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0
花辭從沒有過這種體驗,盡管藍拂對着他的時候話很多,也會精心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但與米骁骁帶給他的感覺不同。
說不好,總之非常不一樣。
花辭偏過頭,淡眸壓下,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好聚好散便可。
他看着米骁骁與方拓邊吃邊喝,二人方才買了一打啤酒,照這個狀況,保不齊一會就喝多了。
米骁骁一口啤酒面上就飄起了緋色,顯然是酒量不太行。
方拓比他強很多,除了起身去洗手間,身形有點晃,臉倒是沒怎麽變顏色。
花辭心說,這樣也好,方便他待會召喚藍拂。
酒一喝,話就多,不過是方拓的話變多了,拽着米骁骁哔哔叨叨,說要給他找個好男人嫁出去。
花辭聽後,眉毛微挑,似乎發現了一些不該聽的小秘密。
米骁骁擺手道:“我單身主義,挺好的,不用找男人。”
“可拉倒吧你!”方拓捂着發燙的臉,大咧咧拆穿他,“你就是害羞,喜歡男人怎麽了,有什麽可害羞的,這在古代叫什麽——”
方拓卡住一下,點點眉角,思考片刻,“對,叫斷袖!”
斷袖?!!
花辭倏地轉頭去看米骁骁,那張紅中帶粉的小臉跟燒起來似的,肉眼可見的越來越紅潤,可不就是害羞麽。
聖君不知何為gay,但是,喜歡男人,斷袖,他還是聽得懂的。
花辭不免有點震驚,原來這長相不俗的少年,竟是個小斷袖麽?他歪着腦袋,黑眸瞟着米骁骁,心緒複雜。
米骁骁夾了口丸子塞入方拓口中,阻止他再胡言亂語。
或許是怕喝太多酒會失态,萬一白宇天忽然回來,看到總不太好,米骁骁起身收了剩下的啤酒,順便去洗手間。
吃的差不多,方拓便關了火,開始收拾殘餘。
花辭站在一邊看着他們,目不轉睛,又盯一眼牆上的挂鐘,快要八點了。
方拓拎着垃圾離開,米骁骁一身酒味有些難受,準備簡單沖個澡,手指還沒按上熱水器開關,想起酒後沐浴不可取,就搖晃着回屋去躺着了。
他穿着一身居家睡衣褲,被酒染過的膚色一路紅至脖頸,像是新雪上開出的紅梅。
少年翻了個身,躺平在床上,手臂擡着壓住眉眼,只留那帶着酒香的薄薄唇片。
花辭在身旁看着他,周圍很靜,米骁骁喝的有點暈,連燈都沒開,只靠窗外一縷朦胧月色支撐。
他頭暈目眩,無論睜眼閉眼,都是一片天旋地轉。
少年咕哝一句,軟軟的話音聚着酒氣,“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他本來也不愛喝,主要是為了陪方拓。
花辭盯着他鮮亮的唇片發呆,在心中問了句,真的再也不喝?
米骁骁自然沒聽到,只是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春節不喝……中秋不喝……勞動節也不喝……中元……中元還是可以喝……爺爺愛喝……”
花辭擡起玉蹄,輕戳一下米骁骁粉嫩的小臉,有點燙,故又收回。
花辭盯着米骁骁手機上的時間,從九點開始便想走,但又不太放心這凡人,下床去洗手間都晃來晃去,真不會摔跤嗎?
花辭默默跟着他去了幾次,見米骁骁每次都是扶牆進扶牆出,便又蹦到藤椅上安靜坐下。
直至午夜十二點,客廳門響,白宇天回來了。
關門聲有點大,從門縫傳來,剛好驚醒了混沌中的米骁骁,米骁骁睜睜眼,深吸一口氣,貌似清醒了些。
他喝的不多,平時又很少沾酒,酒氣散的比普通人快上一些。
米骁骁下了床,雖然還挺暈,但至少比方才的天旋地轉好太多了。
他推門出去,見白宇天背着包回來,正在門旁換鞋,猶豫着走過去問:“呃……內個,你吃過飯了嗎?冰箱裏還有肥牛卷和蔬菜,要吃些嗎?”
白宇天換完鞋,帶着室外一身寒氣直起腰,推了下厚重的黑框眼鏡,有些呆板的說:“不吃了,謝謝。”
米骁骁笑了一下,他認為白宇天并不讨厭,只是不愛與人交流。
白宇天穿着一身深藍色運動裝,背包超大,四四方方,裏邊像是裝了塊板子。
米骁骁一眼注意到他鞋幫的砂礫,細膩柔軟,估摸着這人可能去海灘了,反正元冥市的海,離着他們又不遠。
白宇天似乎很寶貝那個包,把它摘下,抱在胸前,低頭垂眼地往主卧走。
米骁骁在身後看他一眼,進而聞到一股海水的味道。
似乎是酒精所致,米骁骁很想說說話,于是跟上兩步,主動問道:“你這是……去海邊了?”
白宇天走得一板一眼,聽到問話,難得停步,回頭看着他,很低地“嗯”了聲。
“去轉轉挺好,海的廣闊,可以包容很多心事。”米骁骁似是呓語的回應着。
白宇天再次頓住,抱着包面向他,“我沒有心事。”說完,就腳步不停地回了房間。
但米骁骁卻覺得,白宇天有很多心事。
米骁骁強撐着精神準備回屋,才邁開步子,就聽到白宇天的房間裏傳來些細微動靜,似白蟬破繭般,掙紮着,又一點一點撕扯着什麽。
米骁骁目露驚詫,改變路線,掉頭往主卧走過去,注意着腳下的力度,不想驚動屋中人。
門縫下漆黑一片,對方進門之後并沒有開燈,靜谧吞噬了房間每個角落,午夜,對于人們來說總是敏感又禁忌的。
離得近了,那動靜便更能清晰入耳。
斷斷續續,破碎不堪,摩擦着從縫隙中擠出,米骁骁想擡手敲門,指尖觸到冰涼門板又猶豫了。
會不會很唐突?
雖然這聲音不似尋常,但萬一是白宇天在弄什麽東西發出的,他豈不是打擾了人家。
米骁骁的呼吸有點急,喝過酒後的鼻音很重,簌簌的連他自己都能聽得很清楚。
倏然,那聲音似被叨擾,猶如弦斷般猛地停止。
不多時,又似有回旋的餘音缥缈遠去,空空蕩蕩地越飄越遠,最後,徹底消失了。
米骁骁趿着拖鞋後退兩步,覺得怪異,但理智占了上風,他轉身,背對一地淩亂月光,蹑手蹑腳着往自己房間走。
忽而,周身溫度莫名下降,瞬間滑至冰點,像是一步從暖陽之下踏進冰天雪地,引得米骁骁步子一頓,緊緊拉了下衣領。
那莫須有的寒氣,陰森森,冷寂寂,抵着他的棉質衣料往裏滲,一路呵着冷赤的風,從他脖頸倒灌進去,半點都沒留情。
米骁骁一怔。
正當想要回頭看時,背後便跟着響起一聲旖旎,“你在找我麽?”
聲音是白宇天的,但音調不像,原本的古板不在了,反倒多了點柔軟和呢喃。
“!!”米骁骁并沒聽到門響,他怔愣着剎住要邁出的步,并狠狠壓下自己的好奇心,只敢微微側頭,去瞧那扇門。
還好好的關着。
米骁骁心頭發涼,怎麽回事?難不成白宇天會穿牆麽!
“你的好奇心有點重哦。”又是一聲,比剛剛的聲音更輕,更緩,噴着冷意,透骨的涼。
米骁骁頓時不敢動了,頭還側着,保持着那個姿勢,被衣料包住的皮膚受了刺激,汗毛條件反射的全部立了起來。
他死死攥着拳,攥的指甲一片泛紅,心說,是夢麽?應該是自己還沒醒酒吧?!
剛想用這個自欺欺人的借口安慰一下自己,白媽媽的話便再度響起,“已經走了三個室友”“但都沒說原因”,米骁骁心驚,難不成……都是被白宇天吓走的?!
他不動,不敢回應,但身後那東西卻沒這麽好打發。
腳下傳出徐徐摩擦聲,刺激着米骁骁的耳膜,身後的東西仿若走路不擡腳,有點蹒跚,也可能是故意走得很慢。
米骁骁的冷汗下來了,可能連頭發絲都立起來了,只是沒有鏡子,他看不到。
那東西每踏出一步,米骁骁的血液就凝固住一分,他心明鏡,那東西是要走到他的面前來,然後……然後又要幹什麽?
米骁骁不敢往下想了。
一水白的地板塊眼下看上去有些瘆人,屋中白色的家具也像是瞬間化作了白骨,米骁骁的心跳聲和那拖拖拉拉的腳步聲逐漸重合,歸一。
摩擦聲越發大了,米骁骁餘光瞄見那套深藍色運動裝,果然就是白宇天。
但也可能不是。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米骁骁從沒像此刻這般煎熬,原來以秒為單位的時間,也可以過的如此漫長!
白宇天走過來了,眼瞳是黑色的,眼鏡框也是黑色的,鏡片還是那麽厚,只是反着光,晃出的白光冷幽幽的。
米骁骁被逼無奈,不開口也不行了,因為他發現白宇天在注視他,在等他開口。
“兄、兄弟,你、你咋又出來了?”米骁骁盡量放輕松些,準備着随時找機會奪門而出。
“反正不是賞月。”白宇天幽幽道,指尖麻木擡起,頂頂眼鏡框,歪着頭,咧開嘴,像提線木偶似的笑,“你猜,我來幹嘛?”
“不敢猜……”米骁骁僵硬的往後躲躲,眼珠四下瞟着,他想到花辭還在房間裏,這下不能開門跑了,總要護住花辭。
白宇天對他的答案不太滿意,鏡片閃了下,閃出晃眼的白。
白宇天忽的擡手,掌心裏仿佛也有白光,不給米骁骁反應的時間,作勢便要打過來,嘴巴也沒閑着,跟着一卡一卡的說道:“那-我-來-告-訴-你-吧。”
米骁骁恐懼到了極限。
死盯着那只手的動作,即将挨上時,他猛地閉眼,心髒咚地狠狠一跳,心說完了,這回必涼無疑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差餘寸,次卧中驀地便閃出一道淩厲身影,側身擋住了米骁骁。
那人指尖微涼,極快的劃出一片幽藍蓮葉,蓮葉四周閃着銀光,還未能看清情形,白宇天就被蓮葉打飛出去了。
清蓮的香氣溢開,男人散淡的瞳眸對上驚惶睜眼的米骁骁,淡漠中晃過一瞬不易察覺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