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歡迎我們家小朋友 一
我可能天生就有宅屬性,呆在小木屋中與世隔絕快一個月了,每天早睡早起,日常跟着爺爺一起巡山。
“今年你就十七了,跟着我上山!”爺爺這樣雄心壯志地想把“家族産業”交給我,除了走進山的老路,還帶我去一些無人問津的小徑。
我們帶着幹糧,已經在大山裏走了一天一夜,今天是第二天,他說要帶我去個很深的地方,熟悉了去那兒的路,整個山林我也就來去自如了。
“這是人走的路嗎?”我指着面前的大蜘蛛網,有個黑黢黢的家夥蹲在中間。
“小玩意兒。”爺爺拿着手裏的木棍攪合下來,大蜘蛛抱頭逃竄。
“你最該留心的是毒蛇,這家夥愛趴在樹葉下,一不小心踩到了,咬你一口死翹翹。”
我回憶上次被海蛇咬的經歷,大言不慚:“也還行,不是很疼。”
爺爺瞪我一眼。
向前走了一段路,爺爺突然悠悠問道:“崽啊,你還要上大學是不是?”
我跟在他身後:“上的。”
“去吧去吧,我都給你打聽好了,四年下來小二十萬,都給你攢好了。”
“不用攢這麽多,到時候我出去打工賺錢。”
“打什麽工,好好念書。”
“咋?念好了還怎麽回來給你巡山?”
爺爺長嘆一聲:“你爸爸的事情我是看懂了,時代變了,年輕人想做什麽攔不住。當時他一心想上學,我就不叫他去,他是倔脾氣,撂下我跑了!”
我沉默地聽,這些事情爺爺平日不愛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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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你還要成家娶媳婦,誰會想住在這深山老林裏呢?”
我安慰他:“有什麽不好,我就喜歡。”
“你喜歡有什麽用?你媳婦喜歡才行。”爺爺扶着一顆巨大的柏樹,緩緩坐在樹根上,拿出一根旱煙。
我朝他伸手,他把火柴遞給我。咔嚓一下,橘黃的火苗搖晃,點燃褐色的煙絲。
“好好學,請主子在榕都給你找個工作,離老頭子我近一點兒,可別撂下我跑了。畢業了找個媳婦,生個小孩我還能給你看孩子。”
爺爺吐出一口煙,樹葉層層過濾的陽光灑下,周遭都是一片綠意,我席地而坐。
“我呢,身體硬朗,再活個一二十年不費勁兒,使勁兒活,争取你退休,再把幾座山交給你怎麽樣?”
我強做笑意點頭,心裏難受,就沖結婚生子這一點,只要還喜歡着池萬裏一天,我就做不到。
“好好活,日子有盼頭。看你成家立業了,我也有臉下去見你奶奶。”
爺爺聲音逐漸低沉,在這廣闊的山林裏,人是如此渺小,小到藏不住壓抑的感情。七月底臨近奶奶的忌日,他每年這幾天也是觸景傷情,經常不言不語。
“你爸,我沒教好,我就愁着怎麽面對你奶。還好有你,你媽雖然抛下你不管不顧,我還是打心底感激她把你生下來,有個人陪我這老頭子,你別恨她。”
我眼瞅着他眼都紅了,快要流淚。
他可勁兒抽了一口,雲裏霧裏吐出一大堆白煙,模糊了神情,低頭把煙掐滅裝在口袋裏,起身拍了兩下褲子:“走吧!說這些幹什麽。”
我跟着他向前走,一路無話。
直至他領我走到山林最深處,我們已經從天不亮走到了下午兩點。
這裏是一處潮濕的山谷,溪流潺潺,空氣潮濕,漆黑的山石,綠苔點映。
但我的目光全被一顆巨大的山茶花吸引,它長在得天獨厚的山林裏,從未被世人修剪,恣意伸張枝蔓,想怎麽來就怎麽來,狂野不受束縛,滿樹的花骨朵,從低到頂密密麻麻。我站在它跟前,擡頭看,視野都被肥綠的葉子擋住。
爺爺自豪道:“你奶奶年輕時候種的,在山裏它過得相當自在,想什麽時候開就什麽時候開,全看心意。它懂你奶。”
爺爺的意思是這花知道在奶奶忌日這兩天綻放。
我們在花下簡單吃了一頓午飯,自家腌的鹹菜、硬面包、牛肉幹、鹹奶茶。
爺爺邊吃邊說:“行了,到這裏就是最難找的地方,來的路你都記清楚了嗎?”
我點頭:“岔路很多,但也不難。”
“行,回去你走前面。”
他把木棍交給我,我在前頭掃着雜草橫生的小道,從天亮走到天黑。半道上我好像看到一只松鼠一直跟着我們,還納悶它膽子大。
“爺爺,你看到那只松鼠了嗎?”
爺爺搖頭:“松鼠膽子小,你看到的,說不定是黃大仙。”
又在山林過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到家,一只鳥在院子裏叽叽喳喳叫,似乎在催我上飯,翅膀上還綁着木頭繃帶。
這是前陣子沒跟大部隊飛走的大俠鳥,翅膀受傷了,爺爺收養了它,等明年開春了再放它走。爺爺專門在院子裏造了一個鳥籠,怕它摔下來,就放在地上,又坐了一圈圍欄防止野生動物摸進來欺負它。
我管它叫天天,因其造型跟楚天很像,斷臂嘛。
晚飯爺爺做了紅燒肉,冰糖放油裏慢慢炒到焦黃冒泡,五花肉切塊倒入,翻炒上色。
洗碗時,我偷偷從冰糖罐子裏掏出一塊糖吃,才蓋緊放到櫃子邊上。
池萬裏自打放假就不見人影,艾莉娜夫人攆他們兄弟倆回娘家度假,自己卻仍在城堡裏。那裏跟榕都有六個小時時差,每天晚上十點,他都要找我視頻,檢查今日作業,慘無人道!都暑假了還不讓休息。
看了一眼表,九點五十,我提前鋪好涼席,躺在床上翻朋友圈。
萬年不發朋友圈的大哥,竟然拍了一組九宮格,定位在帝國國家宇航局,這是去參加夏令營活動。照片背景是火箭發射基地,她笑得很開心。下面一連串點贊,徐鶴學長評論“加油,以後也為聯盟航天事業添磚加瓦!”,非常老幹部。
周婉婉特別愛記錄自己的生活,主題分為美食、購物和自拍,都很可愛,我點個贊表示已閱。楚天則愛發一些文藝的照片,背影啦,側臉啦,配一些莫名其妙的青春痛文字,塑造十分缺愛的感覺。
正當我看得津津有味,廚房突然傳來響聲,好像是瓶子倒了。
“爺爺?”我喊道。
沒有人回答,爺爺八點就上床睡了,早晨四點起來。
我穿好涼拖,小心翼翼推開門,摩挲着燈繩,一拉,昏黃的燈光搖搖擺擺。
“天天?”會是鳥弄出的動靜嗎?
可是天天在院子裏。
我順着燈光,走進廚房,原來是裝冰糖的罐子倒了,幸好蓋子擰得緊,沒撒出來。我把它撿起來放回櫃子上,又推到最裏面。
廚房門窗都關得好好的,可能是老鼠從哪個洞裏鑽出來,明天再檢查吧。
我回到床上,已經十點過五分,池萬裏連續給我打了五個視頻,我趕緊接起來。
“大晚上幹什麽去了?!”他戴着耳機朝我吼道,背景傳來一陣轟隆轟隆的雜音。
“剛剛廚房有老鼠!”我也朝他喊。
池萬裏被吵得皺眉:“不用大聲,我聽得很清楚。”
“奧奧。”
“作業呢?!”
“寫完了寫完了。”我拿出《暑假生活》翻給他看。
“等一下,翻過去。”
完了,他眼神好尖。我不愛做實踐總結,都一氣兒亂寫,這個也要管?
我只好翻回去。
“這個實驗你瞎編的!”他臉貼過來,鏡頭清晰地捕捉到他的長睫毛,“警告你重寫啊!”
“行啊,等你回來的吧,我自己手頭也沒材料。”
他嘀咕一句:“也是。”
旁邊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Its your turn!給誰打呢?!”
“知道了!”他轉臉喊回去,嗡鳴聲讓我以為他在機械加工場。
“你在哪呢?”
池萬裏不回答,咧嘴一笑:“寶貝,給你看。”
鏡頭一轉,百裏高空下純淨的湛藍海水,銜接着連綿不斷的白色沙漠,整個視野只有藍白二色,壯美之際!
“哥帶你體驗一把跳傘。”
我的心懸起來:“裝備檢查了嗎?!”
他好像把手機固定在胸前,我看着鏡頭搖晃,緩慢移出機艙,可以想象他扒在機翼上,身體懸空。
另一個稍顯稚嫩的少年坐在艙門口,戴着護目鏡,長腿耷拉在外面,狂風吹散他的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眉宇間跟艾莉娜夫人很像,這是池家二少池長風。
一想到鏡頭轉向他,我趕緊同他揮手。
池長風朝我點頭,又朝池萬裏打手勢。
“寶貝!走了!”
下一秒,畫面瘋狂旋轉,一會兒天空一會兒大海,我無法判斷他是怎麽樣的姿勢下落,終于,視線聚焦在海洋,速度減緩。我擔心他落到海裏,催促他調整方向。
最終,他的鞋擦着平靜的海面,在一片白色的沙灘上降落。
我又從鏡頭裏看到他,戴着防護鏡,陽光反射下看不清他的神情,配合鋒利的下颌和利落的發型,有一種無生命的機械美感。
“爽嗎?”
“爽,”我坦誠道,“我要是不怕高,也想去試試。”
池萬裏把手機插在沙子裏,鏡頭只能拍到他鞋口的跟腱。
“別了,就你粗心大意的,傘包再打不開,饒了我吧。”
一邊說着話,他卸下裝備,安全帶掉在地上。
池萬裏撿起手機:“行了,睡覺去吧,明天不準遲到,有老鼠也不行,爬你床上都得給我準時接視頻,聽到沒有?”
他食指指着屏幕威脅,我自然是點頭先應付。
不遠處一輛沙地車行駛過來,好像載着幾個人,池萬裏匆忙挂斷。
臨睡前,我又仔細鎖好卧室門,雖然不怕老鼠,爬到床上來也很惡心!更恐怖的是,爺爺說餓極了的大老鼠會吃人的嘴巴,那裏肉軟好吃。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鐵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