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午兩點半,捧着快抽筋的胃,沈維尼送走兩位挑了半個多鐘頭東西的顧客後,趕緊打開已經泡的稀巴爛的泡面,嘆了口氣,本來就夠難吃的,現在更難吃了。
剛要動筷子,門突然被推開,一個打扮得過于精致時髦的男人走進來,将手裏的塑料袋放在櫃臺上,笑嘻嘻地說:“就知道你吃飯不應時,給你買好吃的了,快別吃那破泡面了。”
沈維尼愛搭不理地瞄了他一眼,轉開身,吃起了泡面。
“哎?我說你怎麽不給我面子啊?”男人一臉不高興地嚷道。
此人叫張華建,人如其名,又滑又賤,是沈維尼認識的Gay圈裏出了名的渣男,換男人像換衣服一樣,這不,不知哪根筋沒搭好,看上了沈維尼,一有空就跑來獻殷勤。跟他好過的人,他喜歡的時候把人家捧上天,他不喜歡了立刻連塊破抹布都不如,而且他還特別喜歡講自己那些前男友的壞話。所以沈維尼心裏非常清楚,這種人一定要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不能粘上一點關系。
吃着泡面,沈維尼也不理他,在櫃臺裏面上網。
張華建沒趣地看了他一會,然後打開塑料袋,把裏面的飯菜取出來,打開蓋子擺在櫃臺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吃着,對他說:“我說……維尼熊兒,你前男友都已經出國快一年了,你咋還不找新男朋友呢?我哪兒不好啊?有錢,長的帥,脾氣又好,還舍得給男人花錢,哪點比不上你前男友?你咋就不願意理我呢?”
沈維尼當他不存在,盡管很想掃蕩他拿來的美食,但為了尊嚴,他忍了,吃着難以下咽的泡面。
張華建吃着吃着,夾了一大塊肉給他遞過去,說:“你嘗嘗呗,可好吃了。”見他沒看見似的,又把肉送回自己嘴裏,然後想起什麽似的,從塑料袋裏找出一張名片來說:“沒想到哎,你家附近的這個小破店還能做出這麽好吃的菜來,簡直可以和五星級的大飯店媲美了。回頭見小吃,名字也沒啥特殊的,廚子的手藝還真不錯……”
沈維尼一把搶過他手裏的名片,一看上面的地址果然是街頭拐角處的回頭見小吃,上面還印了一個手機號,不知道是老板的還是夥計的。
想想是小吃店做的菜,他忍不住伸了筷子夾了一口。張華建見他吃了自己買的東西,高興得嘴都咧到耳朵根子上去了,立刻說:“晚上我請你看電影呗。”
“不去。”沈維尼悄悄把名片收了起來。
“給個面子呗。”張華建其實不餓,要不是菜好吃,他也不會吃。這會見沈維尼吃了好幾口了,他就不吃了,然後扒在櫃臺上,盡量讓自己靠沈維尼近點,小聲說:“我都找過你好幾次了,你多少也考慮一下,就看個電影吃個飯啥的,你要是感覺不好我就再也不糾纏你了。”
沈維尼不說話,三下五除二吃了個飽,然後擦了擦嘴,坐回到電腦前,看也不看他地說:“你回去吧,別耽誤我工作。”
“我咋耽誤你工作了?吃完了就攆人?你也太無情了吧!”
“知道我無情你就快點走!”沈維尼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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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尼熊兒!我真的喜歡你,你就試試呗,還讓我求你呀?”
“哎呀,你快走吧!”沈維尼不耐煩地沖他嚷嚷道。
“嗨!我就不走了!”張華建還挺倔,死皮賴臉地呆在店裏不走。
“你不走,小心你門外的車被貼罰單啊!”
“貼就貼!不就200塊錢嘛,當我請你吃飯了。”
沈維尼狠狠瞪了一眼這個攆不走的渣男,幹脆不理他了,自己忙自己的。不管他說什麽,都當沒聽見,有顧客進來買東西,他也當他是空氣,讓張華建一點存在感都沒有。最後,張華建沒趣地說道:“我外面等你啊,票都買好了,等你下班以後咱一起看電影去。”說完,出了店門,去自己的車裏坐着了。
沈維尼沒想到他真一直等在車裏,直到天黑。以前他也來過幾次,但熱臉貼了他幾次冷屁股,還算知趣,沒呆一會就走了,這次不知道怎麽抽風似的,竟然這麽有耐心地跟他耗起時間來了。他可不想讓他有機會跟蹤自己,知道自己住在哪裏。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麽能擺脫掉他的方法,最後他只能決定關門後先不要回家,至于去哪,他不用考慮,除了回頭見小吃,沒有更合适的地方可去。
關門前,他把小吃店名片上的手機號存到自己手機裏,
張華建等沈維尼出來鎖門時,便從車裏下來,賠着一臉笑說:“我等得花兒都謝了,現在和我一起看電影去吧?如果餓了咱可以先去吃飯,你說想吃啥咱就去吃啥。”
沈維尼仍然當他不存在,看都不看他一眼,鎖好門,自顧自地就往街的另一頭走去。
“哎!你到底是去不去啊?”張華建跟了他幾步,見他仍然不理自己,只好回到車裏,然後開着車,一路在後面跟着他。
見果然是甩不掉這塊粘人的口香糖,沈維尼掏出手機,撥了剛存進去的小吃店的電話,打電話時他并沒有鬼鬼祟祟,只是聲音特別小,以免車裏的張華建聽到。
“喂……”電話接通,對面講話的是老板。
“是我,那個街角開寵物店的,能請你幫個忙嗎?”
對面停頓了,不知道是想啥呢還是忙着呢,過了一會才說道:“什麽事?”
“有個人跟着我呢,我馬上去你店裏吃飯,能想個辦法幫我把這個人甩掉嗎?”
“債主還是仇人?”對面頗認真的口氣。
沈維尼笑了:“都不是,就一個粘人的讨厭鬼,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哦……行,你過來吧。”老板說完也沒等他說聲“謝謝”就挂了電話。
拐過街角,一眼就看見老板站在小吃店門口濃煙滾滾的烤爐前烤着串,沈維尼向他走過去時,張華建已經把車停路邊上,下了車。
夥計正好送生串出來看見沈維尼,笑着打招呼:“你來了!吃串嗎?”
“嗯,等會兒,你先去忙吧,一會我進去找你。”
“好!”魯雲波拿了一些烤好的串又進去了。沈維尼站在老板身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奔着自己過來的張華建,小聲說:“就這人。”
老板不動聲色地往前看了一眼,然後等張華建走近了,突然一把摟過沈維尼的腰,用一臉胡茬子的嘴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說:“哎喲,我的寶貝兒!你咋才來啊?”
立刻石化的不止張華建一個人,還有沈維尼自己,他咋也沒想到那個邋遢鬼男人竟用這招幫他的忙,他驚訝地都忘了反應,整個人僵在男人懷裏,這令張華建更加無法接受,他震驚地看着他們,眼睛瞪到圓。其實他長的挺好看的,要不是長了一顆花心大蘿蔔的心也沒那麽遭人厭。看到沈維尼一動不動呆在那個胡子拉茬一臉上了年紀身上又非常埋汰的男人懷裏,他差點吐了,氣得胸口起伏,最後扔下一句:“你口味真重!”便憤憤地回到車上,猛踩油門走了。
看着他的車屁股漸漸遠了,沈維尼腿一軟,立刻蹲了下去。他是真的沒力氣了,剛才被那個男人一摟一親,大腦立刻有一種極度缺氧的感覺,連眼前的張華建都變得模糊了,等到他上車走了,他才發覺自己渾身都僵硬得又酸又痛,一點力氣都沒了,于是他蹲在地上,喘着氣。
這時他聽見老板在他頭頂上說:“你沒事吧?”
他搖搖頭,表示沒事。
“可你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老板似乎有點擔心。
沈維尼想回頭瞪他,想對他說:“我當然有事!被你抱了親了!能沒事嗎?”可為了擺脫張華建,他只好忍了。
這時,夥計又出來送生串,看見沈維尼蹲在老板邊上,奇怪地問道:“你幹嘛呢?咋不進去呢?”
沈維擡頭看看他,什麽也不想說,只搖了搖頭,然後慢慢站起來,扶着還有些發軟的腰,走掉了。
夥計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老板,詫異地問道:“二叔,他咋的了?”
老板聳聳肩,也搖了搖頭,但盯着肉串的眼睛卻閃動着一絲憂傷的神情。
幾天之後,沈維尼跟一個邋遢埋汰的烤肉串的老男人搞上了的消息便在圈裏傳開了。這還沒成張華建的前男友呢,就已經被他講成這樣了,這要是真跟他好過,還指不定被他咋埋汰呢。雖然是慶幸張華建終于是對自己沒興趣了,不過他也比較郁悶的是被一個那樣的老男人抱了親了的确是事實。
好在圈裏還是有不少理智的人,就有好朋友楊誠打電話過來對他說:“維尼熊兒……你咋得罪張華建那個雜碎了?那二逼把你說的跟什麽似的,就像親眼看見了一樣。你知道這事吧?以後看見這貨你揍他一頓吧,大家也跟着解解氣。誰不知道你是啥樣的人啊?你們家順子雖然是翻臉不認人地走了,但你也不可能看上那二逼口裏形容的那種貨色啊。但你要不抽他幾個嘴巴子,他還真當真事似的到處去說。”
“算了,讓他說去吧,大家知道他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就行了呗。”沈維尼只能笑笑。
“你可真大度。說真的啊,那二逼要是敢在我面前說你這那的,我可是對他不客氣,到時候你可別說我多管閑事。”
“你就是多管閑事。和你家小白兔和好了吧?要不哪有心情管我的事啊。”
“嘿嘿……還真讓你猜中了,剛和好,這小混蛋搬回來住了。你什麽時候有空來我家玩啊?”
“行,改天吧。別管閑事啊!”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根本就不是閑事,總之,別讓我親耳聽見那二逼說你壞話,否則我可不會裝聽不見!”
“行了!陪你家小白兔去吧,少管我的事。有空去找你們啊!”
挂上電話,沈維尼心情好了許多,雖然是被張華建說了壞話,可相信他的人沒幾個,也就沒什麽在意的了。想想這都好幾天了,也沒和人家小吃店的老板說聲謝謝,是有點太說不過去了。于是,他大中午的就鎖了門,去小吃店了,一來買點吃的,二來跟人家道個謝。
小吃店白天好像不烤串,門外沒有架烤爐。店裏有些客人,但夥計卻站在門口向外張望,看見沈維尼從街角拐過來,魯雲波擡手打着招呼:“嗨!你怎麽中午過來了?”
沈維尼站在門口臺階下面,笑了笑說:“我來找你二叔公。”
夥計笑着說:“你等着,我給你叫去!”說着就跑了進去。
沈維尼站在門口一邊等一邊端詳着那塊寫着菜譜的牌子,想着一會點什麽菜。過了一會,有人從店裏出來,他擡頭看了一眼,不認識,便又接着看那菜譜。但那人下了臺階便站到他旁邊沒走,等了一陣也不見他說話,便問道:“你找我嗎?”
“嗯?”沈維尼又看了一眼身邊這個人,不禁愣了一下,一個還算年輕的男人,五官長得很精致,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嘴角挂着友善的微笑。他剛想說我不認識你,卻發現他身上圍着圍裙,一條幹淨的圍裙,于是作恍然大悟狀:“你是新來的夥計吧?我不是找你,我找你們老板。”
那男人用手抹了一下鼻子,臉有點抽搐地笑了一下。
沈維尼一下子愣住了,因為他的動作看起來好熟悉……就這樣愣了半天,對視了半天,沈維尼終于清醒地叫起來:“你刮胡子了?”
那男人笑了,無奈地搖搖頭,像是反問又像是自言自語:“留個胡子有差那麽多嗎?”
這時,沈維尼又一次渾身無力地蹲了下去。然後擡手向他伸過去,問道:“有煙嗎?給來一根。”
男人從口袋裏摸出香煙,拿了一根放在他手上,然後也蹲下來,打着火給他點上。但他自己反倒沒有抽。
“怎麽了?像受了什麽刺激似的。”男人問沈維尼。
沈維尼笑了,用力的吸了口煙又用力地吐了出去,然後回答道:“你咋整的跟脫胎換骨似的?我都認不出來了。”
男人無奈地一笑,說:“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怎麽頹廢怎麽活,想讓自己忘了我原來是誰,忘了我原來是怎麽活的。”
“那你原來是誰?”沈維尼不解地問。雖然聽魯雲波說過他被以前的對象坑慘了的事,但也完全不知道以前的他是怎樣一個人。
“我叫魯暮,暮色的暮。”男人向他伸出一只手,于是兩個男人就這樣面對面地蹲在地上握了握手。他們似乎都感覺出這姿勢很怪異,于是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也都笑了。
“我叫沈維尼。”沈維尼重新向他伸出手去。“維尼熊的維尼,所以朋友們都叫我維尼熊,我的寵物店也叫小熊寵物店。”
重新握過了手,魯暮又伸手做了一個裏面請的動作,說:“進去坐吧,這個時間來,是想吃午飯吧。”
“啊……沒錯!”沈維尼想,謝謝就不用說了吧,說了反倒顯得怪怪的,于是跟着他進了店裏,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魯暮也沒用他點菜,扔下一句“我給你炒倆菜去”就回了。
魯雲波很快出現在他面前,見他手裏夾着根煙,奇怪地問:“你也抽煙?”
“啊?”沈維尼這才把煙頭往煙灰缸裏一擰說:“本來不抽,只是剛才……”
“你看見我二叔了吧?”魯雲波笑着問:“是不是吓了好大一跳?”
沈維尼一副你好了解我的表情,點了點頭。
魯雲波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說道:“那個邋遢鬼終于活過來了。”
沈維尼也不知說啥好,便順着問了一句:“那你們的生意也跟着好點沒?”
“是好了不少,有點忙不過來了。街上很多商戶都要求我們送外賣,所以二叔決定再招一個人,專門送外賣。”
“早就應該這麽做了!”沈維尼對此舉可是雙手贊成。“快點招吧!你們要是能送外賣,以後我天天中午訂你們家飯吃!”
“太好了!就這麽說定了啊!”魯雲波正高興着,有客人叫他,他便趕過去了後廚。
魯暮端着兩盤炒好的菜放到沈維尼面前時,他不免又有點發悚,不是菜不好,是他發現又是剛才看了半天的菜譜上沒有的菜,一會給多少錢都不知道。
“米飯在那邊的電飯鍋裏,你随便盛,我幹活去了。”魯暮丢下一句放就又回了後廚。沈維尼自己盛了飯,剛吃了沒幾口,夥計過來往桌上一趴,看着沈維尼面前的菜,啧啧地說:“老板又給你開小竈了,看來他今天心情不錯啊。”
沈維尼這才問他:“這倆菜得多少錢?”
夥計笑了笑,直起腰來說道:“沒價,等會我問問他。”說着話,也去了。
可飯吃完半天了,夥計也沒過來收錢,進進出出的一直在其他客人與間忙活着,直到沈維尼覺得時間不早了必須得走了,于是把他叫過來,他才笑嘻嘻地說:“老板說不要錢,他還說如果你非要給就收5塊。”
“開什麽玩笑?快收錢!”沈維尼摸出一張百元大票遞過去。5塊錢買塊肉都不夠,這兩個菜成本就得20多塊呢。
夥計沒接,只看了眼鈔票,故意扳起臉來說:“拿一百的讓我找你95,別添亂了,趕緊走吧。”
“我……”沈維尼有點不好意思了:“我就帶了一張一百的,沒零錢。”
夥計這才笑起來,一邊把他往外推一邊說:“都說不要錢了,等下午有空我去你店裏拿斤貓糧去!”
被推出來的沈維尼只好把錢收回去,心裏想着下午不但要給他多拿點貓糧,還要拿好的,反正這小子也不知道什麽糧賣多少錢,不能讓人家虧了。
于是這樣一來二去的,沈維尼成了回頭見小吃的常客,自從有了外送服務以後,他也天天中午訂飯吃。一般來送飯的都是店裏新雇來的一個小姑娘,偶爾魯雲波會親自來,那也是特意送他自己的一份,并和他聊幾句天,然後趕緊就得回去。沈維尼不常去店裏吃晚飯,一是因為他懶,他自己就住在店後面的小區裏,所以走過去吃飯再走回來他覺得麻煩,二來怕人家不收錢,自己心裏過意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