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那是間坐落在轉角邊的咖啡店,裏頭坐着三三兩兩的客人。高宇習挑了個落地窗旁的位置,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凝視着窗外,像是在捕捉什麽似的。他的手微托着頰,那是他陷入思考時不自覺會擺出的姿态。

對於今天的活動,他是期待的。雖然說他的生活已經從很多年前就沒有什麽特別讓他期待的事。但他确實準備好了心情,想要看看這個陌生人的作品,想要知道,同樣的鏡頭,在不同的人的眼裏,可能會有什麽不同的生命。

他參加的這個活動,是他固定去的那家相機店辦的。那家店的老板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夫妻,老板看起來嚴肅,但是會跟客人聊天說笑,而那妻子,唇邊總是有着很溫暖的笑。這樣的一對夫妻,辦了一個活動,剛好他去了店裏,他們随口問了他要不要參加。

「讓相機去旅行?」他開口問着。

「對啊。」老板娘笑着點點頭,說着她的理念。

她說,相機畢竟是昂貴的物品,不見得每個人都承擔得起不停更換器材的價格,但喜歡攝影的人總是會對某些備配心癢,她很希望大家都有機會用同一臺相機,說出不一樣的故事,所以有了這個點子。

讓一臺相機從店家傳出去,在第一個客人手上免費待一個月,接着請這個人傳給同城市裏的下一個人,下一個人又在一個月後往下傳,一年之後,回到店家,店家會請這所有參加過活動的人一起辦個交流會,一起欣賞每個人的作品。

他凝視着老板娘。想跟老板娘說他不是個經濟有困難的人,如果他真的想要,也許這家店他整個打包帶走也沒有問題。他想要老板夫妻把這個機會讓給經濟比較沒有那麽優渥的人。

但老板娘卻只是對他笑着,那一貫的閑适和讓人舒服的溫度。

「怎麽會想要約我?」他笑,卻很認真地好奇着。

喜歡攝影的人,通常有着敏銳的觀察力。他不以為老板夫妻看不出來他的收入應該還不錯。他不是名牌張揚上身的那種人,但是有些事情在聊天裏就會透露出來。

「因為很好玩啊,你不覺得嗎?這活動。」老板娘笑着。

就是這麽簡單純粹的理由打動了他。好玩。好像孩子看着亮晶晶的糖就會想要拿到嘴裏吃吃看,看到什麽新奇的玩具就會想要拿到手上試試一樣。

他也想要玩。

「一起來玩吧。」老板娘邀約他,唇邊笑意溫柔。

他笑着應了,後來老板把相機交給他,他成了第一臺使用這相機的人。而今天正是一個月後,他與下一個人相約的時間。

老板經過他們雙方同意,有給了他們雙方的電子郵件,也有給了手機號碼,名字給了代稱,老板問他要叫什麽。他說就叫wing吧。他向來想要,中文名字裏看似也有,實際上卻早已折了的,正也就是他的英文名字。

對方叫小米。

他們兩個根本只用電子郵件往返了幾次,連簡訊都沒有用到,就敲好了見面交收相機的時間。

而他向來都習慣提早到達,所以他是比約定時間早到的。望窗外望得夠了,他又低頭看着那相機,輕輕地撫過。明明知道是借來的,永遠不會屬於自己,短短一個月,卻已經有了一種獨特的感情。

這相機陪他拍過很多天空。他那樣想要去卻從來無法真正停留的地方。他拍着日月星辰,卻不是主角,主角始終是或許蔚藍藍、或許灰蒙蒙、或許黑絨絨的天。

他一直那麽想飛。一直那麽想要飛。

只是摸着相機,手指卻冰冷起來,他手離開相機擡頭望了一下挂在牆上的鐘。

離他跟小米相約的時間還有兩分鐘。

咖啡店的門被推開,挂着門口的鈴當随即輕輕發出悅耳的聲響。高宇習的視線很自然地随之望過去。

推門而入的人,讓高宇習的臉孔微微起了變化。

那是個高大的男人,有着模特兒的身形。棱線分明的臉龐、晶亮如星的雙眸、好看的薄唇、高挺的鼻,穿着剪裁合襯的休閑衣褲,整個人宛如像是從雜志裏走出來的型男。

但那卻不是讓高宇習的臉微變的原因。高宇習起了身,走了過去。

來的那人同時也看到了高宇習,眼神也變得不同。

「阿南。」高宇習出了聲,喚着他許久沒有叫的稱呼。「好久不見,怎麽會這麽巧?你也會來這裏,我以為你出了國就沒有再回來了。」

「我回來一段時間了,至於來這裏是因為跟人有約。」莫道南也笑着。「你呢?」

「也是。」高宇習笑着。「我在等人。」

莫道南望着高宇習。這個在他年少時曾經陪伴過他的人。想着高宇習的名字,突然心念一動。

「等等,你該不會就是wing吧?」莫道南出了聲。名字裏有羽翼,喚為wing也很正常。

「所以你是……」高宇習把面前這個大男人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幾乎要發笑地問出口。「小米?」

「對,我是小米。」莫道南一派自然地回答道,像是這個稱號被覺得不符合他的人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要不要先回位置坐?我跟你解釋小米的來源。」

「你先看飲料吧。」回到座位,店家就為莫道南送過來飲料單,高宇習不急着要莫道南說。「我習慣早到,已經先點了一壺茶。」

莫道南揚唇輕笑。「你這習慣還真一點都沒變,我記得你以前總是提早來我家。」別過頭跟店員點了一杯拿鐵。

「我是沒什麽變,除了變老了之外。」高宇習也跟着笑。「你看起來倒是跟以前變很多,要先喝茶嗎?我跟店家多要杯子。」

「不用,我等我的拿鐵。」莫道南微搖了頭。「小米是後來我出國之後,臺灣同學取的,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去美國念書,卻跑去選修日文,學到南那個字之後,幾個人就開始minami、minami的叫我,後來又簡化了變成小米,叫到後來我臺灣圈的朋友全叫我小米了。」

「那我也叫你小米?」高宇習笑着,還是覺得有種令人發噱的違和感,但又很有趣。

「都可以。」莫道南回道。店員在此時送上拿鐵,莫道南将杯子端到唇邊,喝了一口。「我真沒有想到會遇到你,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喜歡攝影。」只是陳述着,沒有抱怨的意思。

「我後來喜歡上的。」高宇習解釋道。「也只是随手拍拍,沒有想要特別精進或什麽的。」

在專注地拍着景的時候,似乎能淡去內心一些什麽,就一直拍了下來。

「你呢?」高宇習也問着莫道南。「我也不知道你喜歡攝影。」在他記憶中,眼前的男人要真的跟攝影扯得上關系,大概就是那些興致勃勃地打開一本又一本的美女寫真集給他看的時刻吧。

但跟現在這種變得沉靜穩重的氣質,又連不上線。

「這幾年才喜歡的,想要抓住些什麽。」莫道南笑着,眼裏閃過一道光芒,有着高宇習沒看過也難以辨認的情緒。「用相機可以留下很多瞬間,所以我開始照相,也跟你一樣,随手照照。」

高宇習喝了口茶,品着那入口甚甘的清芬。「我可以看看你的作品嗎?」

這也是這個讓相機去旅行的活動的一部份,在交接相機的時候,雙方都帶着自己之前拍過的照片來跟對方讨論分享。

「當然可以。」莫道南點點頭,拿出自己的作品。「也讓我看看你的吧。」

兩個人翻閱讨論了起來。

他們拍的東西非常不同。高宇習拍的幾乎全是景色,而且清一色近乎全是天空,有火燒雲、有滿夜繁星……總之都是天空。莫道南拍的則是人物,尤其人物的細致情緒。

「怎麽幾乎不拍人?」莫道南笑問。高宇習的照片裏,就算有人,也都是跟天空相關的議題。

「大概跟你幾乎只拍人的原因一樣吧。」高宇習也笑着。說了等於沒有說,什麽也沒有答。

莫道南只是笑,沒有再多問。對他來說,高宇習現在,确确實實就是個故人,而且是今後不知道還會不會連絡的故人。說不定下次見面會是近一年後。他并不想要知道太多不屬於他該知道的事。

雖然他還記得那時候讓他怔忡失神的高宇習的眼淚,那美麗又哀傷的畫面,也還記得後面他們發生的那些事,但那也都過去了。

兩個人又随口聊着,交換攝影相關的經驗,莫道南沒有問高宇習過得怎麽樣。高宇習過得怎麽樣,從高宇習的照片就看得出來。

高宇習的照片,張張都拍得很溫柔,卻很憂傷。像是透過照片流着淚,透過天空下着雨。

聊了好一段時間,真的要道別的時候,高宇習才靜了一下,問着莫道南:「你現在好嗎?」

莫道南的照片,怎麽說呢?将人瞬間那種情緒抓得非常精準,尤其是歡笑和傷痛。不再像是他以前記憶中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了。

「不錯。比之前好很多了。」莫道南對高宇習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若電視上出現,約莫是可以讓很多少女瘋狂的笑容。

但高宇習讀到的卻不只有那燦爛,還有很多他說不出的東西。他幾乎愣住,什麽話都說不出。

莫道南卻很是潇灑地走了。僅留下最後一句話,幽幽地飄過高宇習的耳畔。

那是──

「老師,再見。」

作家的話:

這故事還沒寫完,手上現有二十回,更法不确定,大概我想到就亂更一通。雖然現在看不出來,但請相信我,這是一段愛與炮友的故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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