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風起博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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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雲此時正坐在博園後山的小草坡上發呆。初春的青草香混着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她輕閉雙眼,忍不住深吸了一口,不由得心情舒暢。
此時正是午休時分,晏希和窈玉相約吃過飯後,早已回屋沉沉睡去。
而悸雲向來沒有午休的習慣,便時常來這後山的山坡上逗留一會兒。閑暇無事時,也常常在此處練功精進武藝。況且今日,正是春光大好之際,她若不坐下來欣賞一番,着實辜負了這江山如畫的美景。
從博園的學舍群往此處的山坡上走,需經過一段陡峭的斷崖。輕功不好的人,輕易可上不來。因此這裏也可算是悸雲的一處秘密基地。
至少自她發現這裏以來,尚且無人上來叨擾過。
悸雲躺在草坡上,枕着頭,恰好可以望見山下成片的粉色櫻花林。
成片的粉櫻映入眼簾,仿佛連天空也變得溫柔不少。初春,正是戀愛的季節。悸雲不時能看見成雙成對的年輕男女們穿梭其中。櫻花林中處處洋溢着暧昧的粉色氣息。
按理說各類學園應都是不提倡男女交往的。但進入這博園學習的學子們大多非富即貴,一個個都家世顯赫,全都不是好惹的主兒。況且其中不乏自小便有婚約在身,身上背着家族聯姻重任的少爺小姐。博園的學監們自然也就不好多加幹預。一來人家可能是名正言順的交往,二來誰也不願沾染這可能掉腦袋的事。自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悸雲随意一撇,眼角的餘光看見山下一對情侶正相擁而立,臉頰緩慢地像彼此靠近似是要親吻對方,慌忙移開視線。
她平日裏雖是一幅老成持重的模樣,但到底年紀尚輕,且未經□□仍是少年心性,見着如此情形,也免不了臉紅心跳。
“躲在暗處窺視他人親密,似乎不大光彩吧?”封臨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悸雲一驚,發現封臨此時正背着手,站在坡旁的空地上。
悸雲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又覺得自己暗地裏窺視他人的舉動着實不太光彩,便支起了身子,有些窘迫地問道:“你不也在看麽?”
她似乎還未找到和這位“救命恩人”恰當的相處方式。
封臨冷不防笑了一聲,挪動身子走到悸雲的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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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
悸雲下意識地往遠離封臨的方向挪了挪,過近的距離令悸雲有些不自在。
“許久不見,你倒是十分見外,不似小時候那般親近我了。”封臨察覺到了悸雲的舉動,卻并不看她。
“草民拜見七皇子恩公。”悸雲想了想,還是給封臨行了禮。“幼時不懂事,又不知七皇子恩公的身份,所以大膽了些。還請七皇子恩公贖罪。”
封臨依舊不看她,也沒讓她起來。
“人是生疏了,武功卻是精進不少。看來這幾年,沒少花功夫苦練。”不難聽出,封臨話語中對悸雲的贊賞。
“不知恩公何出此言。”悸雲卻覺得這突然其來的誇獎令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可知那斷崖自博園成立至今,躍上來的人不超過五個?”封臨解惑。
悸雲搖頭。
那斷崖看似平平無奇,悸雲只當是尋常斷壁罷了。當初也是念着山頂的風景一定十分美好,才輕巧地一躍而上,倒也不費什麽力氣,自然也就沒把它當作一回事。
“此處如此隐蔽,又身處博園深處。平日裏本就人跡罕至,怕是江湖中的高手都不知道這個地方,才讓我撿了個好名聲。”悸雲說出了心中的推測。
“倒也見你功力确實不差。”封臨嘴角微勾。
二人均沉默了一會兒。風揚起兩人的衣角發帶,真真是璧人一對。
“你打算跪到什麽時候?”封臨突然扭頭看向悸雲。
悸雲有些驚慌失措,沒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輕易不敢對上封臨那雙亮如星辰的眼眸。那雙眸裏,滿是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氣和自出生就注定不凡的萬丈雄心。
“起來吧,我只是個小小助教,受不起你如此大禮。日後我倆再碰面,你依學生之禮喚我先生便可。”
悸雲只好站起身。
此刻,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僵持着。
而那山下的一對男女卻在此時發出了不大不小的動靜,男子的衣衫已經褪到了腰間,而女子正對着男子的胯部跪着…
悸雲頓時面紅耳赤,臉頰猶如熟透的桃子。
她尚未見過如此情形,理智告訴她此刻還是閉上雙眼為妙,但好奇心卻驅使她怎麽也移不開視線。
封臨顯然也在看,但他卻是一幅波瀾不驚的模樣,似乎于他而言這一切早已見怪不怪。
“那兩人你可認得?”封臨支起一條腿,手肘撐在腿上,手背則抵在下巴處,一幅慵懶閑适的模樣。
悸雲強忍尴尬,定睛細看,竟覺得那二人似乎有些眼熟。若她沒看錯,應是與她一同拜在胡玉先生名下的弟子。男的是江南城烏江鎮首富的兒子烏年,女的則是烏江鎮鎮長之女延雨。
她不由得大驚失色。
封臨卻好似絲毫不感到意外一般,反倒覺得悸雲的表情比那山底下的春宮大戲要有趣許多。
悸雲并非驚訝那二人的行事。到了适婚年齡,男歡女愛無可厚非。她驚訝的是二人的關系。
烏年是成年之後才轉入博園求學,但他在此之前便早已成家。學堂的弟子們都知曉此事。因此,盡管烏年家財萬貫,儀表堂堂,俊秀非凡,學堂中的未婚少女們也不把他當□□慕對象。
如今烏年家中夫人正值待産之際,他卻在此處與人行茍且之事,怎能不叫悸雲心驚。況且那與烏年偷情的女子,正是烏年嬌妻延江的小妹。
“這世間的荒誕離奇事,比這更有甚者尚有許多。”封臨語氣甚是平淡,仿佛早已看破紅塵俗事。
在他看來,這似乎與飯堂阿姨又偷吃了一只雞腿一般稀松平常。
悸雲随手從腳邊拾起一塊小石子,朝山下扔去。正巧,砸在了烏年的額角。她下手不輕,烏年的額角頃刻間便烏紫了一大片。
“誰,是誰在那?”烏年吃痛地一手捂着額角,一手連忙提起褲子,四處張望。
看起來很是狼狽。
悸雲見他就要發現自己,将身子往後撤避了避。
烏年心中惶恐。畢竟此時他正做着有悖倫理之事,若是張揚出去,烏家和延家皆會顏面掃地。他連忙整理好衣衫,拉着妻妹延雨逃命似的離去。
“你這又是何必?他們不是第一回 了,你我也并非第一回發現他們的人。你阻止他們一回,能保證他們不會再犯嗎?”封臨話裏有話。
悸雲并非聽不懂他話中的含義。想來方才那般荒唐情景,封臨早已見識過,又或者這偌大的博園裏,也早已有人知曉。只不過總有些事情,說不得,問不得,看見了也要爛在肚裏。
只因于他人無益,于自己,更加無益。
只要生在這人世,便逃不過金錢、權力、利益的桎梏。在外如此,在博園裏也依然如此。不想惹火上身,唯有明哲保身。
可悸雲仍想在她的能力範圍內,保留內心的一片淨土。
博園是她心中唯一可以短暫逃避階級地位修讀聖賢道理的神聖之地,她不容許此處,被道德敗壞之人玷污。
“我也只能耍些雕蟲小技以示警醒。”悸雲自嘲。
她只是一個小小書童,無法撼動兩個家大業大的世家子弟。一個不小心,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就這點志氣?”
悸雲不喜歡封臨居高臨下的模樣,他分明也是那些既得利益者之一。
“人固要有自知自明。我不像七皇子,自小就含着金湯匙出生。”
“別人給的,永遠不如自己掙的。只要你足夠強大,能做的只有更多。”
悸雲沒有說話。她看着封臨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緊緊攥緊手心。
若她不夠強大,只有被人保護的份。那她又要用什麽去守護她想要守護的東西呢?
風,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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