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後一只洗完澡的小狗被主人接走時，外面正下着傾盆大雨。

沈維尼關了霓虹燈的招牌和卷簾門，坐在店裏上網。雨太大了，打傘回去也會濕透，所以他一邊上網一邊等雨停。

大約九點半，雨還沒停，但小了許多，已經聽不到雨水拍打地面的聲音了，于是升起卷簾門，出門感覺了一下，空氣涼涼的，他決定今晚不帶扣子回家了，免得它在路上凍着。回來關了電腦，來到貓籠前跟扣子打招呼。扣子見主人走近便站起來了，然後伸着前爪壓低身子撅着屁股伸了個懶腰，聽到主人說：“今晚你住店裏吧，我走了。”便又坐下了，只沙啞地“喵”了一聲，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沈維尼打着傘從店裏出來，揉了揉開始咕咕叫的肚子，決定去回頭見小吃店買點吃的。最近真是越來越懶了，很久沒去超市采購了，連網購的零食都吃光了，剛才在網上浏覽了很多吃的，卻覺得索然無味提不起購買欲。天天吃這些速食和垃圾産品加上不按時吃飯，他知道自己的胃已經壞了。雖然偶爾吃一頓熱炒也沒多大幫助，但他今晚還是想暖暖胃，準備來兩個熱騰騰的炒菜。

來到小吃店門口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計劃好像要泡湯。可能是因為下大雨的關系，店門口的燒烤爐沒有支，店裏面也沒有人，夥計正把寫滿菜單的牌子往牆角收，看來是準備打烊了。他站在門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問問時，魯雲波眼尖地看見了他，于是跑出來，熱情地招呼他：“看着像你，咋不進來呢？”

“要關門了嗎？”他不太好意思耽誤人家收工。

“今晚沒什麽人，準備早點收。沒事，你進來吧，我們自己也要吃飯的。”魯雲波說着，跑過來拉他，他只好跟着他進了店裏，然後身後的卷簾門也慢慢關上了。

随着卷簾門下落的聲音，那個老板從走了出來，看到沈維尼站在店裏時愣了一下，然後才笑了笑問：“咋把你關進來了？”

“他沒吃飯呢！”魯雲波替他回答，然後搬了張椅子拍了拍，說：“坐！坐！”

沈維尼一邊坐下一面問老板：“還能幫我炒倆菜嗎？”

老板似乎是想了想，然後也沒說行還是不行，便轉身回了後廚。魯雲波抛給他一個“等我一下”的眼神，也跟進了後廚。沒一會，他笑逐顏開地跑出來，手裏端着幾副碗筷，一邊往桌上擺一邊興奮地說：“告訴你，今晚有好吃的了！”

沈維尼不明白，小吃店裏本來就不缺吃少喝，何以如此高興呢？夥計給他倒了杯茶，然後坐在他對面支着下巴看着他，似乎是看懂了他眼中的疑問，于是笑着說：“平時我們也就是煮碗面條炒倆雞蛋啥的，要不是你來，我以為今晚又是吃蛋炒飯了呢。”

沈維尼着實是很吃驚，生意再不好，也不至于這麽節檢吧？于是忍不住問道：“這條街一直沒個能吃飯的地兒，你們在這裏開店，生意應該是很不錯的，難道收入不行？”

“不是，還行。”魯雲波用一副誠實的眼神看着他，說：“就今晚下雨人少點，平時人挺多的。但我們需要攢錢，所以必須節省。”

“攢錢幹嘛？買房子？”沈維尼忽然想他們還租房子住的。

“買什麽房子？”魯雲波小小年紀的臉上忽然有了些無奈，他笑笑說：“老板的房子才賣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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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有房子？”沈維尼聽的更是糊塗。“賣了房子不是應該有不少錢嗎？開個大點的飯店也夠了，怎麽開這麽小的一個小吃店呢？”

“大飯店也賣了。”魯雲波在喉嚨裏咕嚕了一句。

“啊？”沈維尼确實沒聽懂，追問了一句：“什麽大飯店？”

“我說老板原來有一個大飯店也有一個大房子，為了還債都賣了。”

“還債？欠了多少錢啊？”沈維尼真是眼睛都直了，想不到，那個邋遢埋汰的男人居然也曾經是有錢人！？

魯雲波回頭往的方向看了兩眼，确認裏面爐竈上一直有聲音之後，才回過頭小聲地對沈維尼說：“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讓老板知道我跟你說過啊。他對象跟別的男人跑了，卷走了他所有的積蓄，還以他的名義在外面借了不少錢，留下一大堆的爛攤子給他。為了還債，他把飯店和房子都賣了還不夠，說是還得攢幾年錢才能全還上。”

“不是……”沈維尼真想不通了。“飯店和房子都賣了還沒還清，那得欠多少錢啊？”

“大概……兩千多萬吧。”

“兩千多萬？”沈維尼差點喊出聲來，看到夥計驚恐的眼神連忙收住聲音，小小唏噓了一下，然後問道：“他對象也太狠點了吧？”

“那個王八蛋！”魯雲波恨得牙直癢癢的罵了一句。

沈維尼沒吱聲，看來自己只猜對了一部分，那邋遢鬼男人是Gay沒有錯，魯雲波之所以罵他對象是王八蛋而不是賤,人或婊,子，說明那家夥确實是個男的。只是……眼前這個水靈靈的小夥計又和邋遢鬼男人有着怎樣的關系呢？

雖然是小夥計主動透露的八卦，但他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便轉移開話題：“蛋黃還好吧？”

魯雲波這才回過神來，笑了起來：“挺好的！能吃能睡！還特別賤！”

沈維尼笑了，忍着饑餓，喝着茶水，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魯雲波聊着天。

過了一會，裏傳出一嗓子：“兔崽子！”

“叫我呢！”夥計笑着，立刻跑了進去。很快，他和老板一前一後地端着幾盤菜出來了。

菜一上桌，沈維尼激動的眼眶都紅了，口水也差點流出來。這可是熱騰騰的糖醋裏脊、宮保雞丁、油焖大蝦和魚香茄子，在這個下過大雨的夜裏，能吃到這麽豐富的菜，他頓時覺得自己又幸福起來。

“波波，去拿幾瓶啤酒。”老板落座後吩咐。

“哎！”魯雲波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

“那啥……”沈維尼輕輕地說了一句：“我不喝酒。”

魯雲波回過頭嚴肅地看了看老板，直到聽到他說“那就拿兩瓶吧！”才又一臉興奮地去拿酒。回來起開啤酒瓶蓋，他問了沈維尼一句：“你咋不喝酒呢？”

“我胃不好，不能喝。”沈維尼淡淡地笑了一下。

“去，拿瓶露露，用開水燙一下。”老板又吩咐。

“是！”夥計又跑開了。

沈維尼本來想跟老板說聲謝謝，可就是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在這個邋遢鬼男人面前總有些拘謹，說不出話來。反倒是夥計回來以後，他放松了許多，也能開口說話了。

他在吃了幾口菜以後，明明是想大力誇獎一下老板的手藝，卻說了一句完全沒關系的話：“小波你今年多大了？”

“17。”魯雲波爽快地回答，然後反過來問他：“那你呢？”

沈維尼怪怪地笑了一下，似乎是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但魯雲波沒得到答案，便追問道：“你有多大？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但你知道那麽多貓的知識，等我養幾年蛋黃之後，我能像你一樣懂那麽多嗎？”

“這個……不好說。”沈維尼實話實說。“養貓和談戀愛一樣，不是你談的次數多了以後，就懂了什麽是愛情，這個還得看個人造化呀。”

這時老板插了一句：“你今天沒帶着你的貓嗎？”

“啊……沒有。”沈維尼本想解釋一下為什麽沒帶的原因，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的貓叫什麽名字？”魯雲波問道。

“扣子。”

“為什麽叫扣子？”

“……”沈維尼又一次沒有回答夥計的問題。

見夥計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沈維尼，老板又插了一句：“這菜還吃得慣嗎？”

“啊……挺好。”沈維尼這才笑了笑，說道：“不是我餓的原因啊，其實我嘴是很叼的，說老實話，這菜的味道真是一極棒，絕對是大飯店的水準。”

“那是！”夥計立刻興奮了，搶着說道：“我二叔公原來可是開大飯店的！沒兩把刷子……”

“吃你的飯！”老板瞪了他一眼，然後搶過他面前的啤酒瓶。“別喝了，才幾口呀就多了。”

夥計這才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板，輕聲地喚了一聲：“二叔……”

老板又默不作聲地把酒瓶還給他。

沈維尼覺得局面有點僵，便借着剛才的話開口問道：“小波，你老板是你二叔？”

“啊。”夥計點着頭，老實地回答：“是我親二叔。”

沈維尼笑了。原來如此，是自己想偏了，人家是正經親戚。

“你不上學了？怎麽跟你叔叔出來打工呢？”沈維尼又問了一句。

魯雲波這才把頭低下去了，沒說話。

頭一次見他這麽沮喪，沈維尼都不知道該不該再問下去了。看了看一邊默默喝酒的老板，他只好拍了拍魯雲波的肩膀，說：“來！吃飯！你跟我碰一杯吧，我以飲料代酒，希望以後蛋黃能跟着你過上好日子。”

“好啊！”魯雲波又高興了，拿起酒瓶子碰上他的露露，喝了一大口啤酒之後，他對沈維尼說：“我聽來吃飯的客人說，蛋黃原來就是這個店裏的貓，是我們沒來之前的這個店裏的主人養的，後來那家人搬走了，把蛋黃丢下了。”

沈維尼嘆了口氣，像這樣的主人多了去了，不知道多少流浪貓都是這樣産生的。

“你放心，我一定會對蛋黃好的，以後不管去哪都不會丢下它的。”

“好！”沈維尼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吃完飯，夥計把碗碟收去廚房時，沈維尼問老板自己應該給多少錢，老板剛點了根煙，似乎是嗆了一下，咳了兩聲才搖搖頭說：“給什麽錢，算我請的。”

“那……那怎麽行？”如果事先不知道他的情況，沈維尼可能就這樣算了。

“什麽行不行的？”老板一邊按開了外面的卷簾門一邊說：“快半夜了，你趕緊回去吧。以後我們小波去你那買東西給他算便宜點就行了。”

沈維尼沒堅持再給他錢，心想着以後蛋黃吃的東西就自己免費提供好了，反正也吃不多少錢。于是，看看外面還瀝瀝拉拉地有些雨點，便撐開了傘，他沒等魯雲波出來打個招呼再走，推開門，他和老板說了聲：“謝謝今晚的款待，我先走了。”

老板跟出來，在他走了幾步之後小聲說道：“別對小波太好，那孩子很單純。”

沈維尼的腳突然一個急剎車，但他的身體卻過了半天才轉過來。看着老板那一到夜裏就看不太清楚的臉，他無奈地笑了笑，說：“多慮了，我今年三十了，也是他叔。”

說完，他轉回身，慢慢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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