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怎麽開始的？高宇習一邊走入房，思緒飄到很久很久的從前。

霍地有種又想流淚又想大笑的沖動。

還是、還是差不多的事情。就好像他在沙漠裏迷了路，想尋找水源，走了很久很久，卻發覺原來離出發的位置不過一小段距離。

他幾乎就在同一個地方，而漫天風沙。唯一的水源或許只有他的淚。

他不太确切知道為什麽，平時那個總是愛在課馀時間跟他讨論正妹的少年，那天會突然吻了他，告訴他想上他。他也沒有心思細想。心太痛，都只被一件事狠狠占據，重重沖擊。

他的哥哥從來沒有過那樣心滿意足的笑容。宇習，我跟學長在一起了。我很幸福。哥哥是這樣對他說的。

然後他再也不能想到其他。

所以他沒有拒絕。反正他再也沒有什麽不能失去。他想要的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是他的。

後來他發覺性愛的确是很好的逃避方式、極佳的發洩管道。在高潮時候的眼淚，除了自己之外，到底有誰得出來，那究竟是因着高潮而流，還是因着心碎而落？

少年似乎很喜歡他的身體。兩個愈來愈上瘾，他和少年就這樣做了一陣子。直到少年申請學校的結果全下來了，少年的父母興高采烈地感謝他。罪惡感重重地敲擊着他。他知道早該斷了這一切。

「對不起，我不該利用你。」

他還記得他是這樣說的，少年沒有怪他，還想留他，他卻無論沒辦法繼續下去。

他不過是利用少年的欲望來暫忘痛楚，也圓自己說的謊，讓謊言從此真實鮮活起來。

這樣的少年，不要再繼續沉溺在同性的歡愛中比較好。少年原來愛的就是女人，未來一片光明。

但為什麽，當時的少年，現在的男人，會在這裏？

「為什麽？」高宇習問出聲來，在他發覺以前，他已經問出聲了。

怔住的不只有高宇習。已經在房內的莫道南像雕像般，動也不動的凝視着高宇習。

為什麽是Wing？他知道Wing很憂傷，甚至比當年還要多愁思，但是，他沒有想到是到了這種程度。

Lucky說，要介紹給他的人，大概就連明天都要世界末日了也不會愛上他的，放心吧。

雖然他質疑世界末日跟愛不愛上到底有什麽關系，但Lucky跟他說重點不是在世界末日，而是在不會愛上，他想想也是，就應了。

……到世界末日都不會愛上他嗎？只有他嗎？腦中又浮現Wing拍的那些總是只有天空的照片。

還沒弄清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他已經被開口的Wing問了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莫道南凝視着高宇習。

「為什麽你在這裏？」既然已經問出口了，那麽就問清楚吧。高宇習發現此時此刻的自己是真的想知道為什麽。

莫道南笑了。「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問題。」看着高宇習還站着，而他自己坐在沙發上，他提議。「到床上去躺着聊吧？」

「好。」高宇習點了頭。

兩個人都和衣上了床，蓋了被子，當真就是蓋棉被純聊天的典範。

「我一直以為，你會跟女人在一起的。」高宇習平靜地說道。「雖然你跟我上過床，但我總感覺，你比較喜歡女人。」

「我是比較喜歡女人。」莫道南承認。「不過那是之前了。」他沉默了一會兒。

高宇習從莫道南的臉上，看見一閃而逝的像是痛楚的情緒，不過只有須臾，轉眼又淡然了。

「發生了一些事。」莫道南終於又開口。「對不起我現在沒有辦法跟你說發生了什麽事。」連自己要回想都還覺得是椎心刺骨的痛。「我告訴我自己，這一輩子我不會再碰女人了。」

高宇習沒有回話。要不碰女人，到底是經歷了什麽事？他不能說他不好奇。但莫道南已經說了沒辦法說，他也就沒有問。事實上，莫道南就算沒有這麽說，他應該也不會問，挖掘別人的傷痛這種事他不想做。

「至於為什麽在這裏？我跟Lucky做了好一陣子。」莫道南又開口。「沒什麽感情負擔，我很喜歡，他這人又有趣。我沒什麽別的對象，因為嫌麻煩，也不想多找，現在的我很難給別人什麽。Lucky要出國了，說要介紹一個人給我，說是不會愛上我，也很講究安全性行為，應該可以當長期的性伴侶，我答應了，所以我現在在這裏。」

說完，莫道南望向高宇習，頗有那種我說完了，該下來該你的意味。

「所以該我了？」高宇習淡淡笑了。「我的話，其實也很簡單。因為想愛而不可得，一個沖動，就答應了Lucky。」想到Lucky，他忍不住又笑。「Lucky三不五時想介紹人給我，我沒有答應過，我比較随興，不想要提早約。沒有想到唯一答應的這次，竟然是我自己原來就認識而且做過的人。」說完偏着頭，笑了。「Lucky一直說你很厲害，會讓人很爽。我在想我之後應該要去叫他好好跟我道謝，他有這麽好的享受，都拜我之賜，我貢獻過。」

莫道南笑了，腦裏閃過那段青澀的歲月。「那倒是真的，他應該要跟你道謝，其實最應該跟你道謝的人是我。」

初時跟高宇習上床的時候，他真的就是個小毛頭，什麽技巧手段都沒有，生澀得要命，後來也是高宇習願意讓他一試再試，經驗值才漸漸高了。

「所以現在要做嗎？」高宇習笑着問莫道南。「讓你用身體跟我道謝？」

莫道南沒回答，反而也笑了。「你肚子餓不餓？」

Lucky很有讓他們大戰整夜的意思，要他們兩個早早就來到飯店房間集合，連晚餐時間都還沒有到。

「還好。」高宇習回道，離他們吃午餐的時間也還沒有過太久，他的确是真的還不餓。

「所以你想做嗎？」莫道南又問。「我的意思是，現在。」

「也沒有。」高宇習搖了搖頭。「我本來不太想來的。」他笑了。「你也知道Lucky很纏人，我想我不來的話他真的會來把我困起來丢給你，而我想我還不想要身上全是繩印。」

莫道南看着高宇習。「Lucky很珍惜你這個朋友。」

「他是。」高宇習邊點頭邊笑。「雖然我也不懂為什麽他會特別青睬我。」

「因為你對他無所求吧。」莫道南猜道。高宇習表面對人看似平淡，實則內蘊溫暖，當朋友其實很舒服。

「我倒覺得要是問他為什麽，他大概會說約炮不成仁義在，所以當然要對我好一點。」高宇習腦裏想到Lucky的樣子，忍不住又開始笑。

莫道南也笑，提議道：「Wing，我們去逛書店？反正就在附近。逛完我們去吃個飯再回來？」

高宇習點頭應允，於是先請飯店幫他們訂附近還不錯的晚餐，訂了一家頗負盛名的燒肉，确定了有位置之後，兩個人到了就在附近的書店大樓，分頭逛起自己喜歡的書，逛完書店之後，高宇習才看到莫道南一臉苦惱。

「怎麽了？」

「剛沒想到，現在才想到……我不會烤肉。只要經過我的手的肉，不是變黑炭就是還血淋淋。」莫道南懊惱地說道。「聽到飯店說他們有位置就應了，也記得這家店會随手幫客人烤一下，但今天是周末，人應該不少？」

意思是服務生可能會很忙，應該沒空幫忙烤肉。這顧慮的确有道理。高宇習笑了。「我會烤，我烤給你吃吧，不算很會烤，但我想要入口應該沒問題。」

那頓晚餐，高宇習一手包辦烤肉的重責大任，兩個人吃得都蠻過瘾的。

莫道南甚至不敢置信地看着高宇習，問道：「你烤的肉只被你歸類在要入口應該沒問題嗎？你也謙虛過頭了吧，這樣要我如何自處？」只差沒抱頭淚奔。

跟高宇習一比，他烤出來的東西根本生化武器啊，吃了立刻沒命的那種。

「被你這樣過度贊美，我不買單都不行。」高宇習喚過服務生過來要結帳。

莫道南卻飛快掏出現金，直接一把塞給服務生。「不行，讓你付了那我真的是白吃白喝，什麽都沒有貢獻到。」

「晚上讓你用身體貢獻？」高宇習輕聲淡笑回應。

「那我更應該付了。」莫道南回道。「畢竟現在老了，一點都不如當年，Lucky可能把我說得太過頭了。」

高宇習淡笑不語。付過了帳，兩個人離開餐廳，緩緩地散步回就在附近的飯店。

「所以真的要做？」邊走，莫道南邊又問了高宇習一次。

「相信我，我不跟你做的話，Lucky說不定真的跑來推屁股！」高宇習回道。「就做吧。」

兩個人回去的路上，怕晚上運動過度會肚子餓，兩人繞到附近的地下街買了些食物，看到莫道南拿的都是零食，高宇習有些傻眼。

「你确定？怎麽覺得你好像是要到外頭郊游的小朋友？」

「難得有機會吃嘛。」莫道南多扔了一包鳕魚香絲進去。

「你确定你平時真的沒吃？」高宇習看到這種陣仗，不怎麽相信。

「真的啊。」莫道南很用力地點頭。那雙眼幾乎像是在說我晚上會好好表現，拜托讓我買吧。

高宇習笑了。眼前的男人雖然成熟穩重了，某個地方卻還很孩子氣，甚至比當年還要像孩子，怎麽說都覺得可愛。

於是回去的路上莫道南手上多了一袋食物，當然也包括了飲料。保險套什麽的他們倒是沒再多買，問起來竟然兩個人各自都有準備，在明天中午退房之前應該一定夠。

回去他們倒也沒有馬上做，等待着食物消化，他們看着電視，随口聊着天，總之兩個人都不覺得急，等到真的差不多了，才輪流進浴室裏洗澡清潔。莫道南讓高宇習先進浴室，等莫道南圍着浴巾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高宇習整個人窩在棉被裏，随手轉着搖控器。

高宇習看到莫道南出來，放下搖控器，對莫道南招了招手。「來這裏吧，電視好無聊。」

「我比較不無聊？」莫道南邊走向高宇習，邊笑問。

「我不知道。」高宇習也笑。「我很久沒看過了。」

「你想看嗎？」莫道南作勢要掀開浴巾。

「不好看的話可以賠償嗎？」高宇習笑問。

「誰賠償誰？」莫道南坐到高宇習身邊。

「你應該說怎麽可能不好看，本大爺的一定好看的啊。」高宇習糾正他。

「Wing你是被Lucky附身了嗎？」莫道南笑倒。

「說不定真的是。」高宇習也狂笑。兩個人笑了好一陣子後，終於靜了下來。「怎麽辦，我覺得有點尴尬。」高宇習承認。「我沒有想到那麽多年後，會再跟你做這件事。」

「我也是。」莫道南望着高宇習，眼神變得深沉。「而且我比你還要多一點──我沒有想到那麽多年後，我還是對你的身體有欲望。」

作家的話：

今晚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