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別鬧了行嗎?我還要招待客人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蘇岩的手像一只小蝦被大螃蟹的鉗子牢牢夾住了。

“我也是客人。”齊宥的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理所當然的說。

“…………”低頭看着剛剛送來的酒和甜點,怎麽看怎麽覺着已經服務到家了,還有什麽可以效勞的?這無理取鬧也該分分時間和地點吧!“齊宥!”語氣加重了。

“好啦好啦。”沒看見現在客流量這麽多嗎?給他點偷懶的時間,也不善加利用,這個小呆瓜!

“哎喲喂!”這嬌滴滴的女聲可謂是一波三折,頓時吸引了不少目光,蘇岩眼中閃爍着喜悅的光芒。

“小可愛,你在這裏工作啊!”盧蘭一上來就不客氣的伸出雙手去擰蘇岩的耳朵,蘇岩躲閃不及,只好任由自己的腦袋變成了方向盤,某女過足了開車的瘾,雙手終于規矩了,豪爽的說:“給我一杯威士忌。”

蘇岩揉着耳朵的手一滞,睜大眼睛望着她,“去去去,沒聽錯。”盧蘭不耐煩的揮揮手,某女将一杯烈酒牛飲下肚,臨走時還不忘在蘇岩臉上掐一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一位過路人口渴了向當地居民讨碗水喝。

蘇岩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滿臉的擔憂之色,她只有在遇上難題的時候才會喝酒,這回的事恐怕兇多吉少……

平心而論,這姑娘算得上是一位美女了,可是某個人卻扭曲了事實……

莺歌燕語在齊宥耳裏變成了裝嗲造作,淡淡的妝容在他眼裏成了遮醜的必要,一身時尚的衣服變成了風騷的象征,齊宥對這個女人全無好感,橫挑鼻子豎挑眼,雞蛋裏硬生生的被他挑出骨頭來。

這個死小孩,一路上說說笑笑,盡是些有的沒的,難道是想用這種方式掩蓋剛才那件事?不覺得應該解釋解釋?無邊無際的扯了一大堆廢話,該說的卻只字未提。齊宥不滿的蹙着眉,郁悶的瞅了他一眼,“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從旁提醒。

有嗎?蘇岩反反複複的思量,還是不清楚,“什麽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寫滿疑惑,一臉的坦然。

“報酬!”望着那張無辜的小臉,是自己多心了麽?只是朋友?

“啊!”尾音拖得長長的,一臉的懊喪,他以為是免費的呢!還以為是特意送他回家的呢!原來是份兼職!

“一個吻,先記賬上,改天一起清算。”齊宥看着那張瞬間垮下的小臉,心情頓好,他就是見不得別人開心,“量的積累會引起質變,這你該懂吧!”不懂,他可以教。

“知道了。”蘇岩小聲的嘀咕着,表情羞澀,典型的黃鼠狼給雞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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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宥笑容可掬,伸手拍了拍蘇岩的腦袋,“真乖!去吧,早點休息。”

身上的浴袍穿得随意,半個胸膛暴露在空氣裏,筆直修長的雙腿交疊搭在茶幾上,看上去性感迷人,又顯得有點放蕩不羁。

齊宥摸過煙,抽出一支叼在口中,打火機淺藍色的火舌吞噬了煙嘴,不成熟的男人抽煙是為了裝酷,排遣寂寞,成熟的男人抽煙是為了思考,分憂解難。

從近處看,齊宥的手就像是一個造型優雅,做工精巧,完美無缺的香爐,青煙從香爐中袅袅上升,從遠處看,他又變成了一座巍峨秀麗的青山,那些輕煙似雨後初霁的雲霧缭繞在山頭,揮之不去。

齊宥又想起了那張猶如夜明珠一般流光溢彩的小臉,那個背影似乎是一把灰塵,讓夜明珠黯然失色,齊宥的眼裏射出寒光,光線穿透了朦朦胧胧的煙霧,停留在天花板上,那個女人是小東西曾經暗戀過的對象嗎?眼光還真不怎樣啊!

小家夥是給他掰彎的,如果不是他的出現,蘇岩現在應該在談一場可以在太陽底下行走的戀愛吧!看來自己也該整理整理了,再這樣下去很危險吶!是不是應該中止了呢?

以前的他對于這種游戲可以說停就停,可是現在這個已并不是一場單純的游戲,其中還混合了他一絲寶貴的感情,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場追擊漸漸偏離了初衷,脫離了軌道。

現在靜下心仔細想想,他們倆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小東西原本是直的,在以後的歲月裏還可能回歸,他卻是與生俱來的彎,天性啊!根深蒂固,回到正常的指數為零。還有年齡的差距,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十歲,不是十天,十個月,而是整整的十年,十分之一個世紀,一棵參天大樹長成的時間。

再說,小孩子的感情很不穩定,這一刻熱情似火,下一刻便會冷若冰霜,即使蘇岩意識到了這是愛,他的親朋好友也是一支強大的阻力軍吶,即便他能忍受衆叛親離的痛苦,但這是一場不被世俗所認可的愛戀,他們只能在有限的空間裏進行,難保小東西不會厭了,倦了。

好吧!退幾步講,一切困難都解決了,可是時間呢?殘酷無情的時間怎麽辦?一年兩年他們可能如膠似漆,三年四年也許就會平淡如水了,五年六年大概就變得難以容忍,七年八年會反目成仇也說不定。

男女之間還可以有小孩子來維系,當然,即使有孩子拴住,也避免不了以悲劇收場的,遠的不說,身邊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諷刺的是他還是那段燦爛輝煌時光的見證者,但男男之間呢?什麽也沒有。

試想一下,自己在寒冷的冬季烤着火,那是多麽溫暖的幸福,可是有一天火走了,只殘留下一堆火星,慶幸還有餘溫,最後餘溫都冷卻了,只剩下一堆無用的灰燼,最後的最後灰燼都被風帶到了遙遠的地方,不知所蹤。

仍然伫立在那裏的就只有烤火人,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回憶着那火的溫度,直到生命的盡頭……

如果沒有那一團火,那個人或許會好過些,體會不到溫暖就不會留戀,不會回味,不會比較,更不會受煎熬,齊宥不想做那個孤寂的烤火人,他不允許那一天的到來,趁現在泥足還未深陷,還能全身而退之際,揮刀斬斷吧!否則将會為此萬劫不複,永生不寧。

這樣的未雨綢缪或許太過自私,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齊宥眯縫着雙眼,上下睫毛幾乎粘合在了一起,啜着嘴狠狠吸了一口煙,看着一大團混沌的青煙從自己嘴中緩緩吐出,那麽虛無缥缈,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弗羅斯特的一首詩:

深黃的林子裏有兩條岔開的路,很遺憾,我,一個過路人,沒法同時踏上兩條征途,伫立好久,我向一條路遠遠望去,直到它打彎,視線被灌木叢擋住。于是我選了另一條,不比那條差,也許我還能說出更好的理由…………啊,我把那第一條路留給另一天!可我知道,一條路又接上另一條,将來能否重回舊地,這就難言。隔了多少歲月,流逝了多少時光…………

其實有選擇才是最困難的,如果眼前只有一條路,不論多麽曲折泥濘,你只能一往無前,披荊斬棘,遇神殺神,遇鬼殺鬼,踏平一切障礙,只為前進。

輕輕的嘆了口氣,用力的撚熄了煙頭,起身向卧室走去……

“小岩。”

“嗯?”張口欲出的話卻被男孩那雙清亮的水眸硬生生的逼了回去,一看到那雙眼睛,齊宥就于心不忍,好像有不情之請難以啓齒,這就是投入感情與沒投入的區別吧?哪怕只有蛛絲那麽一點點,還是會不忍心說出那麽傷人心的話語。

蘇岩感覺自己正站在不勝寒的高處,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頰的溫度越升越高,這人沒事湊這麽近幹嘛!都快鼻尖碰鼻尖了。

“吻別。”齊宥輕吐出兩個字,都裸裎相待好幾次了,還這麽害羞!這個吻比以往任何一個都更為綿長,輕柔。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吻別,既然說不出口,就讓時間來消磨吧!

“這次沒被吓到了吧?我有打招呼!”齊宥把蘇岩摟在懷裏,溫柔的撫摸他那黑亮柔軟的發絲,眼神決絕又帶一絲傷感,畢竟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啊,雖然只有那麽一點點……

“你今天有點怪怪的。”蘇岩下結論道,怎麽換了個人似的,這麽柔情似水?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鐵定不是什麽好事。

“真沒看出來,你這小鬼頭還有受虐的潛質,對你好一點你還不樂意了!”毫不留情的一記爆栗。

“很痛的。”氣鼓鼓的叫嚷,這人真是!

痛?齊宥不解,就這點力道都承受不住?那……

也不知道兩人咬着耳朵說了些什麽,蘇岩臉漲得通紅,用力推開他,“臭流氓!”怒罵一句奪門而出,走到車前又繞回來,“喂!路上小心。”那睥睨的姿态,好似齊宥在三跪九叩的求他說,他才勉強給的一個恩典,看着蘇岩那副別扭的表情,某人遏制不住的大笑起來。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蘇岩陰郁的瞅瞅那個空着的座位,今晚也不來了嗎?是去其他什麽地方了嗎?為什麽不告訴他一聲?還是生病了?病得很嚴重麽?以至于不能出門?打電話也沒人接,留言也不回,以前可從來沒有這種情況啊!

蘇岩愁腸百結,“一杯藍天伏特加。”驀然聽到一句話,是他嗎?小臉滿是激動,回首相見,卻不是想念之人,興奮頓時潰不成軍,失落之感盈滿心頭,千千萬萬人之中,有與你相似的眼神,與你相近的聲音,與你相同的衣服,卻全都不是你,贗品滿目,真跡難尋!

“叮咚叮咚”門鈴已響了三遍,若不是怕鄰居有意見,蘇岩還會堅持不懈的按下去,不在家嗎?那去哪裏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蘇岩一屁股坐在那塊供人踩踏的“出入平安”上,準備守株待兔。

一個小時過去了,連根兔毛都沒見着,小孩兒考慮要不要去買根胡蘿蔔?“噔噔噔噔”終于,目标出現了,蘇岩精神為之一振,好像潛伏久了的獵人發現了動物的蹤跡,提高警惕就準備放手一搏,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蘇岩的心也随之跳動的越來越劇烈。

他既期待快點見到這腳步聲發出的主人,又害怕見到,他想讓時間無休無止的停留在這一刻,當希望靠近的這一刻。那未曾露面的人似在水中憋着氣,開始露出了尖尖角,然後是半身像,最後爬上了岸,原來只是個過客,不是歸人。

明亮的眼睛漸漸黯淡下去,也不知道點燃的希望之火被撲滅了多少次,蘇岩仍然抱着屢敗屢戰的決心與毅力,時間就在這種沉默的等待中流逝,五個小時,兩三部電影的時間而已,但對于一個望穿秋水的人來說,一秒鐘都是長久的煎熬,時間被無限的延長,痛苦被無限的放大。

蘇岩低垂着頭,抱着膝蓋,眉頭打成個死死的結,耐心被磨得比繡花針還要細,什麽“等待得越久,看到他的時候就越開心”,狗屁!這個該死的混蛋!又是一陣腳步聲,輕盈無比,是個女孩,果然是!蘇岩苦澀的笑了笑,坐了一天,居然成了一個辨別腳步聲的專家。

最後的一點耐心都耗光了,還不見那個臭和尚回廟,蘇岩重重的嘆了口氣,直起身,頭有點暈目有點眩,雙腿發麻,明天再來吧!

翌日,起了個大早,繼續待兔,蘇岩覺得“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争知我、倚闌處,正恁凝愁”就是專門為他創作的,只不過這裏不是佳人而是爺們,伸長脖子癡癡守候,卻等到無盡的失望。

起早貪黑,坐守了一天,仍是一無所獲,第三天繼續,小孩兒大有把地坐穿的氣勢,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他還真想在這裏打地鋪過夜。獨自承受“過盡千帆皆不是”的心酸,默默忍受在希望與失望間徘徊的痛楚,今天也不回來了嗎?到底去哪裏了?這個混蛋!都不懂招呼一聲嗎?會有人擔心牽挂的呀……

蘇岩一臉無言的哀傷,死死的盯着屏幕,手機睡得很熟,像死了一般,頹唐的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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