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無問西東01

“x大學生自衛反殺案?”瀕死的溫言書從沙發上彈坐起來, 把胖子和何思懷吓了一大跳,“我怎麽沒聽說過這個案子?你能跟我具體講講嗎?”

從進入媒體行業以來,溫言書尤其關注這一塊的內容, 但一直以來沒用接到相關的消息, 更別提這據說十分“牛逼”的大學生自衛反殺案。

胖子顯然是個很少關注新聞的,聽到這句話就撓了撓頭, 好半天才說:“之前喝酒的時候老丁跟我講的, 聽得我熱血沸騰拳頭梆硬, 我以為這種程度的案子肯定很有名呢。”

案件的當事人名叫馮然, 是X大一名大三學生,今年4月份,在大學城騎車與一輛轎車發生碰擦, 對方拒絕協調并從車裏拿出長刀對馮然進行砍殺, 其間刀具掉落, 被馮然撿拾後用其将轎車駕駛人砍傷, 傷者在送醫後不治身亡。

“被殺的那個本來就是個混社會的, 一肘子青龍白虎成天兒從東街砍到西巷。”一肘子青龍白虎的胖子嫌棄道, “這會兒遇到了個大學生, 鐵定先偷着樂呢,沒想到遇到了個硬茬兒。”

據了解,馮然本人小時候習過武,身體素質極強, 三兩下直接從根源上解決掉了這個禍害。

“怎麽說都應該是正當防衛吧?”胖子一邊啃着醬牛肉一邊道, “不然這世界也沒有正義了。”

“這案子還沒判嗎?”溫言書問道。

“我也不太懂這些。”胖子吧唧嘴說,“老丁說正在準備呢, 看樣子還挺有把握的, 總之牛逼就完事兒了!”

溫言書一聽這話, 全身的疼痛都煙消雲散了。他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桌邊,從玻璃板下取出了一張名片。

上一次老丁和胖子在家裏過夜的時候,溫言書就留過老丁的電話號碼。

這幾乎成了他的習慣——見到從事法律相關工作的人就會留意,哪怕用不上,一堆“司法專家”壓在通訊錄裏,似乎也成了一種亮堂堂的庇佑。

他沒有敢向胖子和何思懷兩人透露衡寧案子的事情,只能早早的說睡覺了,然後窩在被窩裏給老丁發信息。

和老丁接觸時,溫言書同樣十分的謹慎。

他拐彎抹角了半天硬是沒有提到和衡寧有關的半個字,只是借着記者的由頭,去問馮然案件的相關情況。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都沒有媒體報道?”溫言書問。

老丁回答:“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并且願意把自己的命運交給輿論處理的,能被大家看到的永遠是極少數。”

根據老丁介紹,馮然家條件并不是很好,請不起專業的律師團隊,更別說聯系媒體記者利用輿論為自己申冤。

“我也不是什麽慈善家,像他這樣委屈的年輕人遍地都是,我不可能每個都幫的。”老丁坦白說,“事實上,我最近在研究一個有關正當防衛的課題。他是我找了很大關系才接觸到的案例,我必須要贏下這個案子。”

根據老丁的描述,這個案子最大的難點在于,馮然拿刀砍人的時候,對方已經失去攻擊能力開始逃離現場,并不會再對馮然本人産生致命傷害,後續馮然的追殺行為,可能會被認為超出了防衛過當的範疇。

老丁說:“如果按照之前的模式,極有可能會判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看到這一行字的時候,溫言書藏在被窩裏的手腳都變得冰涼——當初衡寧就是因為類似的原因,被判了過失致人死亡罪。

僅僅只是因為,在奪刀的瞬間,“不法侵害的行為便已經中止”。

“你可以幫我問問馮然的家屬,願意接受我的采訪嗎?”溫言書終于問出了這句話,“我想為他提供一些輿論幫助,力所能及地幫幫忙。”

“或許司法程序不應當被輿論左右,但是我相信,法律的不斷完善,也是需要聽聽大衆的聲音的。”

這便也是溫言書選擇當記者的原因——那時,他聽到周圍的人都在替衡寧感到可惜,身邊所有人都在覺得量刑不合理,但他們的聲音只是微弱的滿天星,四散開來,綿軟無力。

他當時就想,如果有什麽力量可以把所有人的想法聚在一起就好了,那麽所有聲音一起散發出的火光,或許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不做引導、陳述事實,讓世界聽見那些微弱的呼喚,把判斷的權利交給大衆,這便是溫言書作為媒體人追求的職業價值所在。

“我明天過去問問他的意見。”老丁說,“據我所知,對方可能有些排斥媒體的介入。我會盡可能幫你說話,但是主要還是要靠你自己争取。”

由于短視頻的興起,太多人不再求真求實,只為了博眼球而不擇手段地吸引流量,導致了整個媒體行業的口碑明顯下滑,大衆對媒體的信任度和好感度也逐步降低。

第二天,他果然受到消息說,馮然的父母并不願意接受媒體的采訪。

老老實實認真做人的好記者溫言書委屈極了:“實在不樂意我自己去找他們聊聊,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給我留個聯系方式嗎?”

在溫言書的死纏爛打之下。對方父母終于答應和溫言書聊聊。

聊聊就只是聊聊,并不代表接受采訪。換句話說,只是想要親口把拒絕的話遞交到溫言書耳邊而已。

溫言書挑了一個非休息時間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那一方顯然并沒有什麽精神,更別說抽出更多的精力來應付記者了。

“我家娃兒已經夠慘喽。”電話那頭的女人委屈地哀求道,“求求你們這些老爺饒了他吧!我們一家也不願丢這個人。”

溫言書見過太多采訪對象對媒體采訪有了偏見,他耐心的和對方闡明了來意,但顯然對方文化素質不高,不太能聽得懂一些解釋,也沒有什麽精力去接待他。

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直到對方要挂電話了,溫言書終于忍不住坦白道:“事實上我來找你,也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

“我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朋友,在十年前遭遇了和馮然差不多的事情,當時沒有一個铿锵有力的力量站在他的背後替他說話,所以他白白喪失了八年的青春。”溫言書輕輕地解釋道,“所以我這次專程來找您,也算是為了填補我心中一直以來的那個遺憾。”

“我不希望未來的某一天裏,馮然會像我和我的朋友那樣,希望當初如果能有個人站出來為自己說話就好了。”

……

在電話前徘徊了将近一個多小時的溫言書,終于轉身進了房間。

他拍了拍正戴着耳機聽新聞的何思懷,說:“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帶你出外勤跑采訪嗎?”

在何思懷瞪大的目光中,溫言書笑起來:“來機會了,準備準備材料和行李,手續辦下來我們就直接開工了。”

他們打算将這個事情做成一個案件專訪,詳細搜集案件細節,采訪案件相關當事人,配合專業律師的意見,随着案件的不斷推進,做成一個連續報道。

何思懷在此之前實習期裏,就已經儲備了完善的專業知識,加上他本身作為清華人的個人素養,在跑采訪之前他收集了大量正當防衛相關資料,還拜托作為警察的男朋友江北問了許多職業相關問題,可謂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

楊文武對于他們師徒二人的表現深感欣慰,用主編的原話說就是:“溫言書終于他媽的想起來自己是個記者了。”

而在師徒二人忙碌的檔口,衡寧陪着一家人,過了個不算團圓的年。

大年初二,他找了當年的班主任老謝,他帶了一些水果給他拜年,感謝他這麽多年來一直惦念着自己情況,一直為他郵寄學校的模考試卷。

“如果在讀書學習方面還有什麽需要,随時聯系我。”老謝感慨萬分地囑托道,“你一直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學生。”

衡寧原本排斥去見老謝,就是怕聽到這樣話,他怕這樣的感慨會讓自己更加難受和尴尬,但真當他站在老謝面前,聽着那人誠誠懇懇的說出這樣的話,除了感動和溫暖居然也生不出其他的情緒來了。

真誠就是解決一切顧慮和猜疑的良藥。

匆匆一個年過完,衡寧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家人們問他打算去哪兒,他拎着行李箱,迷茫着一時沒能給出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要走,但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裏。

“肯定是要回北京的呀。”姑姑卻想都沒想替他做了決定,“北京是大城市,幺兒一直都想留那邊,在那邊錢也賺得不少,肯定要留北京的。”

這話說的像是衡寧在那邊有一份妥帖穩定的工作,衡寧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還沒說什麽,就聽大伯說:

“對呀,摩托車還有好多大件兒都還丢在那邊,人原本就沒打算走啊。”

衡寧愣了愣,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潛意識裏也根本沒做好永遠離開北京的打算。

正好總是挂念着溫言書的安全,他自己也睡不好,不如離得近些,自己心裏也好過。

他這樣狡辯着,心想,換個地方租個房子,再找一份心的工作,重新躲進陰影裏,悄地的,遠遠地看着溫言書,直到他身邊出現一個可以讓自己放心的人,再去想下一步路也不遲。

他買好了車票,重新踏上返京的征途,在熙熙攘攘的車站中,他習慣性地買了一份《每周觀察》的衍生晨報。

這也是他自出獄以來一直堅持的習慣——他會在上面找到每一個屬于溫言書的名字,然後悄悄地将他的文字保存。

這次他也同樣抱着這樣的心情,卻在看到首頁的大标題後怔愣住了——

《x大學生“反殺案”:少年遭刺後奪刀反殺被捕》

他的手指快速翻看到那一頁,還沒來得及看密密麻麻的正文,便掃到了意料之中的名字——

記者:溫言書、何思懷。

作者有話說:

劃重點:本文涉及到的法律知識、職業相關內容都不權威!各位寶子切勿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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