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宋頌往後幾天都訓練到很晚。
一把把跳雨林地圖的天堂度假村，小地圖聞名的剛槍點。
宋頌對汪五時沒什麽感覺，畢竟是別家戰隊的人，賽場上遇見一定在敵方陣營。日常匹配也好，賽場上也罷，只要遇見，直接剛槍殺了就好。
打不贏就回來練槍，練完槍了繼續打。
她懊惱的是，為什麽在出機場前沒有好好排查，明明在落地時就已經知道高架上有人。
這樣的失誤，不應該出現。
一晚上跳了幾十把雨林圖，來來回回跟人繞房區打近戰，活着出度假村的不到十把游戲。
宋頌放下手機，眼睛幹澀，連帶着太陽穴都隐隐作痛。
想了想，宋頌打開貼吧去找汪五時那天的直播回放。
周岚三令五申，寧願上微博也不要去貼吧。貼吧的殺傷力可不是鬧着玩的、貼吧可不要輕易去、貼吧的一些人是長期噴子嘴都髒的不行……
宋頌猶豫了一下，視線落在一個标題為[汪五時周五的直播大家都看了嗎]的帖子上。
清楚即将面對的是什麽，宋頌還是點了進去。
[聲明，50那天就是當老六專場，他之前答應粉絲，履行承諾而已，誰知道會撞上ZYG的人。]
[真的太巧了，劇本情節般的巧合。]
[50當時看見餘浪ID的時候臉色都變了你們都是瞎嗎？]
[喲，見個ID就能認出來？別給他洗求求你了，汪五時被所有人嫌棄真的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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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告訴他這是餘裏，樓上的別帶節奏。]
[有一說一，單就刷屏操作來看，我真的覺得ZYG這個新人好猛。]
[猛又怎麽樣？PEN全隊進不了前五，還不是打不了頂級聯賽PEL？]
……
宋頌把帖子翻到最底，網友也附上直播當天片段剪輯的鏈接，宋頌确定手機連着耳機，點開。
“機場吧？就跳機場好了，跳機場最高點可以吧？”
“沒關系，我會給隊友報仇的。”
“好，來了啊。”
汪五時笑笑：“行了行了，你們小聲點，我藏着呢。”
等他出槍把車打爆，彈幕刷過一片“6666”，這才有人說，這是餘浪的小號，最近在和新成員Song練雙排。
汪五時笑意一僵，很快借着喝水的動作掩蓋過去，拿起手機，誤觸一般從機場高架跳下，直接摔死，游戲結束。
彈幕上刷過一片“哈哈哈”。
汪五時笑着擺手：“來來來，開把剛槍局，陰人多沒意思。”
……
視頻到這裏戛然而止，宋頌關閉頁面，放下手機。
汪五時是大家熟知的正賽選手，在電競選手圈子裏，年齡也算比較大，再過兩三年就該退役。
他不擅長打娛樂賽，面對所有比賽嚴肅的态度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可……
“這麽晚了還不睡？”
宋頌摘下耳機，看到倚門而站的餘浪。
他穿着垂感很好的深藍色睡衣，腳邊跟着紮個粉色大朵蝴蝶結的奶蓋，趾高氣揚走秀在宋頌面前走了一圈。
宋頌彎腰把奶蓋抱起來，手心柔軟的貓毛将低落情緒一掃而空：“不困，還想再打兩局。”
餘浪淺褐的眸子一彎，笑容澄澈：“現在再不去睡，明天訓練時會走神。”
宋頌不得已，慢吞吞把設備收好，跟在餘浪身後上樓。
“岚姐已經找好水友了，你和小尋的solo就在這兩天。”
宋頌點頭應好。
餘浪頓了頓，複而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輸了，該怎麽辦？”
“願賭服輸。她來首發，我去替補。”
“不覺得可惜？到手的東西要名正言順地拱手相讓，不會難過？”
“難過？”宋頌笑了笑，“我自己技不如人，還要怪別人太強嗎？”
餘浪定神看了她一會兒，真沒從她臉上看到一絲不甘心，失笑道：“你倒看得開。”
挂在牆上的鐘表滴滴答答走着，時針轉到數字四，發出很輕的整點提示音。
餘浪推開房門，讓奶蓋先進去，準備和宋頌道別，再回去睡覺。
宋頌卻搶先一步說話：“隊長——”
她聲音輕，寂靜走廊裏清晰可聞。手扶着前往三樓的扶梯，踩上第一個臺階的腳步生生停住。
餘浪笑着問：“怎麽了？”
她扭捏很久，抿唇又低頭，直到最後，很認真地說：“你也得看得開。”
“——”
餘浪端着保溫杯下到一樓時，沙發上坐着五個人。
顧北方正跟老狗你一杯我一杯地品茶，檸檬鯨的羽絨服還沒脫，臃腫地盯着個地兒發呆。
又是網瘾少年一枚，瞧着黑眼圈，也不知道昨晚是幾點睡的。
雷寶和Momo則坐在小茶幾邊，雙雙枕着手臂呼呼大睡。
老狗猛灌自己一杯濃茶，翻着白眼跟顧北方抱怨：“這孩子我看着就不錯，都怪你們！下手這麽快！”
同為教練，能理解這種被人橫刀奪愛的痛，顧北方好言好語安慰：“是是是，都怪我們下手太快！”
“要是我早問頌頌打不打職業，肯定就簽我們GRE來了！認識一年多啊……”
“是是是，你早該問問！”顧北方腦子昏沉，順着他的話往下說，突然被老狗瞪了一眼，趕緊改了說辭，“不不不，一年多心境也不一樣對吧，就是命啊狗哥！”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從上賽季的PEL聊到即将開始的星代賽。
老狗感嘆現在壓力大啊，顧北方立刻接話現在哪行哪業都不好做啊。
餘浪悄悄給經理發消息，還順帶着拍了張哥倆好的照片傳過去。
檸檬鯨用胳膊肘撞餘浪，小聲問：“我待會兒能再親眼見見我妹不？”
餘浪深深看了他一眼。
“怎麽？！”檸檬鯨皺眉，“我不就跟她見過一面嗎！再說了，你是沒翻過我妹朋友圈，她那朋友圈只有兩樣，一是別人家狗的照片，二是打游戲MVP的截圖。”
餘浪哦了一聲，低頭給經理回消息添油加醋地告狀，擡頭說：“那你待會兒不僅能見着你妹，應該還能請她吃個飯。”
“行，等我妹打贏了，慶個功。”
正說着，ZYG經理周岚拿着兩部手機從訓練室裏出來。先是和兩位客人打了招呼，才說道：“給她們倆開了個百人房，為了避免因為隊友配合出現個人操作失誤，這次全部都是1V1，最後比誰的擊殺數多。”
周岚坐在沙發正中間，按下面前電視機開關。
“剩下的人都是在論壇看到帖子過來的水友，段位都在皇冠及以上，總體還算有質量。”
不用周岚說話，餘浪主動上前把投屏調好，挂在牆上的兩臺電視同時播放着宋頌和夏尋的游戲界面。
周岚掃了顧北方一眼，後者手指一軟，空茶杯摔在茶幾上——
一聲脆響。
游戲視角中，航線從東北飛西南，橫跨兩個剛槍點，一是P城，二是訓練基地，俗稱的機場。
“萬一……我是說萬一，這兩人要是前期撞見怎麽辦？”檸檬鯨不安地搓着手，“前期掉人，這局就沒法兒打了啊。”
周岚：“那就看操作，老顧和冬曉會酌情考慮。”
正說着，冬曉也從工作間出來，坐在另一邊沙發上，和大家一起觀戰。
游戲界面裏，飛機載着一百位玩家來到海島，有一部分玩家想前期避戰，跳進野區。
夏尋在P城位置标記跳傘點。
宋頌卻遲遲沒動靜，仿佛掉線一樣。
檸檬鯨皺着眉，扒拉餘浪胳膊：“頌頌萬一也跳了P城……”
餘浪打斷：“她不會選P城。”
檸檬鯨：“你是沒跟她打過城區戰吧？她城區打得也可好了！”
餘浪：“無關技術。”
檸檬鯨：“什麽叫無關……”
話還沒說完，宋頌把跳傘點标在機場。
餘浪了然笑了，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戰隊标配紅棗黑枸杞茶。
宋頌真是會揣摩人的心思。
夏尋性子着急，也急于在這場比賽裏證明自己，因而一定會選最先的剛槍點。于她而言，在游戲裏的殺戮就是對實力最好的證明。
她一秒都等不及。
“頌頌這是，真跳機場？”檸檬鯨摸摸鼻子，讷讷道，“她居然也會避戰？”
沿着航線，夏尋跳傘落到P城城區，已經打了起來。反觀另一邊，宋頌剛落到C字樓樓頂，撿了把沖鋒/槍。
P城都是人，反觀稍遠一點的機場，也就高架和三倉落了一隊。
檸檬鯨對比兩人周圍的敵人，明顯夏尋那邊要比宋頌的多。能在餘浪手下當替補，夏尋一定不差，如果以擊殺人頭數來對比……
再加上宋頌這副不急不慢的佛系樣子，檸檬鯨放在腿上的手心都捏出濕滑的汗。
腿上“啪嗒”落了顆糖，檸檬鯨轉頭看身邊這位始作俑者。
餘浪唇角上揚，貓主子奶蓋不知道什麽時候趴在他腿上，感知到檸檬鯨看過來，懶洋洋甩個白眼回去，臉還朝反方向一別。
“……”
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真随了他爹！！
餘浪壓低聲音，盡量不影響那邊四個專心看屏幕的大佬：“你跟Song認識的時間長，她跟人solo輸過嗎？”
“輸過？”檸檬鯨冷哼一聲，“你怕是不知道頌頌之前有多暴躁！”
“這游戲剛出來沒多久，有個路人王在團隊競技裏打1V2。一個女孩把兩個大男人摁在複活點打，聽過這事兒沒有？”
團隊競技是游戲中一種練習對槍的模式，在小範圍內對敵人進行擊殺，規定時間內哪隊殺的人最多就算贏。
和正常對局不同的是，玩家會無限複活，在不受傷害的情況下還可以自動回血。
團隊競技……
餘浪隐約想起事件初始。
一場系統任意匹配的四排游戲局，兩個大男人對隊內的兩個女孩出言不遜，說的話難聽又下流。
提起這事兒檸檬鯨就興奮：“要不是韓雙跟我說，我絕對想不到那居然是頌頌！”
歸根于嚴格家教，宋頌對待任何人一向脾氣溫和，就算被隊友坑了也還是溫言細語，唯獨在這件事上當場放言挑釁。
檸檬鯨半捂着嘴，另只手掐着大腿避免笑出聲：“頌頌當時在打團競前，把ID改成了[誰先跑誰是孫子]哈哈哈哈！”
那局游戲裏，宋頌開始就讓女隊友在出生點蹲着別動，一個人拎着槍沖出去。
除去開局一分鐘，對面兩位男玩家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外，再也沒出過複活點。
“結束以後，對面那兩個逼過來給頌頌和女隊友道歉，女隊友直接把游戲錄屏傳到論壇上，那兩個傻逼說的話全錄進去了！”
義憤填膺的網友們把那兩個人罵到不敢上游戲，連三次元簡短的信息都扒了出來。
側眼看餘浪若有所思的表情，檸檬鯨驚詫：“你不會沒聽過這事吧？當時鬧挺大，都驚動官方巡查組了！”
餘浪輕聲說：“聽過，沒想到是她。”
擡眼看到宋頌視角裏，她端着把M416，輕松殺掉最近的那隊，正在歡快舔包補充物資。
“後來，頌頌被好多人加好友，嫌煩就棄號了，”檸檬鯨心疼地說，“全區前一百的號啊，說不要就不要了。”
餘浪點點頭，看着宋頌一路從機場出來找人殺，仿佛自帶了GPS，車子到的每個房區都有人在，都被宋頌清完。
只有對地圖全盤了解，才能準确判斷出哪幢房區裏能藏得住人。
毒圈刷到階段六，宋頌的擊殺數是十八，夏尋差一點，十三個。
眨眼就到了決賽圈，場上只剩宋頌和夏尋。
宋頌處在一個很不好的低坡位置，夏尋則是站在至高處張望着找人。
似乎覺得再這麽磨蹭下去很沒意思，宋頌躲在石頭後打滿能量，開始向前方鋪白煙。
煙霧/彈有效阻絕對方視線，夏尋十分警惕，往煙霧/彈裏丢雷，其中一顆離宋頌較近，炸掉她四分之一的血量。
打滿了藥，宋頌站起來，面對面直接硬剛！
“頌頌太激進了，怎麽還莽上去……卧槽牛逼！！高打低打贏了！！”檸檬鯨随即轉頭問周岚，“岚姐，頌頌留一隊嗎？”
周岚瞥他一眼：“要是不留呢？”
“不留……就給我們？”
“你想的倒挺美。”
“人嘛，總還得有夢想的。”
對局結束，餘浪抱着睡熟的貓起身，小心翼翼放進貓窩裏，看它要醒，還安撫性的在它腦門上拍了兩下。
不等他們幾個人，餘浪率先走向訓練室。
到了門口，卻突然停住腳步。
訓練室裏。
宋頌百般聊賴把電競椅調後，癱在椅子裏閉目養神。
夏尋眼前放着宋頌的擊殺集錦視頻，一遍遍重複。
聽見動靜，宋頌坐直身體，拿上手機準備出去透透氣。
不知道是不是隊內出現這種糾紛的緣故，訓練室裏氣氛有些壓抑。
“宋頌姐——”
夏尋喊住她。
還差幾步就出去的宋頌停住腳步，聞言笑起來：“怎麽了？”
夏尋站起來，靠桌的一只手扶着桌子，有些不安地摸桌沿，生怕惹惱宋頌似的，聲音低低的：“……我輸了。”
唯一的一次機會，她并沒有把握住。
宋頌看着她羞愧又難過的模樣，把提前準備好的牛奶拿到她面前：“不是輸。”
“？”
“是敗。”
宋頌糾正她，“失敗了還能爬起來，輸就不一定了。”
夏尋嘴角上揚出一點點弧度，接過牛奶，像珍寶一樣小心翼翼捧在手裏：“雖然只是隊內替補，但我會好好練槍的，我會盡全力做到最好！如果有問題的話，我可不可以請教你……”
宋頌很輕地皺了下眉，覺得她這話說的太重，擺擺手無所謂地說：“請教算不上，交流還是可以的。”
夏尋眼睛亮晶晶的，笑了起來：“謝謝宋頌姐！我會努力的！”
餘浪适時敲敲門框，提醒道：“聊完了？聊完出來，你二魚哥要請吃飯。”
宋頌一愣：“他們過來了？”
“嗯，在客廳。”
客廳裏人多，餘浪帶着宋頌和夏尋走到玄關，身後在茶幾上睡覺的兩個憨憨，像石化一樣，動也不動一下，餘浪回頭：“你們這是，要八擡大轎擡着去？”
雷寶轉頭看一臉懵的檸檬鯨：“還有我們的份兒？！”
Momo接着看怒瞪着餘浪的檸檬鯨，拍桌：“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摳摳搜搜檸檬鯨嗎？”
夏尋緊緊跟在宋頌身後，看着她的眼睛裏都落滿星星。
“哦，對面GRE隊長說了——”餘浪擡手揉揉耳垂，回以坐在沙發上翹着兩撮毛的兄弟戰隊隊長，“為了慶祝好兄弟ZYG全員到齊，願意自掏腰包請客，并且還要發微博，将這個好消息傳播四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