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馬車緩緩駛在回城主府的道路上,而車廂裏的氣氛,卻是萬分壓抑。
至少對于謝雲柔來說是這樣。
「畢竟主人的性格已經不是您之前看到的樣子,他現在更像是一個真正的城主。」
謝雲柔突兀地想起管家福伯警告她的這一句話,只可惜她當初并沒有放在心上,而此刻真正見到自家兄長的時候,謝雲柔才意識到福伯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兄長看向她的眼裏,再沒有從前的寬和與寵溺,眼神冷漠地仿佛在一個不聽話的寵物一般。
“管家應該告訴你,你若是中途逃跑,會有什麽後果。”
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震的謝雲柔心中直打鼓。
謝雲柔當然是記得的,可她之前是不相信的。
可是現在,謝雲柔心中一緊,忙道:“兄長,我可是你唯一的親妹妹。”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謝珣語氣溫柔,但是眼裏卻沒有半點溫度。
“一而再地不聽話,可是要受懲罰的。”
謝雲柔被迫擡起頭,對上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謝珣瞥了她一眼,手指微動,一道勁風直沖着謝雲柔的膝蓋而去。
謝雲柔直覺有什麽危險即将到來,忽然地膝蓋一陣劇烈刺痛。
“啊!”她驚叫一聲,捂住疼痛不已的腿跌坐在車廂地板鋪着的墊子上。
“這是給你的懲罰。”
劇烈的疼痛從膝蓋處傳遍全身,謝雲柔一個千金大小姐,哪裏經歷過這種錐心刺骨的疼痛,根本顧不上謝珣說了什麽。
但這痛來得快,去的也快。
謝雲柔嚎叫了一陣後發現自己的膝蓋不痛了,她擡起手用力地抹了一把流淌在臉上的淚水。
“停車,我要下去!”
謝雲柔惡狠狠地看向謝珣,“今天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會去武神學院的,你不想有個丢人現眼的妹妹,大不了我不做這個謝家大小姐就是了。”
謝雲柔的話音剛落,車輪滾動的聲音一停,馬車還真的停了下來。
謝雲柔懵了一下,眼見謝珣看向自己,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下就下,誰怕誰啊。”
她咬咬牙想要從地板上爬起下車,卻發現自己的腿不聽使喚。
怎麽可能?
謝雲柔臉上閃過一抹驚恐,雙手朝着自己膝蓋以下摸去——無知無覺,不管是抓還是捏,都沒有任何感覺。
車廂的門被人推開,謝珣沒有看跌坐在地板上的謝雲柔,徑直從她身邊走過,下了馬車。
原來并不是因為謝雲柔喊的停車,馬車才停下的,而且已經到了城主府。
“主人,您回來了?”等候在門口的管家福伯連忙迎了上來,臉上有些焦急之色。
“小的安排了人送大小姐去武神學院,但是……小姐她……在路上打碎了車廂,傷了仆人後搶了匹馬……跑了……”
說到最後,福伯的臉上湧現出自責的神色。
“老奴已經派人出去找了,還沒有消息。”
“不用找了,她現在正在馬車裏。”謝珣提步朝着城主府內走去,“不過她如今雙腿已廢,你找幾個人将她擡回去,雖然以後不能行動,看在血緣關系上,一口飯還是給的起的。”
涼薄又漫不經心地語氣,傳到謝雲柔的耳朵裏,讓她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低下頭,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失去知覺的雙腿,難道以後她永遠是這個樣子了?
謝雲柔不能接受,她伸出手拽住門框,艱難地将身體拖到車廂門口,驚恐地哀求道:“兄長,兄長,我不要當廢人,我知道錯了,我去武神學院,我去——”
謝珣并未理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城主府。
“小姐。”福伯帶着幾名侍女走到馬車旁邊,讓侍女攙扶謝雲柔下來。
“您何苦呢,早就勸過您,不要違逆城主的意思。”
謝雲柔拉住管家的衣袖,如果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痛哭道:“福伯,你幫幫我,你幫我跟兄長求情好不好……你告訴兄長,我這回聽話、真的聽話,我去武神學院,我這回不跑了。”
管家福伯嘆了一口氣,将自己的袖子從她手中抽出,“小姐這幾天忍着點,城主在氣頭上,等過些日子城主消氣了,老奴再去給您向城主說說情。”
“可是、可是我的腿怎麽辦?”謝雲柔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不要當一個殘疾。”
“等會老奴去找個大夫替小姐看看。”福伯語重心長道,“城主只是想要讓小姐長個教訓,并不會真的廢了您的腿,小姐現在還是乖乖回去,路上也別鬧了。”
謝雲柔吸了吸鼻子,“噢。”
被這麽一說,得到了些許安慰,心裏的恐慌也少了點。
謝珣回到了書房沒多久,便有人敲了敲門,謝珣擡頭看去,管家福伯站在門口。
“有什麽事?”
“老奴剛剛替小姐請了個大夫。”
謝珣并不意外,福伯全心全意地侍奉着謝家,又是看着他們兄妹倆長大,如今看見謝雲柔的模樣,必定會心疼萬分。
“大夫說小姐的腿需要以針灸之法,紮上數日才能恢複知覺。”
“讓她吃點苦頭罷了。”謝珣将魔金商行繳稅的明細單放下,聲音平淡:“她可有跟你說什麽?”
“小姐看起來是知錯了,一直嚷着要去武神學院。”福伯恭敬回答道。
“是嗎?”謝珣提筆批下已閱,而後拿出城主印章在繳稅明細上蓋下章印。
“你告訴她不用去了,因為我準備在平陽城的周邊城鎮,随便替她找個人家許了。”
福伯微微一愣,“城主為何還要吓小姐,她明明已經答應去武神學院了?”
“你照我說的做便是。”謝珣将印章放下,他要的不是謝雲柔一時間的心甘情願去武神學院,而是接下來的幾年裏,她能老老實實地待在裏面。
畢竟,拿下了黑金礦之後,他也沒空去管理謝雲柔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與其讓她不定時給他惹事生非,還不如一次性将她吓到底。
福伯怔了一下,看着自家城主的眼神,有些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便道:“那老奴這就去跟小姐說。”
……
“什麽?”謝雲柔靠在床頭處,聽見福伯的話,立馬瞪大了眼睛。
“兄長要将我随便嫁給一個普通的平民?”
“是的。”福伯有些內疚地嘆了一口氣,“城主意已決,老奴也束手無策。”
“這不可能,我好歹是他妹妹,他、他怎麽能想着把我嫁給一個賤民呢。”
謝雲柔委屈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她這幾日把這輩子沒受過的委屈都經歷了個遍。
“你你就沒跟他說,我願意去武神學院了?”
“老奴說了,好歹學費都交了,小姐又願意去了。”福伯故意嘆了一口氣,謝雲柔眼巴巴地看着,“那兄長就沒反應?”
福伯為難地搖了搖頭,“然後城主就說,現在不用去了,讓小姐安心等嫁就是。”
“我不要!”謝雲柔尖叫一聲,随後又失聲痛哭起來,“我都同意去武神學院了,兄長他還想怎樣?”
“可是,城主給小姐機會的時候,小姐你沒有珍惜——”福伯語重心長地嘆了一口氣,“現在已經不是小姐您願不願意去的問題了,而是城主已經打消了這個想法,早就勸過小姐,無奈小姐還是打傷仆人逃回來。”
謝雲柔悔的腸子都青了,“我不要嫁人,周邊城鎮住的都是一些下等的平民,又粗魯又無禮,還不如當初的廢人秦思遠呢,他好歹也是世家子弟。”
“可是,城主已經做下決定,老奴倒是想幫小姐,可也無能為力啊。”福伯又嘆了一口氣。“小姐生來嬌貴,又如何過得了那種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
“不行,我不能就讓他把我嫁出去。”謝雲柔咬着牙,她心裏頭有了一個想法。
她要逃。
可是光是城主府,憑她如今的樣子,她連門口都出不去。
謝雲柔将目光放在了福伯的身上,這是如今唯一還疼她的人了。
“福伯,你幫我個忙……”
福伯微微一愣,“小姐你說。”
“你過來……我與你說。”謝雲柔招了招手,等到福伯走近的時候,這才用手擋着嘴,湊到他耳邊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
福伯聽完後,露出猶豫的表情,“這……這不行吧?就算老奴幫助小姐成功逃出去了,小姐你又能去哪裏呢?”
謝雲柔咬着唇,一時犯了難。
她沒有地方可去,被關了那麽久的禁閉,期間她的那些所謂好朋友,一個也沒來看過她。
“小姐先前要是聽老奴的話乖乖去武神學院就好了。”福伯嘆息,“也就沒有這檔子事了。”
謝雲柔靈光一閃,有了去處。
她完全可以逃去武神學院,成為了學院的正式弟子後,哪怕兄長就算是知道了,礙于面子,也不能逼她放棄學業回來嫁人吧。
管家福伯看着她沉思的模樣,不由地搖了搖頭,傻孩子,白受了這一番罪,最後還不是心甘情願去武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