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對趙文紹的通緝令很快發遍各地。
錦衣衛經過?調查, 也弄清那夥兒?挖地道的賊人身份——他們?原是天津衛蓮花寨的山匪。
原來的大當家?病逝了,現下寨子由大當家?的獨女桂若茜掌管。
這桂若茜年方十八,嬌媚如花, 性格火辣。幾月前趙文紹路過?蓮花寨,陰差陽錯與桂若茜結識。
桂若茜同情?他的悲慘遭遇, 同時傾心?他的才貌,便想搶趙文紹當贅婿。
趙文紹堅決不從?,桂若茜便給他下了媚藥,兩人在山寨裏不知白天黑夜颠鸾倒鳳整整三日。
生米煮成熟飯後,趙文紹無奈對桂若茜許下承諾,待京城事了, 定會回來找她。
桂若茜深信不疑,放他入京,在寨子裏等他回來。
沒想到一等就是好幾月, 桂若茜盼星星盼月亮都沒盼到情?郎歸來, 反而聽聞他身陷囹圄, 命不久矣。
被愛沖昏頭腦的桂若茜不顧一切,帶着得力手下來到京城, 開啓營救情?郎計劃。
“……”
弄清來龍去脈的陸知晚,一時覺得手中的瓜子都不香了。
好嘛, 只顧着阻攔顧容予這條線,都忘了趙文紹那一堆後宮。
想到這裏,她目光同情?地看向坐在左手邊的蕭寧寧:“豫章郡主?,你別太難受, 為這樣的男人傷心?不值得。”
蕭寧寧眉尖緊蹙, 無精打采地呢喃:“他怎麽會和那等女子厮混在一起,怎麽會呢……”
陸知晚見?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絲毫聽不進去旁人的話,索性轉過?臉,看向坐在右手邊的蕭蘭純:“蘭純郡主?,你也別難受,天涯何處無芳草,除了顧公子,京城還是有很多好兒?郎的。”
蕭蘭純托着腮,眉眼間?也郁郁不樂:“可滿京城裏,又有哪一個能比得上他呢?”
陸知晚:“……”
眼見?這一左一右兩位郡主?都沉浸在失戀的悲傷之中,且不約而同地跑到自己的麗風殿來尋求安慰,陸知晚內心?複雜又奇妙。
誰能想到原文的女主?女配,竟有一天和自己這個反派坐在一起聊感情?問題呢?
可見?世事真是奇妙。
“豫章郡主?,你該慶幸那女山匪幫你鑒別了渣男!他連名分都沒跟你定下,就該在外面搞三搞四拈花惹草,若是真成了婚,豈不是更猖獗?”
“蘭純郡主?,你也別太失落,陛下都幫你出氣,把他安排給你修府邸了。你若真放棄他了,就給他挑刺,出一口惡氣。你若還放不下他……或者趁着近水樓臺先得月,再試着刷刷他的好感?”
她這邊一會兒?安慰蕭寧寧,一會兒?給蕭蘭純出主?意,說的嘴皮子都有些幹了,兩位郡主?仍是長籲短嘆,剪不斷的煩愁。
最後還是蕭景廷召見?,陸知晚才得以喘息,擺脫這倆為情?所困的小姑娘。
臨去養心?殿前,夏禾邊替陸知晚梳妝,邊忍不住感嘆:“蘭純郡主?傷心?,奴婢還能理解,畢竟顧公子那樣的才貌家?世,錯過?實?在可惜。可豫章郡主?這般……奴婢就不懂了,她圖那趙文紹什麽呢?”
夏禾曾在岳州陪陸知晚赴過?知府家?的春日宴,也見?過?趙文紹一面。
誠然,趙文紹的容貌氣度在岳州府數一數二,可放眼整個天下,就顯得一般了。
照着夏禾私心?想,還是自家?主?子命好,這輩子能遇到陛下,天底下再沒比陛下更為出衆的男子了。
陸知晚不知夏禾又在心?裏磕起了她和蕭景廷,輕撫了撫衣袖繡花邊,語重?心?長教導着小丫頭:“所以說,選男人的時候千萬要擦亮眼看清楚,不要戀愛腦。”
夏禾似懂非懂應了一聲,也不再說這些,上前給陸知晚理着品月色緞繡玉蘭蝶夾大氅:“這天氣越發冷了,前幾日就說要下雪,一直到今日還沒落下來。”
陸知晚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下也生出一種料峭寂寥之感:“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就到了寒冬。”
“可不是嘛。”夏禾笑?吟吟系着銀色緞帶:“再不久就要過?年了,奴婢聽秋容姑姑說,宮裏過?年大宴小宴不斷,可熱鬧了。”
過?年。
陸知晚愣了愣,中秋好像才在昨日,這麽快就要除夕了。
獨在異鄉為異客,她心?下隐約抗拒除夕的來到。
但時光從?不因個人意志而停留,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裏,銀裝素裹的紫禁城張燈結彩,迎來了天奉十八年的除夕。
白日前朝舉行着盛大的除夕儀式,後宮衆位妃嫔也沒閑着,随貴妃齊聚慈寧宮,與諸位王公命婦一同觐見?太後。
自陸知晚有寵後,她的生活就成了兩點一線,白天在麗風殿撸小豹子,夜裏在養心?殿給活祖宗順毛。
也不知是她生活太規律,給不到其他妃嫔下手使絆子的機會,亦或是春日蕭景廷那殺雞儆猴的雷霆手段震撼力十足,這大半年來,除卻遇上顧貴妃時會挨幾記白眼,其餘時候陸知晚與後宮諸位妃嫔都沒什麽交集。
這回在慈寧宮遇上了,再看從?前看不慣她的那些妃嫔,一個個乖順得像小綿羊一樣給自己行禮,陸知晚心?裏忍不住暗爽,面上卻不表露,端莊大方地擡手道:“諸位妹妹不必多禮。”
她當然知道她們?心?下并不服氣,可又有什麽辦法,誰叫她們?倒黴攤上這麽一位特立獨行的皇帝。
“多謝昭妃娘娘。”衆位妃嫔起身,看向陸知晚的目光難掩好奇。
也不知這陸氏到底有何本領,都過?了大半年,竟能獨寵不衰。
再看顧太後身邊的顧貴妃,若論容色,貴妃也是明豔嬌媚,陛下如何就從?未多看貴妃一眼?
這流連比較的目光太過?頻繁,顧貴妃想忽視都無法,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沉下,看向陸知晚的眼神也透着冷氣。
這個廢物,過?去這麽久了,竟然還未與陛下行周公之禮。
她到底行不行?
感受到那森森冷意的陸知晚:“………”
默默縮了下脖子,她朝盛裝華服的顧貴妃擠出一個客氣笑?容。
顧貴妃:“……”
呵,還有臉笑?,誰跟你嘻嘻哈哈。
她偏過?臉,不再看陸知晚,只與顧太後和顧夫人她們?親親熱熱閑話着家?常。
後宮之中,京妃占多數,是以此番官員女眷們?入宮,她們?也能與家?中親人好好聊聊天。哪怕只有短短一兩個時辰,聊勝于?無,也勝過?陸知晚這個無親無故的異時空來客。
她想起閨蜜在外留學時,曾跟她吐槽,說過?年期間?,走在異國他鄉的大街上看到一盞紅色燈籠,都會觸景生情?,想家?想得掉眼淚。
那時她還覺得太誇張了,現在輪到她自己——
看着宮妃們?與家?人相伴而坐,說說笑?笑?的溫暖場面,她好像一條寒風裏無家?可歸的狗,走在路上還被無緣無故揣了兩腳。
盡管她一直在心?裏安慰着自己不去在意,可那種思念的愁緒還是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一直到夜裏宮宴,絲竹靡靡,歌舞翩翩,酒濃香暖,陸知晚坐在她的席位上,一杯又一杯喝着酒。
「借酒消愁果然愁更愁,古人誠不我欺也。」
「為什麽要過?年,好煩,想毀滅世界。」
「大家?都好快樂的樣子……嗚嗚嗚嗚真好……」
上首的蕭景廷聽着這愈發颠三倒四的心?聲,狹眸掀起,朝下方不遠的位置投去一眼。
便見?那玉瓒螺髻、盛裝打扮的女子身形微斜地靠着紫檀木扶手椅,一張膚色瑩白如珠玉的臉頰泛着輕柔酡色,眼尾緋紅,目光迷離,俨然一副醉鬼模樣。
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她主?動喝醉成這樣。
平日裏瞧着沒心?沒肺的一個人,也會有傷心?失意之時?
蕭景廷端起手邊酒杯,喝了一口溫熱的酒水,入喉清冽,回味甘甜。
但這種東西喝多了,第二日頭疼的滋味并不好受。
“大伴兒?,給她送一壺醒酒湯去。”他淡聲吩咐。
雖未點名道姓,餘明江一擡眼就明白陛下的意思,躬身應着:“是,老奴這就去。”
玉壺盛着的醒酒湯很快送到陸知晚跟前。
她似乎愣了下,聽罷身側宮人低聲解釋,懵懵懂懂擡起頭,朝上看去。
「奇怪,他怎麽突然這麽體?貼了?還會送醒酒湯。」
「唉,可惜我現在只想喝個酩酊大醉,最好一覺醒來,這個年就過?去了。」
想是這樣想,但皇帝派人送來的醒酒湯,她也不好不喝,于?是讓夏禾倒了一碗,端着慢慢地喝了。
除夕按照規矩要守夜,陸知晚本以為自己還要熬一段時間?,沒想到才将一碗醒酒湯喝完,蕭景廷就命人将她扶去側殿休息。
「……這麽體?貼,太不可思議了。」
陸知晚臨走時,都忍不住往上首那氣定神閑的俊美男人看了好幾眼,「大過?年的,該不會被什麽晦氣東西上身了吧?」
她暈暈乎乎,也沒注意到男人握着酒杯的手指緩緩收緊,冷白手背青筋都凸起。
大過?年的。
蕭景廷嘴角微抿,他大人有大量,就不和這個小醉鬼計較。
寒風蕭瑟,夜色正濃。
側殿內燭光半暗,地龍燒得暖烘烘,陸知晚本來倒在榻邊睡得香甜,還做了個美夢,忽的殿外一陣轟隆隆的聲響,愣是把她吵醒。
打雷了?起火了?還是她一覺睡到幾年後,叛軍打進來了?
她惺忪着睡眼,艱難地将昏沉沉的腦袋從?枕頭裏擡起,視線才将往上一些,便見?榻邊安靜坐着一道高大的暗色身影。
烏眸輕閃了閃,她再往上看去,男人好看的臉龐在背光的陰影裏愈發深邃。
「是帥哥。」
陸知晚睜着迷蒙雙眼看着身前之人,混沌的大腦此刻只能做出一些最本能的反應。
比如看到漂亮男人,嘴角忍不住上揚。
蕭景廷看着她這副紅着臉醉醺醺的模樣,濃眉輕折。
須臾,伸出一根長指,戳了戳她的額頭:“怎的喝成了這副鬼德行?”
「帥哥說話了,聲音還挺好聽。」
她下意識握住那根戳腦門的手指,牢牢地,不肯撒手:“別戳我。”
蕭景廷聽着她因醉酒而變得嬌軟的嗓音,像是發現什麽有意思的事,擡起另一只手,再次戳向她的額頭。
“哎!你這個人……”
陸知晚擡起另一只手,抓住他這根手指。
如此一來,他兩只手都被她牢牢握住,她鬓雲亂灑,瑩潤烏眸圓瞪,透着幾分委屈愠惱:“長得這麽好看,怎麽這麽喜歡欺負人。”
蕭景廷唇角微翹:“你覺得朕長得好看?”
陸知晚點頭:“好看。”
蕭景廷彎腰,高大身軀朝她近了些:“那朕好看,還是那顧容予好看?”
“顧容予……”陸知晚皺眉嘟哝:“是誰?”
明知她這是醉糊塗了,但見?她絲毫不記得顧容予,蕭景廷眼底染上一抹愉意。
他抽出一只手,捏了捏她軟軟的臉頰:“是無關緊要的人。”
陸知晚哦了一聲,大抵是被捏得不舒服,又去抓他的手,嘴裏還兇巴巴地威脅:“你的手怎麽總是亂動,再亂動的話,我就……我就……”
猶如看到一只炸毛的貓咪,喵嗚朝着主?人揮爪子。
蕭景廷眼底愉意更深,故意逗她:“你就如何?”
“我就……”
腦袋被酒水弄得反應遲鈍,陸知晚磕磕巴巴卡了一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見?男人黑眸彎起,笑?意戲谑的樣子,忽的就激起她的好勝心?。
下一刻,綿軟的手臂擡起勾住男人的脖子,她挺起腰,直接堵住了那抹讨人厭的薄唇。
耳朵頓時清靜了,唯餘一聲又一聲轟隆隆。
分不清是除夕夜的璀璨焰火,還是誰怦然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