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Lucky:

啊你幹嘛還不答應我都苦口婆心地說了這麽多了,啊不對你答應了?

Wing:

Lucky:

發生什麽事了?親愛的。

高宇習在電腦這端,覺得這人真是……。原來就已經想流淚,現在被這人一搞,更加……不,他不能哭。

雖然現在是午餐休息時間,但現在他人在公司,他不能哭。

Lucky:

跟他有關?

Wing:

我先下線了。

留下一句話後,果斷登出。沒回答此時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回答。他難得的回收了大半個便當的廚馀,惹來餘安朔的關注。

「不好吃嗎?」餘安朔關心地問道。

這天中午有其他同事懶得出去排隊買便當,央有要出去先辦點事的餘安朔幫忙買回來,餘安朔也順道問了高宇習,連高宇習的便當也是餘安朔一起買回來的。

「不會。」高宇習揚出笑容。「只是突然間有點吃不下而已。」看到餘安朔像是擔心的眼神,他又多加了一句。「放心,我沒有不舒服,就只是沒胃口而已。」

他騙人。高宇習自己知道。他是騙人的。

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是所有剛剛咽下的食物都要從胃裏沖出來一樣。明明是他祝福的一件事。

時間都過了那樣久,他常看着那兩個人幸福依偎的模樣,以為自己早就習慣這一切。

卻原來還是會被這麽小的事螫得這樣疼痛,甚至在那一瞬間又喪失了理智,答應了平時不可能會答應的事。

就好像許多年前一樣。

午餐休息時間結束,高宇習卻松了一口氣。公司的事務是個很好的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他可以讓自己稍歇,不再想起那麽多。

但下班時間終究會到來。一下班他才剛開機,手機就響個不停,看到來電顯示是Lucky打來的,他嘆了口氣,不想接,手機卻響個沒完沒了,他甚至都可以看得到Lucky那張臉在電話那頭說着:小習習,我知道你在電話旁邊,快點給我把電話接起來吧。

他最後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Lucky劈頭就問:「怎樣?死了喔?跟你說就算你死了,我照樣會把你從墳裏挖起來!」

「我現在深刻地體認到了,你放心,你正在跟一個從墳裏爬起來的屍體講電話。」高宇習回道。

「而且這個屍體還幫自己建了貞節牌坊是吧?」Lucky在電話那頭淡淡地吐槽。

「這個屍體跟很多男人做愛過,還什麽貞節牌坊?」高宇習回道。

「你從小到大根本只愛過那個人,還不夠貞節?要是瓊瑤阿姨認識你,搞不好都幫你寫個故事,什麽你這殘忍的小東西不要再折磨我了之類的~~」Lucky在電話那頭唯妙唯肖地演起來。

高宇習翻白眼。「還好我想瓊瑤她對兩根棒子的故事沒什麽興趣。」

「所以還好吧?中午。」Lucky終於正經地問了一句。

「放心,還沒死。」高宇習安慰似地回道。

「還放心?你根本早就死透了。」Lucky哼了一聲。「我明明丢了那麽多仙丹給你了,還活不過來,真的是浪費我這堆靈藥,你到底什麽時候要大徹大悟去愛別人?」

「謝王母娘娘。」他這回應該沒有喚錯吧?「那些仙丹我想都比不過絕情谷底的斷情草,取一根來我想我就活了。」

「去去去!」Lucky顯然很不滿高宇習的回答。「你的死活我不想管了,我告訴你,既然答應了我,我不管你是活人狀态還是死屍狀态,你都得給我去赴約,別之後又給我後悔!」

「卑職遵命,娘娘千歲千千歲,請容卑職告退。」

結束了電話,高宇習淡笑,Lucky的确是了解他。他也許三兩天後就覺得麻煩覺得懶根本不想去了。

用手機又收了信,發現莫道南回了信給他。信裏說一起吃飯聊聊天沒問題,但不用他請客。還說是院內的小朋友能讓他有那麽喜歡的作品,應該要他請高宇習才對。

於是他們約了一起吃飯,餐廳是莫道南訂的,一家位於巷內,很有名的居酒屋,愈晚日本人尤其多。店內的服務生全部都會說日文。

「你常來這裏吃飯?」兩個人看着菜單,高宇習好奇地問道。

「有時候想吃一些比較道地一點的日本口味的食物就會來。」莫道南笑道:「日本朋友介紹的。」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點了菜,服務生做着最後的重覆确認時,莫道南急着說道:「啊,我要加點起士漢堡排,那個很好吃。」

漢堡排……高宇習怔了一下。「你喜歡吃?」

「喜歡啊。」莫道南點了點頭。「怎麽了嗎?」

晨哥,那是晨哥很喜歡吃的菜色。哥哥因而常做,也把他約去一起吃過。「沒事。」高宇習笑着。「我只是沒聽過你說過喜歡吃。不過也那麽多年了,我不知道也是正常。」

「我這些年才愛吃的。」莫道南微笑解釋道。「你吃吃看,這裏的漢堡排很好吃。」

「好。」高宇習笑應道。

真正漢堡排上來時,高宇習面對莫道南的勸菜,卻躊躇着,一時間筷子不知道要不要下箸。

他明明還在孩提時代,看着高宇飛在廚房裏忙碌。怎麽一轉眼,哥哥已經為了心愛的男人做菜了。

「快吃啊,這裏的真的還不錯。」莫道南又笑。「其實我一直想學,因為自己愛吃,但像我這種一個進廚房就有把廚房燒掉的危機的人,還是吃店家準備的比較好。」

高宇習夾了一塊往嘴裏送,咀嚼着那複雜的滋味。不像,還好,一點都不像。「是啊,吃店家做的比較好。」

「應該還可以吧?」莫道南笑着。「這已經是我在外面吃過比較好吃的,你覺得呢?」

「蠻好吃的。」高宇習回道。對他來說,最好吃的漢堡排,是哥哥做的。但最難以下咽的漢堡排……卻也是哥哥做的。

難以下咽,并不是不美味。只是……那從來不會是一份屬於他的漢堡排。就算最後入了他的口。

「那就好。」莫南道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

兩個人吃着飯菜,不免談到攝影相關,高宇習雖然已經在信裏提過,還是忍不住又稱贊了莫道南為孩子們拍的照片。

「你也可以拍,你很喜歡孩子,幫他們拍一定很好看。」莫道南笑了笑。

「我偶爾也拍的。」高宇習笑道。「但我喜歡你拍的。」

事實上,每次他要按下快門時,他腦內就會浮現他還是眼前孩子們年齡的時候,曾經拉着媽媽的裙擺,卻被甩開,但每回爸爸要來的時候,媽媽卻又會要他去迎,爸爸是喜歡他的,但似乎更喜歡媽媽。他不懂。他始終搞不懂為何爸爸要這樣來來去去。

後來他終於明白,這個爸爸不是他一個人的爸爸。而且他是那個多馀的,不該擁有這個爸爸的孩子。

又更後來,是媽媽丢下他們走了,阿姨把他跟妹妹們都接過去。他怕。很怕很怕,哥哥卻對他伸出手,露出笑容……

哥哥。

他沒有想到,哥哥不只不恨他。還這麽溫暖。原先他也不相信是真的,但哥哥一直都對他那麽好,從來沒有變過。

從此以後,他再也忘不了哥哥對他露出的那個笑容。從此以後,他的世界只有哥哥。從此以後,哥哥在他的心中,再也不只是哥哥。

哥哥帶着他玩、哥哥做菜給他吃……他常望着育幼院的孩子,明明想按下快門,手卻抖得幾乎連相機都沒有辦法拿得穩。

莫道南看着高宇習的笑,感嘆般地說道:「你就像你說的一樣,沒什麽變,連笑容都是一樣的。」

歲月在高宇習身上留下很少的痕跡。當年他所認識的高宇習還是大學生,氣質溫雅,十年左右的時光,像是幾乎沒有在高宇習容顏刻劃下什麽,莫道南想,高宇習也許連皺紋也沒多個一條。而那氣質仍然相似,真要說不同之處,大概就是較之前更優雅成熟,但同時愁思卻也積累得更多。

高宇習笑着把玩着茶杯。「你忽略掉我老了的這個事實。」

「不。」莫道南搖搖頭。「你現在看起來,比我年輕。」見高宇習像是要反駁,他又說:「Wing,我真的老了。」

喝下一口茶,莫道南說道:「你那天說我過急了,我那天回答你的,只是當下搪塞你的。只是當下我沒有心思回答你。在出國之前,我什麽都要得到,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想要的。」

他又笑了笑。「但所有的一切都太容易,其實意味着所有一切都太困難,我什麽也不曾真正得到,因為那些從來不曾入我的眼,就算跟親友都處得很不錯,但我想,我那時候不真的明白什麽是愛、什麽是珍惜。」

「出國之後其實也是如此。」他再度頓了頓,眼光迎上高宇習的。「直到我一個好朋友,在馬路邊跑步的時候跌了一跤,流了血,路上行人多事送了他去醫院。一進去差點出不來。總之他被判定是某種我連名字都沒聽過的關於血液方面的癌症,情況很不樂觀。」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些東西,不緊緊握住,再也不會回來。」莫道南的視線還是對着高宇習,眼光卻彷佛遙遠。「幸好後來醫院發現是誤判,我的好朋友最後終於出了院。但我從那時開始,變得不一樣了,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事情。」

他終於重新凝視着高宇習。「所以你那天跌倒,就算我理智上明白不會有大礙的,但很多的過去交疊在那裏,我就……總之對不起。」

「不要對不起。我都懂了,謝謝你。」高宇習笑得很溫柔。

高宇習的內心,是欣喜卻也是疼痛的。

他雖然比莫道南只大個幾歲,但莫道南怎麽說都曾經喚他老師。雖然他那時候覺得叫名字就好,但莫道南的爸媽堅持,覺得無論如何要有個應該的尊重。莫道南那時是無所謂,老師老師的叫得可順了。

因為被喚過老師,所以看到過去的學生如此迅速成長,自然開心。但也因為被喚過老師,所以看學生花了太多氣力超車,還是會不舍。成長往往要用很多的痛苦換來。

「我都不知道,是你原來的樣子好,還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好。」高宇習出口嘆息,把他沒辦法抉擇的原因也說了出來。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哪個好。」莫道南笑了。「但我知道,我現在就是這個樣子,過去的我并沒有不見,只是總是有些不一樣了。不然下回我再拿寫真集我們一起看吧?」

高宇習也笑了。「有何不可?來讨論攝影技巧?」

莫道南搖頭。「不,都已經說要看了,當然是看正妹,不過這年頭很強調性別平等,所以也看個帥哥吧?」

「那有什麽問題?」高宇習笑道。

「對了,你下次去當義工的時候,我也可以一起去嗎?想要看到他們看到照片的時候的樣子。」莫道南問道。

「當然可以。」高宇習回道。「順便把你那些寫真集帶來吧?等當完義工我們找個地方一起看?」

莫道南笑着說好。沒隔幾天高宇習就去當了義工,莫道南的确也去了。之後相約,莫道南一拿出寫真,高宇習就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那的确是照片,性別看來應該也是非常平等,有雌有雄,只不過,那本寫真集,不是人類的,是動物的。

「你真的轉性了。」高宇習笑道,一頁頁地翻着仔細地欣賞着那些美麗的動物。

「你不覺得這很美嗎?」莫道南也笑,指着書上的一只動物,又指向另一個地方。「這只很帥。」

高宇習望着眼前的男人因為讨論的主題,顯得純稚的笑容,雖然一直都知道這男人帥氣,但在這個時候,卻覺得這男人比平時更要好看更有魅力。

「有這麽好的東西,為什麽不在孩子面前拿出來看?」高宇習笑道。

「我本來想的啊。」莫道南笑着。「但你說故事實在很好聽,我也想聽所以……下次讓你帶去吧,之後再還給我就好。」

跟莫道南道別後,高宇習的手機開始響個不停。他當然知道為什麽。事實上這幾天他每天都在接同一個人的電話,Lucky。

「你的電話目前沒有人接聽,請你稍後再撥。」一接起電話,高宇習立刻沒好氣地回道。

「跟女王說話請用敬語。」Lucky回道。

高宇習笑了笑。「您的電話目前沒有賤民接聽,請您稍後再撥。」

「高宇習別給我挂電話~~」Lucky大叫。

「賤民知道您要賤民今天一定要赴約對吧,賤民已經聽到耳朵都爛了,請問可以挂電話了嗎?」高宇習非常強調禮貌。

「當然不行,因為你根本不想去。」Lucky說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多後悔一點,我想你今天去的意圖根本只剩百分之一,喔不百分之一還太高,大概萬分之一吧。」

「賤民鬥膽,能夠請問一下賤民的意圖到底要如何測量嗎?」高宇習回問。

「這要女王的眼睛才能看得到。」Lucky的聲音很平靜。「高宇習,你今天要是沒去,我天涯海角都把你挖出來架着你去。」

「我以為你是女王不是老鸨?」

「我又不是抓你去賣,是讓你去享受的,說什麽老鸨?!要也是淫媒女王。」

「請問老鸨和淫媒到底有什麽分別?」高宇習明着求知,暗着吐槽。

「這是跨時代的差異。」Lucky說道:「至少年齡聽起來不一樣,淫媒聽起來青春很多。啊不管啦,高宇習,告訴你,我已經幫你叫了計程車,他會去你家巷口那個你家便利商店接你到飯店,你給我去就是了。」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又不是灰姑娘,還要南瓜馬車來接。」可惜電話那頭看不到他翻白眼,Lucky這人真無所不用其極,高宇習心想。

「先說好,要是計程車司機沒接到你,我會自己去逮你。」

「……所以這下我又變成犯人了?」

「你不知道你一人分飾多角嗎?」Lucky把詳細事項交代一遍,立刻要高宇習好好去梳妝打扮。

高宇習挂掉電話,一臉好笑又無奈。

打扮?Lucky到底要他去幹嘛啊。

說真的,他的确不想去。Lucky實在很了解他。他也知道為什麽Lucky就是要他去。

Lucky知道他心都在同一個人身上,早勸過他不曉得多少次了,完全受不了他的死心眼。

「你不知道博愛是種美德嗎?!」Lucky常對他叫。「這種年頭貞節牌坊已經不值錢了,不要再抱着它不放了!」

但看他還是一直都這麽執迷不悟(執迷不悟當然是Lucky的用語),Lucky三不五時就想介紹大屌給他用用,說是什麽愛得那麽痛苦,就多來點享受吧。當然他從來沒有答應過,因為他懶,在這方面他算是那種臨時起意型的人,不會想先約好。Lucky當然還是一直念他念個沒完,說什麽精心安排的大多會比像他這種随機挑選好,如果可以說不定會整天追着他,硬是塞別人的屌給他。

他說他無所謂,反正他又不是很重視。上床舒服那很好,不舒服也就算了。安全就好。

「你真的是想不開耶!愛不到也要爽到這道理你不懂嗎?說你抱貞節牌坊,你真的是聖女貞德了!」

……貞節牌坊跟聖女貞德似乎是完全不同概念的兩個東西。

Lucky的心意他是懂的。但他的懶惰Lucky也很明白。總之他們一向是一方說要介紹,另一方說不用,而Lucky的介紹詞也是千百種,從什麽你有對我用敬語,我賞你一個炮友,到小習習你如果不試試看這人我要哭哭……總之他推掉很多個,Lucky很快地就換了一個對象要介紹給他,直到Lucky要出國前的這時,一個沖動,他答應了。

「好酒沉甕底……你一定要去認識這個人,之前所有的人都沒有這個棒!」Lucky在他答應後開始天天吵他,超級積極,甚至連飯店都是Lucky訂好的,要他直接去跟櫃臺報名字進房就對了。

真不想去。所以他沒有問Lucky對方的名字,但他還是動手開始丢了衣物進簡單的行李袋裏,故意很慢很慢的動作着,拖着時間。

「親愛的小習習,你該出門了。」算準了時間,Lucky又打電話來催。

「我還在梳妝打扮。」高宇習回道。「因為要符合女王的命令,所以可能要久一點的時間。」

「快點給我出門了!」Lucky喊道。「這是女王的命令!別給我挂電話,等等你上車之後把手機拿給計程車司機!」

這人真的超嚴密的,高宇習又好氣又好笑。終於下了樓走到巷口的便利商店,果然一輛計程車等在那裏。他把手機拿給了計程車司機,Lucky跟司機談完後,他又跟司機要回手機。

「好,現在确定我會去了,可以安心了吧。」

「勉強。」Lucky哼了一聲。

「那我做件讓你更安心的事情吧,告訴我那個人的怎麽稱呼,你從頭到尾都沒跟我說過。」他想,他總不能看到對方就稱呼他為大屌先生吧?

「名字什麽的不重要,看他想跟你說他叫什麽那他就叫什麽,你當然也是,随便你想要叫小花小草小羽毛的我都不管啦,只要你有被插到就好。反正房間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們不會有進錯房的可能,你就給我好好地去享受吧。」

雖然很懶,但已經坐在計程車上,高宇習還是不免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屌,能夠讓Lucky為了讓他被插,這麽大費周章。

當他真的進了房,看到那人,他傻了。

這個人幾個小時前才跟他一起去過育幼院,之後還私下聚了一下,看過那令人莞爾的寫真集。

莫道南。

在愣住的時刻,他那好奇也同時獲得了解答。因為他用過,很久之前。

莫道南,就是第一個上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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