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日落平原 三

穿過平原,乞力馬紮山矗立遠方,将貧瘠的基桑加與富饒的中諾相隔,濕潤的海洋氣流被高山阻隔。

“給山開個口子,基桑加就不會如此幹旱,當地人經常這麽說。此外,相傳雪山上有一種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冰蝶,世世代代追随山神。每當山神投胎轉世,它們會在人群中選出重生的神來。”我停車,指着遠處的雪山。

太攀從兜裏掏出一個古銅煙盒,從裏面取出一根雪茄,用雪茄鉗從肩部咔嚓減去一段。

“有打火機嗎?”

我掏出來一個鐵盒子扔給他。

厚重的白煙四散,有一股子麝香香水味兒,他抽了一口遞給我:“古巴高斯頓,給。”

“我不抽煙。”

“嗯?還是個小孩子。”太攀懶懶散散地靠着座椅,“你去過前面的雪山?”

“去過山下,一片荒涼的無人區,沒有上山的路。海拔太高,終年冰封。但最近兩國政府在商量修路,可基桑加窮的叮當響,猴年馬月才能修好吧。”

“有意思。一座山造就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家。中諾富庶,北部還靠海,靠賣電給鄰國發家,擁有全球最大的核電站。而且冰川融水因為地形,全部流向中諾,基桑加空對一座山啊,開過去看看?”

“你來?”我想看看他開車什麽水平。

“沒問題。”

我停下車,太攀翻出去,我直接在車裏跨到副駕駛上。他上來先把座椅往後調,好容納他那大長腿。平原上沒有路,筆直地對着雪山開就好。這種感覺很奇妙,背後是一望無際的荒野,面前是亘古不變的雪山。

太陽逐漸升起,太攀單手扶方向盤,另一只手夾着煙。陽光太刺眼,我戴上帽子,翻出一副墨鏡。

“用嗎?”

“唔,幫我戴上吧。”

我側身給他戴上,瞥見他又密又長的睫毛,很像中東那邊男人的眼睛,更像池萬裏的……

約莫開了一個多小時,終于來到山下,漆黑的石頭如同煤炭,從山腳向上蔓延,從這個角度看,整個乞力馬紮山好像巧克力聖代。

“還真是什麽也沒有。”

我拿出望遠鏡給他:“給,幸運的話能看到候鳥越過山峰。”

他接過,看了半晌道:“除了雪還是雪……等等,有人。”

“什麽?”

“西南方。”

我接過望遠鏡,一個穿黑袍的人正在登山,是誰?!

「停下!」我用當地語言大喊。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竟然比了個中指,繼續向上爬。

“艹!還朝我比中指?不能讓他繼續上去,這屬于阿爾法小隊管控地盤,任何跨越國境行為需要持政府的文件。”

太攀問:“車上有槍嗎?”

“有,後座下面。”

太攀直接翻出狙擊槍:“你跟他說停下,否則我們開槍。”

「停下或者開槍!」我只會簡單的幾個詞語。

這人顯然認為距離很遠,我們打不過去,甚至很嚣張地掏出自己的槍對天放了幾下,還不忘繼續對我個中指。

太攀在瞄準鏡裏看得一清二楚,他平靜地扣動扳機。

我看到他的手炸成血花,接着慘叫聲傳來,我驚訝于太攀毫無心理負擔。

“Bingo!”太攀吹了一下口哨。

黑袍人顯然慌了,顧不得受傷的手就要往岩石後面跑。

“真是一點作戰經驗沒有啊。”太攀嘀咕着,又是一下。

黑袍人應聲倒地。

“報告Bunny隊長,敵人已擊倒,請指示~”他側頭朝我笑,食指和中指并攏,點了一下眉尾。

我清清嗓子:“上去看看。”

“你來開,我警戒。”

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比我打得準,給他當司機我心甘情願。

我們把車直接開上山,但越往上越崎岖,不得不下來走。

“你想要活的死的?”他突然問。

“當然是活的!”

“那走快點,我确定沒有打中他的動脈,躺到咱過去不至于失血過多,但搞不好這個人倒黴,今天都已經遇到咱倆了。”

不,主要是遇到你比較倒黴,我原本沒打算開進來。

我們倆一路跑上去,雖然我一直鍛煉,體力算是可以,比起他來還是略遜一籌。丫兒絕對是個牛馬,不帶喘粗氣的。

好在上去之後,黑袍人手放胸口仰面躺在地上,身下血跡斑斑,看起來還有口氣兒。

“等下。”太攀在前面端起槍。

“死了嗎?”

我從他身側看過去,那人躺在地上絲毫沒動,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麽。

“暈過去了吧?不用緊張——”

“趴下!”

太攀猛然撲到我身上,倒地前的最後一秒,我看到黑袍人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緊接着視線上仰,是湛藍的天空和太攀擔憂的臉。

巨大的轟鳴聲中,我倆抱在一起順着山坡滾下,無數細小的石子從四面八方襲來。太攀把我的頭緊緊按進他胸膛裏,雪茄和硝煙混合的味道沖進我鼻腔。我出現了短暫的耳鳴,像一臺掉到地上的電視,畫面和聲音詭異的錯位。

“艹,他帶炸藥爬山?還好你反應快。”我慌忙地推開他,扶着頭坐起來,第一時間尋找黑袍人,“這個沙雕把自己也炸飛了。”

剛剛我倆站的地方出現一個大坑,假使太攀反應慢一些,非死即傷。

太攀拉我起來,他側臉有一些細小的傷口。

“你臉受傷了。”我指了指自己的下颌。

他臉色一變,迅速把面罩拉上,只露出上半張臉:“麻煩。”

雖然只是倆個字,我好像窺見了他深藏于心的真實性格,絕非表面那樣溫和。

黑袍人倒在地上嘴裏還罵罵咧咧,他左腳前腳掌被擊穿,少了左手中指,這兩處都是被太攀射中的。

“不能随便對人豎中指,”太攀振振有詞,“翻譯給他。”

“我不會。”

他語塞:“你都呆了七年了?還沒學會當地語言!?”

這樣反問的語氣讓我想起了當初池萬裏給我批改德語作業的場景。

“怎麽了?我就是學不會!”我瞪他。

太攀舉起手:“OK.那他說什麽?”

“滿嘴髒話。”

“行。”太攀從地上撿起一塊碎布,狠狠踢了他一腳,黑袍人幹嘔,他趁機把布塞進他嘴裏。

“咱們把他擡下去?”我犯愁。

“不必,他不配。”

太攀直接拔下他的黑袍子,拴在他腳上拖走。這個姿勢使犯人不得不仰着頭,避免後腦勺的頭皮被刮掉。

兩小時後,基地小隊。

“卡麗在嗎?我們抓到一個人想要翻過乞力馬紮山,你來聽聽他在說什麽。”

卡麗穿着背心從帳篷裏走出來:“我瞅瞅,哪個傻子?啧啧,被你們搞得這麽慘?”

太攀道:“鑒于他想殺了我和Bunny,這點傷不算什麽。”

午休時候,我們坐在樹下看卡麗跟黑袍人“談心”,時不時掏出鞭子來友好交流,但好像并無進展。

太攀又抽出一根雪茄來:“卡麗太溫柔了。”

他臉上貼着創可貼,我不知道那一點傷口有什麽好貼的。

大胡子道:“你想去試試?我們小隊沒人愛幹這活。”

“快一步得到情報就是挽救更多生命。”

太攀起身,從兜裏掏出雪茄鉗,那玩意兒中間是個圓口,兩邊是刀刃。

“卡麗!”大胡子喊她,“休息一下。”

“啊?”卡麗皺眉,“我還沒玩夠呢!”

“請尊重敵人寶貴的時間。”太攀走過去,邊說邊脫掉外套、背心,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露出結實的胸膛和腹肌。此刻,我臉上仿佛還殘留着他胸口的溫度。

卡麗朝他吹口哨。

太攀溫柔地執起罪犯的血跡斑斑的手,從兜裏掏出一條幹淨的手巾,仔細拂拭,;露出柔軟幹淨的皮膚,而後給他戴上“戒指”。

“很适合你的無名指呢。”他笑的溫柔,完全看不出面對的是剛剛還想炸死他的敵人。

他按下刀片,輕輕旋轉,我看到一圈血線瞬間湧出……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黑袍男驚恐地瞪大眼,一改沉默,吱吱嗚嗚,胸膛奮力起伏。

卡麗道:“讓他說?”

同她的話一起落地的還有一截指骨,帶着完整的指甲。

“唔——!!!”

斷口處鮮血噴湧,但很快,一根雪茄直着怼上去。

“噓。為了止血忍耐一下吧。”

整個過程中,他一直挂着溫和的面具,像個十足的變态,好似很享受。但我莫名覺得他并無半點愉悅,反而很憤怒。

“好了。”他起身,“還以為血會濺到我身上,小題大做了。”

我覺得有點惡心,但也還好,畢竟在這片土地上,我見過比這更殘酷的現實,禿鹫分食後的屍體,被抛棄的女嬰,雨季諾德拉河上的浮屍。

人類在這裏跟動物一樣,沒什麽區別。

吃過飯,卡裏把她聽到的東西講給我們。

“一個很奇幻的故事。這個人不是基桑加的,而是打北邊阿克漢來的。最近國際刑警打擊禁毒是空前的力度,導致他們走水路運毒去中諾的道路中斷,于是突發奇想借道基桑加。”

“他還能翻雪山過去?”廚子一臉迷惑。

“他說組織要求他炸出一個洞來……”

“就這點智商還幹犯罪,自殺得了。”大胡子吐槽,“雪崩給他崩死。”

“不,”一直認真聆聽的太攀突然開口,“從前不行,今年說不定。”

大家都看向他。

太攀分析道:“連續多年氣候變暖,一些終年冰封的雪山地帶今年夏季可能會完全融化,也就是說,從前冰封的地下溶洞和山谷隘口會顯露,趁機炸開一條永久的通道也不是不可能。”

“怪不得中諾年年有汛情,合着一年比一年水多啊,那今年不得發大洪水?”卡麗問,“對面核電站有影響嗎?”

太攀搖搖頭:“我不知道,系統太複雜。”

當天夜裏,大胡子悄悄坐到我跟前。

“怎麽了?”我擡頭看他。

“太攀這個人,你小心點。今天還發生什麽事了嗎?你看起來不太對勁兒。”

“我知道,只是覺得他今天反應太快,簡直像提前預知他會掏出炸藥來一樣。而且,我想不透他來這的目的。”

“傻兒子,別被他騙走了。”大胡子語重心長。

他快四十了,在小隊裏是操心的老父親,經常跟我們談心。

“好啦好啦,別瞎操心了。”我趕走他。

當天夜裏,我背對太攀睡覺,一閉眼,就是他奮不顧身撲倒我的樣子。

艹。

無法否認,那一刻我心跳加速,是遙遠但熟悉的感覺。

作者有話說:

江江曾經說過,無論池狗變成什麽樣子,他都愛他。

事實也是如此,一想到以後他會陷入分裂,我就想笑。

“可惡!我為什麽會愛上兩個人?”

以及,池狗成長為一個深沉的大變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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