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1

男人一襲黑衣,落在暗淡光線下似看不太清,只依稀能辨別那周身圍繞着的绛紅色麒麟紋路,張揚着鋪開,似筋脈血液般鮮活。

一雙黑靴踏向月光,似是要将那光碾碎。

立起的衣領下,皮膚蒼白如雪,像捂出的那種,帶着病态般的美。

米骁骁緊繃的神經,早就在白宇天打過來那一掌時分崩離析,才剛與男人對上視線,就昏了過去。

花辭一把攬住他,側身看向倒地的白宇天。

白宇天不省人事,跟死了一樣,但花辭知道,白宇天沒死。

他對今日主卧床下的符篆一直疑心,思來想去,總覺得那符文像是某種偶有涉獵的禁術,那禁術名為魂奴。

魂奴這種術法原本只是用來控制孤魂野鬼,或者說是驅使他們為施術者做些事情,但有邪念者,将它逐步改造,最終演變為類似傀儡術的一種。

被魂奴附體者,可被魂奴吸□□氣。

凡人的身軀靠元氣和精氣支撐,若是精氣被吸走,這人的下場便如失了水分的皮膚,褶皺幹癟,最後幹竭而亡。

魂奴再将吸走的精氣帶回給施術者,助對方提升修為。

但通常,魂奴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花辭細思,早先走掉的那三位室友,可能只是覺得白宇天作風怪異,所以有些害怕。

可為什麽這魂奴會攻擊米骁骁?花辭想到米骁骁随身攜帶的照魂匙,凝了下眉。

花辭祭出七瓣蓮,魂奴已被打散,術法被破,白宇天不久就會醒來。

他看一眼懷中的米骁骁,少年埋在他身側的那張小臉還有些白,許是方才被吓到了。

花辭剛剛一直未露面,只是在凝神聚力,覺着白宇天回來了,也算是有人能照顧一下米骁骁,這才走的放心。

但轉瞬,便感知到不妙。

他向來與這些神靈鬼怪打交道,自然能敏銳嗅到魂奴的味道。

花辭閉眼,體內的七瓣蓮發着簇簇藍焰,幽光如海中捧出的一泓藍,壯麗唯美,男人擡擡指尖,開始召喚藍拂。

靈力順着指引破空而逝,以火箭般的速度進了冥界,放着幽藍光芒的虛幻蓮身,卻在剛出現在藍拂眼前時,便頓然消散。

“聖君!”藍拂瞳眸大睜,伸手想要抓住那散的極快的虛幻影像,只不過,已經晚了。

花辭動用僅攢起一點的靈力救下米骁骁,便也知能召來藍拂的幾率不大。

藍光消失,米骁骁落到地面,重新變回神獸幼崽的花辭托不住他,只能無力的坐在身邊,靜等二人醒來。

此刻,遠隔百裏的某地,那半男不女的聲音惱怒作響,“到底是何人,竟能破了我的術法!”音調壓下,那人起身掐算,卻始終算不出始作俑者。

米骁骁重新醒來時,已經是午時三刻了。

他揉揉暈乎乎的腦袋,腦子像是短路了,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待見到花辭時,才忙着抱起對方,反複的查看。

剛剛的記憶稍顯模糊,但那救了他的黑衣男人,總有個輪廓在腦海裏。

看不清面容,只隐約記得那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過于白淨的膚色。

想到白宇天的異常,米骁骁有點膽寒,但見那人無知無覺地躺在一邊,又不能不管。

米骁骁放下花辭,去扶白宇天時,對方就跟着悠悠轉醒了。

白宇天推開米骁骁,發怔着坐起身,地板很涼,但他仿佛感受不到,就那麽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米骁骁。

魂奴之術不同其他,破術後,中術者仍能記得之前的事。

二人相對無言,米骁骁又重新抱起花辭,摸了摸他的玉蹄,微微心疼,這小家夥看上去仿佛很累似的。

米骁骁疼惜地揉了揉花辭小臉,才躊躇着問白宇天,“你……還好嗎?”

“對不起。”白宇天跟他同時開口,聲音又回到最初的古板。

白宇天說着,被月色照出的那張臉上起了點紅,像是內疚,眼角微濕,眼眸中卻藏着巨大的委屈。

米骁骁就知道,白宇天藏着很多心事。

米骁骁站起身,兀自走去陽臺,從冰箱裏拿出沒喝完的啤酒,看着白宇天,“要聊聊天嗎?”

他見這人似是恢複正常了,也就沒有像方才那樣害怕了。

白宇天輕輕點頭,走了過來,在椅子上坐下。

花辭也跟着坐到米骁骁身邊,想要聽聽這魂奴的緣由。

白宇天喝了口啤酒,大抵是第一次喝這種東西,一口下肚,就被嗆的咳了幾聲,表情跟好學生第一次去網吧又被發現似的,透着尴尬的紅。

咳過之後,才放下啤酒跑回了卧室,拿來剛才的那個包,打開之後,竟是一個畫板。

“我是去海邊畫畫。”白宇天簡短的說了句。

白宇天确實社恐,又不愛說話,在啤酒的助力下,艱難的,擠牙膏似的講出了他的故事。

米骁骁在看到那些符篆時,還以為白宇天是因為要考研壓力大,所以才去城隍廟求符,保佑自己能順利考上。

但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是完全相反的,白宇天是去求了,他是希望自己考不上。

米骁骁很難理解,考不上為何要求?不去考,或者幹脆不好好考,不就考不上了麽。

但白宇天卻否定了這個想法。

白媽媽看似溫柔,實則柔中帶剛,很是強硬,她了解白宇天的能力,她想讓白宇天按照她的要求去活,她說白宇天能考上,那麽就一定考得上。

白宇天喜歡畫畫,白媽媽認為搞藝術的沒什麽出息,還是努力考證生活才更有保障。

所以,白宇天只能偷偷的畫,去海邊一坐就是一天,白媽媽的每句話,每個決定都像一座大山壓在他身上,他喘不過氣,因為口鼻被堵住了。

白宇天在城隍廟遇見個老道,老道給了他符篆,讓他燒掉喝下。

每七天喝掉一張。

這樣,便可在考試當日,令他的身體顯出疾病特征,比如昏厥,或是連儀器都無法檢查出的詭異怪病。

待考研日過,就能自行恢複了。

米骁骁沒有再喝啤酒,而是倒杯溫水喝了一口,不贊同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對于那老道,我覺得不妥。”

白宇天木讷點頭,機械的說:“是,不妥,每每喝下,就像被按住腦袋,腦袋疼,意識模糊。”

白宇天思路不清晰,說的亂七八糟,但米骁骁聽得懂。

身邊的花辭也聽得懂,那是魂奴在吸他的精氣。

米骁骁望着窗外,遠處崇山峻嶺似的一片黑暗,近處燈火通明的繁華市井,各人自有各人苦,他因錯過大學而落的此生遺憾,但白宇天努力掙紮,不過是想給自己的生活做主。

正出神,花辭小小的打了個噴嚏。

靈力散盡,聖君眼下猶如肉/體凡胎,并不太扛得住折騰,尤其是入秋的夜,簡直涼到了心裏去。

米骁骁抱起他,用睡衣裹緊,看着那柔軟的一小團,生出笑意。

好像有這個小家夥陪着自己,再多的遺憾也能慢慢釋懷掉。

米骁骁給了白宇天一個“保重”的目光,站起身,準備帶花辭回去睡覺,邁步時,對方問他,“如果是你,你怎麽做?”

米骁骁停下來,像哄小孩睡覺似的輕拍着花辭的後脊,認真思考道:“如果還有機會,那就一定要做自己吧。”

畢竟,錯過這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米骁骁走了兩步,身後又傳來一聲:“你會搬走嗎?”

可能對于白宇天來說,除了米骁骁,就再沒有和第二個人說過這麽多的話。

米骁骁哈哈笑了兩聲,給白宇天一個安心的目光,“當然不會。”少年洋溢着一張笑臉,青春般绮麗,進門時,轉頭說道:“畢竟,你這裏房租很便宜嘛!”

白宇天看着次卧的門漸漸關閉,放下啤酒,有些急地跑回房間,把床下的那些符篆一股腦掃出來,撕碎,扔進了馬桶裏。

按下沖水鍵,他又鼓起勇氣給他媽媽發消息,也顧不上此刻是幾點,只是急迫的,想要發一條消息。

【媽媽,我拒絕考研,我要畫畫,那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米骁骁知道花辭冷,摟着小家夥睡了一夜,但第二天醒來,花辭似乎更加地無精打采。

米骁骁盯着花辭那有些渾濁的眼瞳,手心觸到過熱的體溫,手忙腳亂給方拓打電話,“我親愛的姐妹!快告訴我寵物感冒了要吃什麽藥?!”

“……不知道诶。”

“你不是開寵物店的麽?”米骁骁蹙着眉頭。

方拓撅起嘴巴,尴尬道:“嗯啊,那我只是個開寵物店的嘛,也不是寵物醫生嗷……”

米骁骁經他提醒,才猛然大悟,剛剛簡直病急亂投醫了。

他簡單洗漱一下,飯都沒吃,抱着花辭出門,招手叫來出租車,腦門滲着汗,聲音提了提,“麻煩,去最近的寵物醫院!”

花辭想說,本君是可以自愈的,無需治療,但對上米骁骁那雙焦急的眼,心中一動。

畢竟,那眼中透出的焦灼是真切的,顯而易見的。

花辭懶懶地垂下眸子,腦袋瓜壓在米骁骁掌心裏,看着很疲憊,讓米骁骁的心頓時揪起來了。

“吧唧”,米骁骁也不知道做什麽才能安撫這個小家夥,微微傾下身,一臉疼惜的,對着花辭腦瓜頂吻了一下。

薄薄的唇片帶着溫度,抵在花辭毛絨絨的皮膚上,濕漉漉的。

花辭倏的仰起臉,錯愕,驚詫,不可置信,紛亂的情緒彙聚而來,許久,鼻尖兩側的那片白絨下,悄悄地顯出一片淡淡的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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