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纣王十七年夏,朝歌傳聞自姜皇後之後又一位姜娘娘慘死。纣王下令不能安葬,只将棺椁存于白虎殿內。
殊不知,那具棺材裏并沒有屍體,只存放着一些姜碧落曾經穿過的衣物。那晚她縱身跳下摘星樓,卻在墜地時被一股邪風卷走,至此下落不明。纣王深信她沒有死,卻也命令殷破敗遣人找尋。
至于苦命的伯邑考,受姜碧落牽連,變成了纣王的出氣筒,直接被剁成肉醬喂了姬昌。那姬昌會演算懂八卦,自知自家兒子死的冤枉,卻無處評說只能忍氣吞聲裝傻充愣地将兒子的肉嚼爛吞進了肚裏。如此愚鈍的表現正好和了纣王的心意,再加上被散宜生賄賂的費仲尤渾出面幫姬昌說話,他才得以赦罪回鄉。
不想姬昌輾轉回西岐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卻是二兒子姬發因為自責長兄慘死,一病不起。姬昌無奈之下,只能求助于散宜生。散宜生心疼自家公子,對姬昌坦白了姬發與姜碧落的私情。姬昌見過姜碧落并且還受過她的恩惠,如今報應落到了自家兒子身上,他也不好怨姜碧落,只能和元妃太姒商量,為姬發許下大将軍南宮适家大女兒南宮月兒為妻。
姬發大婚那日,同樣是受姜碧落慘死事件牽連的姜子牙,在隐居磻溪掉得一條大魚。心情格外輕松,遂拉了女兒炫耀:“姜兒且看,此魚鱗片光滑,機理紅潤定是大補上品,你且讓母親炖了好好将養身體。”
對面衣着樸素,笑靥如花的女子從姜子牙手裏接過魚,沖他豎起大拇指,稱贊道:“爹爹可是神人,居然沒有魚鈎都可掉得大魚,莫不是為了給姜兒補身花錢買來的吧!”
姜子牙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垂首,似答非答的吱唔着:“魚兒自有魚兒心情,上鈎乃是自願。”
姜兒輕輕斂容,驀然伸手撫上隆起的小腹,不想心底此刻卻也是溫馨的痛。
“你們不進屋,站在外面可是不準備吃晚飯了?”身後傳來铿锵的語調,姜子牙老婆馬氏從竹屋裏出來,先是攙了女兒的胳膊轉臉瞪了姜子牙一眼,抱怨道:“老東西就是沒眼色,連謊話都不會說。”
“娘親許是對爹爹有偏見?”姜兒掩面偷笑,不禁思考馬氏對姜子牙的态度定是因為那日從纣王宮中回來,着急着收拾了行李拖家帶口地逃跑。馬氏至今都想不通,好好的官不做非要到這種沒有人煙的地方釣魚,真是荒廢了一身才學。
姜子牙倒是豁達,雖說是娶了悍妻,卻也混得不離不棄。馬氏雖刀子嘴卻也豆腐心,對待姜兒就非常好,一直把她當做親生。想來一對老來結合的夫妻能夠生養實在沒戲,卻也得上天垂憐,撿了乖巧懂事的丫頭回來,也算全了這輩子做父母的心意。
其實,這個姜兒就是姜碧落。當時那陣陰風卻也是姜子牙搞出來的障眼法。不過是水到渠成還了她一個自由。當姜子牙把姜碧落撿回自家,讓她好自為之時。她卻當即雙膝跪地,以孝敬父母為由報答救命恩人。
自此,姜碧落舍棄了自己的名字,以姜兒自居,每天陪姜子牙釣釣魚魚,幫馬氏種種菜,卻也活得格外舒心。大約是經歷了大起大落,對平凡的日子卻更加向往。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過晚飯,姜碧落幫馬氏洗好碗,見姜子牙坐在院子的竹椅上冥想,起身拿了毯子過去,覆于他身上。
姜子牙本沒有睡着,只是在思考未來的路數。見姜碧落立于身側,不禁起身拽了把椅子過來,囑咐道:“如今身子愈加沉重了,可要保護好自己。”
姜碧落點頭坐好,仰面望着蒼穹萬裏,只有悠然見南山的雅興一時蒙了心智,微微抿嘴偷笑。
姜子牙見她表情淡然,不禁發問:“可是覺得如今日子清淡如水反而順了心意?”
她點點頭,歪了臉瞅着月下的竹子。
“雖然知道此生不可就此了結,卻也覺得心滿意足。”
“你何曾如此無了大志?”姜子牙也偏了頭,淡淡的眼神看得她心慌。
正如他所說,曾經的姜碧落也算是風風火火的人物,對自己想要的東西一直了然于心。可是現今,在亂世的紛繁裏,她已經從少女變成了母親,一旦有了孩子就要為安靜生活選擇更加合适的模式。她只是想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保護自己的孩子,那個本不該出生的孩子。
見姜碧落沒了言語,姜子牙也只好自語:“命數,豈是随便而言?”
姜碧落點頭,慢慢擡眼放空。她又何嘗不知自己的清靜日子也并無多時。
“爹爹可曾覺得姜兒有罪?诓了這大周王朝?”
“從何說起?”
姜子牙看着她,就像看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花。
姜碧落嘆了氣,手指撫上小腹,感慨道:“因為姜兒不識好歹非要生下這個孩子。”
姜子牙捋捋胡須,語重心長道:“既然你有此決心就要做好萬全的覺悟,卻也深知日後定是坎坷之路,以後還要機敏謹慎切勿亂了規矩。”
皎潔的月光滲出斑駁的影子,月下竹林寂寥無聲。仿佛時間靜止,或者算是重生。
姜碧落只淡淡擡眼,将月亮稍加凝視,仿佛要銘記,銘記自己的選擇。
西岐城內下起初雪時,嘹亮的孩啼沖破雲霄沸騰而出。姜碧落果然是命有所屬,竟生出了一個白胖的男嬰。馬氏抱着孩子喜不自禁,挑逗着白嫩的鼻尖稱贊:“真是跟了娘親,美得很!”
姜碧落甩甩鼻尖的汗水,仰面盯着床帳,只覺又一件事大功告成。遂扭身喚道:“娘親,這個孩子名叫融冬,姜兒希望他能夠溫暖冬天。”
“好好,一切聽你的。娘相信你爹他也沒什麽意見。”馬氏晃着嬰兒,沖門外的姜子牙喊:“老頭子,聽這哭聲将來一定是鐵骨铮铮的漢子。”
姜子牙隔着門簾點頭,溫潤的膚色稍稍舒緩。他掐指算來,這個孩子的命數卻和母親一樣一片朦胧。
且言姜碧落在家修養期間,姜子牙卻也是每天定點到磻溪垂釣,遇到樵夫漁者就順便幫他們算個命,換點實用物件回去養家。
這種不管閑非,悠閑自若的日子卻也過了兩年,每每看溪邊潺潺流水,都覺萬事盡空,心生淡然。
入春剛至,自是一陽光明媚好日子。姜碧落攜融冬陪姜子牙出門閑釣,見風吹之下草木繁榮,不禁來了詩性,雙雙作詩自娛自樂。
卻見林間走出一樵夫放下柴偷笑,調侃道:“如今世道太平倒是有了超越時間的豔事!”
姜碧落歪頭望去,見一強健男子站于陽光之下将汗水閃出亮晶晶的顏色,只覺晃眼,不禁皺眉道:“你這樵夫倒是消遣起來胡說八道。”
“胡說?你與這老丈遠遠看去倒是一對依偎背影,許是我認錯了?”他撓着腦袋,笑容倒是幹淨樸實的。
經他一說,姜子牙慢悠悠轉了頭,凝了他問:“何來此見?”
“只是猜測。”樵夫扛起柴正欲道歉上路,卻見姜子牙再度轉了頭,自語道:“老實人沒有老實福,且有血光之災。”
樵夫定了一下,轉了身問:“乃是說我?”
姜碧落點點頭,問道:“你姓甚名誰?我父說你有災,就一定有災。”
樵夫起先不信,見了姜碧落認真的臉,不禁信了,坦言道:“吾姓武名吉。”
姜碧落轉轉眼睛,伸手攬過奔自己而來的兒子,補充道:“是了,你左眼青,右眼紅,今日進城打死人。”
武吉聽罷,不太高興地嘟囔:“且是一寡婦卻重傷于我。”
姜碧落聽到寡婦這種詞,覺得晦氣,轉了頭再不理他。
武吉自讨沒趣,慢慢扛着柴下山進西岐城賣柴去了。
姜子牙盯着平靜的水面,擡眼問:“想是那武吉說話不中聽,可是傷心了?”
姜碧落坐于他的身側,拾起面前孩子的手,坦然道:“只是寡婦一詞,聽了刺耳。”
“卻也實話。”姜子牙放下魚竿,轉身望住她的臉,突然惆悵起來:“如今已是最後一年,不久定要赴聖人身畔,你若此等身份定會引起喧嘩。倒是應該找個好歸宿,遮人耳目。”
姜碧落垂下頭,她知道自己任性才會對沒有惡意的樵夫生出憤怒之情,他所說不過是事實而已。良家姑娘豈有大白天不在家相夫教子獨自踏青的?想想他日姜子牙進西岐為相定要有馬氏和她相随,至此倒是多了見姬發的可能。別說是姬發就是見姬昌和散宜生都會馬上穿幫。她和孩子的命,豈不等于懸于一線。她只是不願承認,荒廢了自己那些随心所欲的日子。
姜子牙見她沒有言語,自知是在思考。不免随着她沉默,沒了話音。林中只有溪水鳥鳴相應和,卻也是心事重重。
傍晚收杆回家,卻見武吉急匆匆跑來,跪于姜家父女面前懇求道:“老爺救命,樵子一凡夫俗子竟不識老爺高明之處,還望您求求這位娘子大開恩澤,救救武吉。”
姜子牙和姜碧落互相對視,姜碧落深知現在情形已是自己多管閑事亂了規矩。只好垂首告辭,望了武吉坦言:“早些之言,乃是家父親授,若要活命求家父即可。”
見姜碧落牽着孩子遠去,姜子牙執他起身,嘆息道:“自是殺人償命,我又如何救你?”
武吉痛哭道:“樵子并非故意,那日別了老爺行至南門,正遇文王駕臨,躲閃不及,不知塌了扁擔打死了守門王相。如今受散大夫恩惠得以還家交代老母,卻不想此番定要回去抵命。想我那老母孤身一人我又豈能放心得下。還請老爺搭救武吉,他日定當結草銜環,決不有負大恩大德。”
姜子牙見其孝心誠懇,不禁皺眉道:“如今你是我何人我要将你相救,如若想得救且要答應我一件事。”
武吉一聽有辦法躲過一劫,不禁垂首回答:“莫說一事,萬事都可。”
姜子牙眯了眼睛一笑,囑咐道:“你且回家,挖坑将自己埋入其中,至兩盞燈于頭,再灑兩把鹽于身前,一日之後定當無事。”
武吉聽了慌忙點頭,望了姜子牙問:“老爺可有事需要武吉去辦?”
“事後來我處拜我為師且娶我家姜兒,遂為報答。”姜子牙提了魚竿沿着樹林往家走。
殊不知,那姬昌善演算,姜子牙卻也善改變運命替人擋災。此計不過想姜碧落有個安身之處還她一個正經名分。如果他日有變,也可放心應對。
作者有話要說:姜子牙有沒有啥小象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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