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姜碧落以為自己死了，盡管她是不死之身，盡管她可以瞬間痊愈。但是那把匕首還是死死地插在她的心口上，分毫不差必死無疑。鑽心的疼痛翻轉着面前這張幾乎扭曲的臉，以及依舊溫暖的擁抱。纣王抱着她，将匕首的把手抵着自己的胸膛。

他以為，她死了，也要死在自己的懷裏。

風裏飛起濃烈的血腥味，以及猶似哭聲般低沉的慘笑。

姜碧落閉上眼，關住正在垮塌的笑臉。她沒有恨，反而覺得如此甚好，一旦結束便不再戀戀不舍。她不再欠他，也不再于心不忍。

纣王二十年夕夏，纣王的姜娘娘徹底死了，死在了淌着淚水的一張笑臉下，死在了即使溫暖也感覺不到的懷抱裏。

同樣是纣王二十年夕夏，穿越書中的姜碧落死在了《封神演義》的路途上，她甚至沒來得及見到封神榜以及那座宏偉的封神臺。如果她不死，或者晚死幾天，就可以看見姜子牙抱着封神榜從昆侖山下來，慈愛地向她解釋這是天神的牌位，述說着神通廣大的英雄事跡。

但是，她死了。帶着不死之身，死在了還未開始的雄心壯志裏。當她睜開眼，望着潔白的牆壁，以及閃着白光的吊燈時，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是的，姜碧落回到了21世紀，爸媽給她的解釋是：“小落，你就是馬虎，怎麽還能從樓梯上滾下去？沒有傷到腦子真是萬幸。”

姜碧落扯了媽媽的胳膊，小聲道：“我的書呢？”

姜媽媽詫異，“哪本書？”

“《封神演義》”

“哦！那本啊，好像是慌亂中遺失了。”

姜碧落苦笑着，只覺心口疼，俯頭下去，卻見胸前一塊疑似桃心的紅色印記剛好是纣王那一刀的位置。她拉了媽媽的手，恍惚道：“這是什麽？”

姜媽媽看過去，把削好的蘋果塞了一塊在她嘴裏，回答道：“胎記啊，一直都在的。”

姜碧落凝神看了一會兒，眼淚卻止不住嘩啦啦地流了出來，她哭着哭着，仿佛變成了泉眼，瞬間變成了淚人。

姜媽媽看着女兒莫名其貌的哇哇大哭，不禁手足無措地抱了她嘟囔：“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姜碧落只顧着哭，并沒有回答任何話。連她自己都搞不明白，這些眼淚在為誰而流。

自此，姜碧落變回了普通的大學生，出院後老老實實的上學，老老實實的下課，老老實實的鑽進宿舍躺進被窩，老老實實的沒有再講過《封神演義》。

連一直照顧她的老教授都說：“這孩子，摔了一跤，突然明白事理了。”

或許吧，就只當摔了一跤，住院睡了一覺，做了一個沒有結局的噩夢。

她這樣想着，也就不再計較那些夢裏的事。夢只是夢，很快就忘了。

如此和平的生活到大學畢業，姜碧落以第一的成績獲得優秀畢業生的稱號，并代表畢業生做最後的畢業感言。然後，她的大學生活就這樣畫上了圓滿句號。臨離校時，隔壁鋪唐小妹的老爹開着車來接她，大家一頓摟抱痛哭，才戀戀不舍地互相送別。

在家待業的第一個星期，姜碧落意外收到大學好友旭陽的快遞，打開一看，竟是那本已經磨破皮的《封神演義》。書裏書簽上有旭陽寫下的話：親愛的朋友，我幫你把這本聖經找回來啦，你的致命戀人也迷失了好久啦！祝你們幸福……

她翻開書，将顫抖的指尖印上去，字字句句裏都是熟悉的故事，她以為爛在骨子裏的文字，頃刻間全部沖進了腦袋。她晃着酸痛的頭，恍惚着睜開眼。

世界卻再次逆轉，她再次回到了書中，躺在一個疑似棺材的長方形盒子裏。冰冷的寒氣從棺材的縫隙裏漏進來，只覺雙腿發麻四肢無力。她被凍得哆哆嗦嗦，甚至沒有力氣起身。

棺材外有道童的聲音：“娘娘，是時候開棺了吧！已經九九八十一天了。”

随着由遠而近的聲音，棺材轟然打開，暴露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彩雲童子歡呼着，笑道：“娘娘，她醒了。”

姜碧落眯着眼，望了望還算熟悉的笑臉，撐着胳膊坐起來。

女娲娘娘身後彩雲翻飛，光芒四射。她妖嬈着行至棺材前，拉了姜碧落的手，道歉道：“委屈你了。”

姜碧落不明所以地搖頭，錯愕地問：“我死了？然後呢？”

女娲娘娘抱歉地将她望住，委婉道：“你的血确實已經流盡，但是生命卻并未終結，我已将天池聖水用法力注入你的體內，只可惜……”女娲娘娘遲疑着瞅了她一眼，像有難言之隐一樣，補充道：“只可惜你的血已再無救人活命的功效，如此竟與凡人并無異樣。”

姜碧落瞧着鮮活的自己，擡眼間直起身，感謝道：“如此甚好，謝過娘娘救命之恩。”

女娲娘娘搖頭，松了她的手扶她從棺材裏出來。擡腿時才發現，那棺材卻是裝滿了透明清亮的聖水。想姜碧落在裏面泡了這麽多天，尤其水靈靈了。

她抿嘴微笑，卻是不願想起自己慘死的經歷。

女娲娘娘喚彩雲童兒為她沐浴更衣，并為她講述這些天凡界所有事端。姜碧落這才知道，她大學畢業的時間裏，纣王已經和姬發勢不兩立，兩軍各得申公豹和姜子牙的輔佐，勢必要将天下争霸清楚。

彩雲童兒玩笑似幫她拿了雲錦披肩，小聲問：“姐姐可覺得天下之事何人更占上峰。”

姜碧落穿了衣服，在水鏡前端詳如初的自己，坦言道：“天意如此，我不過附和而已。”

“那姐姐定是姬發的人吧，當初是他讓姜子牙送你來靈山修養的。”童兒将衣襟整理妥當，也望了水鏡裏的姜碧落，笑道：“姐姐好漂亮，有天池之水襯着皮膚也水嫩了很多。”

姜碧落只淺淺附和，心想：漂亮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彩雲童兒見她表情淡漠，遂拉起她的手，詫異道：“姐姐可是不高興？”

姜碧落搖頭，換了張随和的笑臉，迎上去回答：“如今大難不死，定當慶幸。”

“可是姐姐可曾知曉，為何姐姐的血液會盡失？”彩雲童子突然一板一眼嚴肅起來。

姜碧落搖頭。

他覆上來貼了她的耳朵小聲道：“被那纣王喝掉了。”

姜碧落只覺一股幹嘔，惡心地捂了嘴，難以置信道：“喝了？為什麽？”

“因為申公豹對他說姐姐的血可以長生不老延年益壽，他當真了，所以……甚至還把姐姐裝進冰棺運到朝歌像雕像一樣擺在鹿臺上，要不是姬發派姜子牙找尋姐姐，恐怕姐姐一輩子都要變成冰塊守在那高高的鹿臺上了。”

姜碧落吃驚地瞧着彩雲童子，半張的嘴裏卻說不出一句話。她只是想不到，纣王竟會如此對待自己。難道這就是帝王之愛？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會讓別人得到？死也要死在他的身邊？如此想來，竟覺毛骨悚然。

姜碧落縮縮肩膀，擠出心有餘悸的嘆息，感慨道：“還好我活着。”

彩雲童子也贊同地點頭，牽起她的手往外走，邊走邊嘟囔：“如今纣王有申公豹輔佐，準備派三十六路大軍讨伐西岐。”

姜碧落知道事态已經更加嚴重，卻不知再次回到姬發身邊，可會有作為幫他完成大業，畢竟如今的自己已經是凡人一個。雖會些小聰明卻并沒有過人的能力，關鍵時候還要別人保護，反倒像個累贅。她緊緊眉心，有些愁苦地望了屋外的雲海。

行至女娲宮，參拜女娲娘娘。

娘娘高坐雲臺之上，舉手投足間仙氣缭繞。

姜碧落伏于地表，仰面望去只覺親切的很，許是欠了女娲的人情，頓覺她的形象偉大起來。

女娲欠身下殿，停在姜碧落面前，惋惜道：“本想多留幾日，但想着凡界瑣事還要你親自去處理，遂不能有耽擱。”

姜碧落垂首，有些猶豫地開口：“謝娘娘救命，姜兒定當傾盡全力輔佐大周偉業。”

女娲娘娘聽出她話中的委屈和無奈，也凝神嘆息道：“如今你身形漸損，能夠保存三魂六魄已屬不易，況他日受聖藥反噬傷了精神，如今恐難痊愈。我且度你一些仙氣，以備不時之需。但萬事皆要小心，如若再次涉險，我恐怕也無能為力。”

姜碧落點點頭，想着自己能夠活着已經滿足，怎會要求有何特異能力相依庇護。想必，是從前的自己太嚣張，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此番再度經歷煩亂之事，定不會任性妄為為大家添麻煩。她要活着，才能幫到姬發。

所以，她暗下決心，即使平凡也不可亂來，如今的她有愛人有家人，必須要學着顧全大局，卻不是逞強好勝。如今睡了長長的一覺，卻也明白了自己究竟張狂在那裏。

一直以來仗着姬發的信任和支持，一而再再而三的涉險，表面看去卻也是英雄之事，卻只是為了滿足虛榮心。毫無意義的崇拜又有何意義？這是經歷了生死後得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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