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吳卿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跑了十幾公裏,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小區。

小區的保安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叔,家裏有一個和吳卿差不多大的女兒,他看見了她,提醒道:“昨天半夜你媽媽在小區裏瘋狂找你。”

吳卿的腳步頓了一下,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地疼。她停了下來,有點不敢回家。那個女人會打她,用手和棍棒,痛恨地抽打在背叛者的身上,發洩對她的憤怒以及對她父親的痛恨。哪怕面前的人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也不會手下留情。

保安還在說話:“我叫她去你學校找你。但是她不樂意,她說如果你不在這個小區之中,那一切都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保安:“你回去……冷靜一點,她畢竟有病的。”

吳卿沉默了許久,輕輕回答:“好。我不會惹她。”

保安:“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已經是成年人了,再忍幾年。”

吳卿:“好。”

吳卿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小區。保安從保安廳中打開了門,擔心地目送她。

老舊小區樓道的感應燈一半好一半壞,吳卿的腳步聲在昏暗的樓道中回響着,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

走到了熟悉的防盜門門口,吳卿停下了腳步。她伸手,指腹在掉漆的栅欄上摩挲着,肩膀微微顫抖。客廳的燈光從門縫中透露出來,說明那個人在家。

過了一會,她将插在鎖眼上的鑰匙扭轉。

嘎吱一聲,房門打開。

吳卿站在門口,看着客廳的景象,眼淚從眼眶中滾了出來,甜筒掉在了她的鞋邊。

女人死了。

她臉上帶着大仇得報的快意,右手拿着水果刀,幾乎将自己的左手手腕切成了兩半。她陳舊發黃的白色的T恤上全是血,地上也撒開一片一片血點,唯有她的那張臉沒有一點血色,是石膏一樣的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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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後悔的!”吳卿好像又聽見了女人聲嘶力竭的聲音。

她往前走了兩步,雙腿一軟,狠狠跪在了瓷磚地面上。被擦得光亮的瓷磚倒映出她茫然悲哀的面容。

她像被撈上岸的魚一樣大口呼吸着,過了一會,忽然呵了一聲:“吳女士,你是對的。”她後悔了。

淚水從她的面頰上滑落,眼前一片模糊,她撥打了120。

穿着白大褂的醫務人員從她身後一擁而上,将她和女人隔絕開來。她麻木地跪在地上,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收回思緒。

吳卿将後面的一句話說完:“我的母親也死了。這個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

醫生擔心地看着吳卿:“我們……還是要好好活下去。”醫生忽然覺得自己的語言是如此匮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麽才對。

吳卿笑了一下:“你知道嗎?後來我回到學校,問所有的同學,宋成言去哪裏了。我甚至還找到了宋成言的老師……”

她的嘴唇動了一下,慢慢擡起頭,等待自己眼眶中的眼淚風幹:“他們告訴我,宋成言出國留學了。一個很好的項目,所以……他直接走了,不告而別。”

“把我留在馬路上幹等,把我丢進煉獄。”吳卿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

過了一會,她的神情變得茫然:“這就是……我的命運嗎?”

醫生從桌子後面走到吳卿的面前,猶豫了一秒,伸手緊緊抱住了她:“或許,我可以當你的朋友?”

“對不起,我不需要。”過了半晌嗎,低垂着腦袋的吳卿才回答,“一年的時間,我已經學會了如何割舍情感。如果保持完全的理智和冷靜,我就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醫生認真地看着吳卿,改正道:“你是一個正常人。”

吳卿:“我只需要像一個正常人。”

不然,她支撐不住。

過了好久,醫生才說:“我尊重你的選擇。”

吳卿抽出兩張餐巾紙,仔細地将自己臉上的所有淚痕都擦掉:“最後一次發洩。”

醫生:“接下來什麽安排?”

吳卿沉默了兩秒,看向醫生,看樣子又恢複了平靜,但醫生知道這樣的平靜只可能是表象:“該回去讀書了,老師幫忙申請的助學金,我努力一點,還會有獎學金。”

醫生:“将來也會從事你學的這個行業嗎?”

吳卿半張着嘴,像是思維忽然掉線了兩秒,才說道:“不了,不想見人。我老在所有人的身上找尋他和她的影子。或許,我還需要幾年。”

有一句話吳卿當時并沒有說出口。

如果她真的好了,她就會獨自一人前往晴朗山,把那場沒有完成的約定履行,給這一段混亂的時光徹底的畫上一個句號。

藺許從游戲中登出,一睜眼意識已經回到了大學寝室。他将罩在自己頭上的頭盔取下。

室友打趣道:“呦,大神終于肯從游戲中登出了,我們還以為你準備住在那裏面呢。”

不過這一次藺許沒有像往常一樣,抓着自己的室友分享自己找到的關于游戲世界意識存在的新的證據,而是火急火燎地往寝室外面走。

室友感到奇怪,他轉過頭看着藺許的背影,嘀咕道:“怎麽了這是?”

藺許壓根沒有聽見室友的問話,無數詭異的猜測在他的腦海中醞釀成型,讓他迫不及待立刻找到自己的導師。

所有人都說他異想天開。

但是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猜測。

來到學院研究樓的最頂層,藺許看了一眼那間被常年封閉的房間。屈指敲響自己導師的房門。在房門旁邊,挂着一個牌子:孫銘教授。

過了好一會,房門才被人從裏面拉開,一個只有一米七幾的矮個子老頭從裏面探出頭來。

老頭的胡子眉毛完全花白了,剛見到他的人肯定猜不出他只有五十九歲。藺許見過放在封閉房間中的合照,照片上的孫銘頭發還是全黑的,踮腳勾着自己得意門徒的脖子,笑容明朗。一米八幾的宋成言無奈地彎着腰,沖着鏡頭溫柔地笑。

但是現在,合照上的兩個人,一個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了;另外一個像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變成一個暮氣沉沉的暴躁老頭。

孫銘這幾年脾氣愈發不好,他看見門口的藺許,眉心折出了一道深痕:“我又沒有找你,你來幹嘛?”

說着他就想将房門關上。

藺許伸腳,将鞋子卡在門板和牆壁之間,一手抵在了門板上,頂着一副笑臉:“教授,你最近在研究什麽?”

孫銘眯眼:“我研究什麽關你屁事,你還不去搞你的畢業論文,天天玩那個勞什子游戲,我看你也不用讀研!”

藺許很有耐心:“我之前和您說過。我在《密封的戲箱》中找到了世界意識的痕跡……”

孫銘不耐煩道:“什麽狗屁的世界意識!”

藺許并不為此感到生氣,他平緩地将自己的後半句話說完:“我懷疑,那個世界意識就是宋成言學長。”

孫銘愣了一下,他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緒,臉色在一瞬間劇烈變化。

藺許覺得自己猜對了大半,繼續問道:“教授,你怎麽會把宋成言的意識賣給一個游戲公司?”

“這不可能!”孫銘拉開了房門,急匆匆跑到隔壁的房間門口。他又發現自己沒有将鑰匙拿上,跑回隔壁的櫃子裏翻找。

孫銘的個人實驗室徹底展現在了藺許的眼前。

有一面牆那麽大的屏幕上站着一個藍色線條構成的人型,雖然他的骨肉還未豐滿,但是藺許可以認得出,這個人就是宋成言。

“不能公布死訊……”藺許心神震撼,無意識地喃喃道,“原來是因為這個嗎?軀體死亡,但是意識長存。你們想構築一個全新的軀體,将他喚醒。”

孫銘一把推開藺許:“看什麽!”

他将隔壁的房門打開,瘋了一樣沖進了房間之中。翻找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過了一會,藺許聽見孫銘跌倒在地的聲音。隔壁房間雜亂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安靜。

藺許回神,趕緊将自己的導師從地上扶了起來。

只聽見孫銘狀若癫狂的念叨着:“去哪裏了?那個東西去哪裏了?怎麽找不到了?”

藺許扶起孫銘的動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問道:“學長的意識嗎?”

孫銘的嘴唇張了一下,沒有回答。

“指不定被偷了呢。”藺許看向自己的導師,“我今天在游戲中看見了學長。”

孫銘猛地反應過來,揪住了藺許的衣領:“你說什麽?”

藺許的眉毛微微壓低:“我在《密封的戲箱》看見了一個NPC,和宋成言學長長得一模一樣。”

孫銘愣住,他松開手,無力地後退了兩步。

藺許繼續說道:“他應該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世界意識。教授,有人偷了儲存學長意識的容器。雖然我很好奇,你們是是什麽時候做到的?将人類的意識存儲起來,這聽起來比科幻電影還要驚奇。”

孫銘捏了一下眉心,深吸了一口氣:“收拾一下東西,今天我請你在外面吃飯。”

藺許:“好。”

孫銘:“我需要你給我講一下那個什麽戲箱,就那個游戲。”

藺許:“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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