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

傍晚時分三人才下了飛機,又打車前往車站附近的旅店辦理登記入住,旅店不提供餐飲,他們放下行李後便去了隔壁的餐館。

周能多年未吃到正宗的川菜,熟悉的辣油和湯鍋呈現眼前,她食指大動,朵頤自顧,也不理會那二人營造的尴尬氣氛。

甘寧泉在旁斟茶遞水,又讓周能吃慢些,見她盡往鋪滿辣椒的菜上動筷,連連擋了好幾回。

回到房間後周能立刻挺屍不動,瞪眼盯着天花板,片刻後打了一個飽嗝,突然想起了醬肉的香味,她砸砸嘴,摸着肚子翻身滾了兩圈。

手機一開機便暴躁得震動不停,周能愣眼看着三十九個未接電話,手一抖,險些摔了。她蹙眉糾結一陣,又扯過被子埋了進去,黑暗裏仿佛能見到馮至怒氣沖沖的喊她“白眼狼”。

甘寧泉敲門進來,說道:“我爸已經和姑父商量過了,這事兒暫時能瞞着你媽。”

周能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終于松了口氣。來前她本約了姜昊火車站見面,誰知甘寧泉追了電話過來,說已有記者尋上了門,恰好周母當時不在家中,周父接待後又拒絕了采訪的要求。甘寧泉不放心他二人單獨上路,周能也覺得有他在旁才較安心,不過猶豫了片刻,便同意了他的随行要求。

周能說道:“我那天看了新聞,還想着應該不會采訪我們家,可是心裏總有不好的預感,誰知道真的找上門了,按理應該找當年被采訪過的對象才合理啊!”

甘寧泉笑了笑,将她蓬起的頭發捋了幾下,“有個事兒你一直不知道,當年電視臺本來想着重報道你家的事情,不過你媽那時身體不好,我爸托關系壓了下去。”

周能不解,“為什麽要選我們家?”

甘寧泉思忖道:“當年拐走了那麽多孩子,你的例子卻是最典型最特別的,法律,道德,以及親情,這些結合起來,就是最好的話題。”

周能聽罷,一時沉重,垂了頭恹恹的“哦”了一聲,思緒飄向了十五年前的暴雨天,兩車的記者停駐在村子裏,她躲在雨幕下看到村頭那戶人家親人相擁的感人畫面,身後是潮濕破損的陰暗房屋,母親的哭聲和男女老少的喋喋話語游蕩在淅瀝雨中,眼前漸漸模糊。

甘寧泉摟了她入懷,心口上的疤痕再次裂開,啞聲道:“對不起,能能。”

周能埋在他懷裏,哽咽如兒時無數次的模樣,“哥哥,我想媽媽了。”

甘寧泉收緊雙臂,撫着她的頭說:“嗯,明天就能去看她了,不哭了。”

周能小聲泣着,淚珠漣漣落下,沾濕了甘寧泉的胸口,也讓他的疤痕反複阖裂,撕痛難忍。他手上又收緊幾分,日夜思念的小姑娘此刻就在他懷裏,依賴似雛鳥,離不開他,腦海中那個拔翅的念頭一閃而過,他貼上她的額頭,唇抵間淚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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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了周能睡下後,甘寧泉回了隔壁,姜昊貼在窗口,嘈雜的車流喧嘩聲攪平了他的錐痛。

甘寧泉問道:“多久沒回來了?”

姜昊想了想,記憶停留在初三那年,滿山的紅綠間立着幾座枯墳,母親躺着的地方最為雜亂。“最後一次回來是初三,跟舅舅來喝喜酒。”

甘寧泉凝着面前已長成的大男孩,輪廓中已沒了幼時的稚嫩模樣,棱角堅毅成熟,像是歷經了風吹打磨,思量片刻,他說道:“能能身體不好,我怕她情緒波動會太大,你明天照顧一下她。”

姜昊沉默了一下,冷哼道:“她是我姐,不用你說。”

第二日天空作美,豔陽高照于晴空,三人轉車後兜兜停停,兒時熟悉的地方如今已變了模樣。

周能沁了一層薄汗,伸袖抹了抹,望着面前的景象怔然許久。姜昊指向一處二層小樓,說道:“那塊地本來是我們家的,後來舅舅賣了出去。前幾年地震後這裏的房子也塌了大半,現在真的一點兒也認不出來了,我初三那會兒來的時候,這兒還和以前差不多。”

周能怔怔點頭,行到了一家雜貨店門口,幾人買了一些香燭紙錢。從前的山頭無人管理,家中親人離世後多半葬在村中的小山丘上,如今鎮上統一規劃,鎮子裏有專門的殡儀館火葬場,還有供奉仙人的小山,因此村裏的小山丘荒廢了下來,山路仍如十幾年前坑窪不平。

三人走走停停,姜昊依着記憶領路,午時才找到了埋在一片雜草中的墳墓,春日的雨絲朝氣并沒有優待這裏,枯枝爛葉遍落一地,焉焉的叢中隐約露出墳墓一角。

彼時馮至正坐在沈志宏的辦公室裏,公安廳內身着制服的男男女女異常忙碌,有屬下進來報告說:“記者已經等在會客室了。”

沈志宏指了個人過去招待,辦公室立時安靜下來。

馮至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報紙,再次将屏幕裏的影像切換到二十分五十秒的地方。

沈志宏說道:“要不是我岳父當年正好辦了這起案子,這些報紙還不好找了,他也因為當年辦案有功才升了廳長,家裏頭關于這起案子的資料和報紙一直堆在書房,我也沒怎麽留意。”頓了頓,他擰眉道,“我還真沒想到,那個小姑娘竟然有這樣的遭遇,聽我岳父說,當時他們家的一個親戚正好是他半個徒弟,小姑娘的媽媽當時受了刺激,一直在南江的精神病院住着,不好再刺激她了。所以我岳父就賣了個面子給他們,轉移了媒體的采訪目标。”

鏡頭裏大雨滂沱,雷聲轟鳴,攝錄機沾滿了水滴,片刻又被擦淨了。時任省公安廳副廳長的沈志宏岳父,在鏡頭面前侃談歷經兩年的破案經過。尋親家屬跪在地上千恩萬謝,記者扯着嗓子帶領鏡頭錄下一張張或哭或笑的臉,小周能的精致小臉定格在那一時分,記者說道:“據說這個犯罪團夥當時拐賣了近三十位婦女兒童,有兩個小孩被賣到了這個小村莊,骨肉分離七八年,他們……”

馮至眼睛一熱,啞聲道:“所以,周能是被拐賣到了四川,然後又被找回去了?”

沈志宏點了點頭,嘆道:“沒錯,昨天我問了這個事兒,我岳父印象也特別深。他說當年買了周能的那戶人家,對待周能好得沒話說,隔壁那家買了個丫頭當傭人使喚,他們家是真的把周能捧在手心裏,所以那孩子當年死活不肯回到親生父母身邊,還是他們家親戚去威逼利誘了一陣兒,才騙了小姑娘回來的。”

馮至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下心中無法控制的憐惜情緒,收拾着手中的報紙向沈志宏道了謝。

沈志宏擺着手說小事一樁,又約他有空出來聚會,送馮至出門時,沈志宏問道:“對了,你讓我查這個事兒是要……”

馮至笑道:“沒什麽,以後再跟你說。”

出了省公安廳的大門,馮至仿佛仍沉浸在剛才的暴雨中,摸出手機駐足片刻,他吐出口濁氣又塞回了口袋,驅車前往“致金輝煌”。

小山丘的枯墳片刻就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周能點上了香燭,又磕了三個響頭,幹脆坐在了地上和母親絮叨起來。

她昨天哭累後安睡一夜,今天精神大好,遲遲不掉眼淚,心口的痛随着喋喋話語的溢出被漸漸撫平了。山風中沒有城市的尾氣味道,陽光折射的角度恰到好處,陰暗與明亮如兩重天,交合一線。周能臉上的細絨仿佛鍍上了一層模糊的光暈,身邊的景致藏在太陽看不見的地方,她時不時的露出淺笑,泥窩若隐若現,凹軟到了旁人的心窩,躲在大樹後的攝像機記錄下了這一幕。

兩日後三人回到南江市,姜昊要備戰期中考試,周能叮囑再三,又塞了些錢給他。姜昊面色微赧,瞅了眼立在一旁的甘寧泉,沒好氣道:“都說了我有錢,你別讓我丢臉了。”

周能抿唇忍笑,将錢往他背包裏塞,語重心長道:“你呀,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好好讀書就行了,至于談戀愛的問題,我也挺喜歡趙琦的,不過你不能耽誤學習。”

甘寧泉連日沉郁的心情被周能佯裝大人的姿态撥開了雲霧,連姜昊都忍俊不禁,收下錢後揉了揉周能的腦袋,無奈道:“你真是一點都不像!”

周能奇怪道:“像什麽?”

兩人再也忍不住,一齊笑了起來。

送了周能到公寓樓下,甘寧泉拎出行李,朝司機揮了揮手,周能趕緊阻下,“哥,你也早點兒回去吧,不用送我上樓了。”

甘寧泉一愣,笑道:“送你上去吧,順便幫你收拾一下屋子,上頭肯定亂七八糟的。”

周能讪紅了臉,辯道:“沒有,我現在家務做得很好了。你真的先回去吧,快點兒快點兒!”說着,便奪下了甘寧泉手中的行李,又推他上車。

甘寧泉退到了車門邊,蹙眉猶豫一瞬,又笑着拽住了周能的手腕,輕輕扯了她進懷,說道:“那我明天再來找你。”

周能背脊一僵,微掙了幾下,“不用了,你工作這麽忙。”

甘寧泉緊了緊手,往她頰上貼去,感到周能顫了顫,他笑道:“這一陣可能有些忙,我到時候給你電話,浩浩那邊你別擔心,我找着機會就去勸姑媽,遲早能成一家人的。”說着,又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周能心中一滞,掙出他懷裏後連連退了幾步,幹笑着轉身跑進了公寓。

出了電梯後她狠狠吐了口氣,心率跳動才正常起來,靠在門邊翻找着鑰匙,悉悉索索的遍尋不到,她又蹙起了眉,煩悶糾結于心。

門把突然轉動,周能怔了怔,再擡眼時大門已開啓,馮至正陰鸷的盯着她,沉聲道:“跟你哥哥玩兒得很開心?”

不待周能回答,馮至便扯了她進屋,重重阖上大門,将她壓向了牆壁。

作者有話要說:好愛你們啊,被關心了,5555~ 昨晚泡了兩次熱水,今天手指很麻,倒也不怎麽痛了,但是姨媽光顧,煩躁啊~ 我可愛的手指,明天再觀察一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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