起來。
他們兩個輕功不差,不一會兒又躍出百丈。
陸小鳳道:“花兄,雲火流霞,流霞是什麽意思?若只有雲火,大可叫雲火陣,為什麽叫雲火流霞陣?”
花滿樓思考片刻,道:“雲霞流光,或者……”他忽然道,“血光……八字,血煞之說……”
陸小鳳點頭,道:“方才我們避過銀針,并未沾染血光,但若大火燃燒,便不會有血。何來血煞?”
花滿樓道:“一定還有別的機關。”
陸小鳳低頭,忽然又跳起來。
花滿樓瞧不見,他不知陸小鳳到底怎麽了。
陸小鳳看着腳下的石板,忽然道:“我們腳下石板上有字。”
火光沖天,誰會低下頭看?
誰又能想到,腳下的石板上會有字?
陸小鳳念道:“丙日未。”
花滿樓忽然道:“這是流霞時。八字中流霞以日主年幹查八字地支,見者即是。陸兄,你再踩此石板中央。”
陸小鳳又一跳落下,只見劍光忽然一閃,陸小鳳急速翻身,躲過此暗器。
花滿樓忽然點頭道:“陸兄,我明白了。洞中即有雲火,又暗喻八字流霞。在流霞時的石板中必有暗器,意指血光之兆。流霞時共十刻,我們已經過兩刻,還有八刻,看來唯有觸發所有流霞時暗器,才能過此陣。”
陸小鳳聽罷,便松了一口氣。
知道了陣怎麽走,就不怕走不出去。
花滿樓卻又皺眉道:“甲日酉。乙日戌。丙日未。這塊石板是丙日未。我們應該觸發三道才對,現在卻只有兩道,一定是漏踩了一塊石板。”
陸小鳳道:“花兄莫動,我知道在哪裏,片刻就回。”
說着他又往回奔走。
花滿樓瞧不見,也不能與他添亂,便在原地等待。
只片刻,便聽暗器之聲,未有破裳傷人之動,陸小鳳看來已經無恙。
待到陸小鳳回返,約已三分之二炷香時間。
兩個人知道辦法,便更快,又更穩。
不多時,便過了餘下六道機關。暗器盡出。
可時間卻并不多了。
最後一道機關卻遲遲不見。
陸小鳳終于有些焦躁。
若是他一個人,也便罷了。大不了做個浴火鳳凰,火中涅槃。
但花滿樓在他身旁,卻不一樣了。
若讓他現在變成一汪水,澆在花滿樓身上,然後被火燒成煙,他也願意。
只是雲火流霞,卻不竭不退。
花滿樓忽然拍拍他的肩,拉住了他。
他笑道:“陸兄,我沒事。”
陸小鳳也笑道:“花兄,我也沒事。”
他同花滿樓都在擔心對方。
也在安慰對方。
花滿樓道:“陸兄,其實我已經推算出最後一塊石板在什麽地方。”
陸小鳳他們已經跑了很遠,始終不見最後一塊石板。
花滿樓道:“因為最後一塊石板,本來就不在地上。”
陸小鳳忽然明白過來。
花滿樓道:“方才你看到第一塊石板時,我就暗暗推算,到第六塊,已經跟我推算的全部吻合。這裏就是最後一塊石板,癸日寅!”
他忽然擲起一物,信手一彈,直擊頭頂石壁中央。
腳下的石板猛然彈起,無數暗器從下往上傾洩而出。
什麽樣的武林高手,才能避得開這樣刁鑽難測的暗器?
什麽樣的機敏反應,才能逃得開無數的奪命機關?
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彈了開來。
他們比暗器還要快,比機關還要靈敏。
他們齊齊的落在火焰中。
火焰一下子熄滅了。
十刻流霞時已破,血光盡銷。
流霞不再,雲火何來。
陸小鳳終于舒了口氣,他道:“方才我已經聞到焦味,果真不怎麽好聞。”
花滿樓聽他此言,知道陸小鳳此刻卻是真的放下心,也道:“你聞到焦味,我卻聞到香味。”
陸小鳳知道他在調侃,笑道:“那麽花兄沒帶碗碟瓷盤實在是可惜了。”
花滿樓道:“的确可惜。”
陸小鳳道:“是啊是啊,還可以在盤上裝些烤花,提味生香,比苦瓜上人的素餐一定好太多。”
花滿樓笑道:“陸兄對美食倒真是有研究。”
他倆脫離了險境,終于會心的玩鬧起來。
陸小鳳此刻才見花滿樓滿臉的汗,方才兩人火中疾奔,又勞心傷力,洞內溫度之高,兩人都已汗濕重衣。
花滿樓本就白皙清潤,此刻的臉,更像水裏撈出來一樣。
陸小鳳笑道:“花兄,你看看,一說把花放在盤上,便吓出一頭的汗。”
他說着,不自禁的拿手替花滿樓拂去額上汗水。
花滿樓未動,他不知陸小鳳竟要給他擦汗,愣了一愣。
卻也任他擦了。
陸小鳳的手本就被火烤的灼熱,又去摸花滿樓的額頭,只覺得燙手溫暖,又覺得細膩潤澤,又看花滿樓一雙清潤溫和卻暗淡無光的眸子,忽覺一陣異樣的情愫。
他只擦了一下,便放下手來。
花滿樓笑道:“陸兄,你還要給我擦汗,你的手卻像水裏撈出來的一般。”
洞中火焰已退,但溫度還在,他亦覺得熱灼,額頭雖被陸小鳳擦了汗水,卻更熱更燙。
陸小鳳道:“我們往前走走看,或許就沒這麽烤灼。”
說着,他就向前方走去。
花滿樓與他齊步。
越是往前,熱灼越淡。空氣也越來越好。
陸小鳳道:“想不到這個洞,這樣幽深。”
花滿樓道:“而且,冷熱變化實在不小。”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熱氣便幾乎散盡,烤灼之氣盡消。
陸小鳳方才覺得熱得要命,簡直要烤化了,現在又覺得有絲絲的陰涼緩緩鑽進衣縫。
陸小鳳氣道:“這樣忽冷忽熱,實在不是人住的地方。唐無就算沒死,現在也得了風寒,一定病入膏肓了。”
花滿樓笑道:“剛才覺得憋悶,現在空氣卻很好。若是習慣了,或許過的也算舒心。”
陸小鳳又道:“老實和尚才真是個混蛋。”
他又把火放到了老實和尚身上。
他道:“他是天底下最不老實的和尚。等到我出去,我一定要把唐無送到他面前。”
花滿樓笑,他道:“那你就要先保重身子,別染了風寒。”
他倆正說笑着,山洞終于走到盡頭。
一絲光線從出口處透了出來。
并不是陽光。
而是火光。
陸小鳳與花滿樓走到出口,都面向而立,陸小鳳望了過去。
并不是開闊的戶外,而是一間大的石室。
有人在燃着火光,坐在石室的一角。
那人穿着淡色衣衫,面目卻冷冷冰冰,盯着火光,像是一塊烤不化的寒冰。
他的眉眼清秀端正,年歲并不很大,竟是個美好清俊的少年!
只是眉宇間的冰冷孤霜,卻全不似少年該有。
唐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