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林宛燕的公爹呂析蓮時任武庫署丞, 官職正八品上。

呂家老大老二都有一份不入流的差事,老三,也就是林宛燕的夫婿秉承着成家立業的宗旨, 還沒有正式的差事。

總而言之,呂家情況還不如當初的孟允棠家, 孟允棠的阿爺當初雖然也是個八品小官,但他是侯府嫡子出身,周氏是伯府嫡女。呂家雖然也稱得上是官宦世家,但歷代都是小官,沒出過超過五品的大官。

這樣的人家,來往的親友自然也不會有什麽達官顯貴。日後待孟允棠嫁給了賀砺, 那便是他們家能攀上關系的地位最高的朋友了。便是孟允棠現在還沒嫁給賀砺,太後侄女的義妹這一身份也足夠引起他們的重視。

故而當孟允棠來到呂府外院呈上請帖與壽禮時,呂夫人帶着林宛燕親自迎了出來。

客氣地寒暄過後, 林宛燕挽着孟允棠的胳膊, 跟着呂夫人一起回到後院內堂。

今日呂析蓮過五十大壽, 呂府來的客人不少,不算闊大的內堂都坐滿了人, 都是有點年紀的,大約小娘子們都把位置優先讓給長輩了。

孟允棠跟着呂夫人一進內堂, 衆人果然被她身上那幾件貴重首飾給鎮住,明裏暗裏盯着她看個不住。

呂夫人笑着向衆人介紹過孟允棠之後,又将在場的一一介紹給她認識,其中自然少不了呂三郎的姑母呂氏。

那呂氏瞧着四十多歲, 體态瘦削, 相貌尋常,細細的眉毛眉峰高聳, 配合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看起來便不是個好相與的。她梳着峨髻,戴着一朵大得誇張的紅色絹花牡丹,與她身上那條深紅色的高腰裙遙相呼應,性格應當也是十分張揚。

孟允棠面帶笑容,乖巧地與衆人見了禮。

呂夫人想請她上座,她以自己年輕不敢僭越為由推拒了,只和林宛燕坐在一處。

衆人的關注點還在孟允棠身上,有一位年輕婦人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手裏的團扇,看了半晌終究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孟小娘子,你的團扇是在哪裏買的呀?真好看。”

孟允棠還沒說話,另一位比較有見識的中年婦人噗嗤一笑,道:“孟小娘子手裏那柄團扇一看就是缂絲的,而且還是黃地,哪家店鋪敢賣?怕是不要命了吧?若猜得沒錯,這柄團扇應是宮中之物吧?”

孟允棠有些羞澀地一笑,道:“還是這位娘子有見識,我自己也不知道呢,臨出門時從阿姐送的一箱團扇中随手拿了一把而已。”

衆人一聽,心中啧啧。寸絲寸金的缂絲團扇,也不過是一箱團扇中随手拿取的一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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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插話道:“孟小娘子既有一箱這樣的團扇,怎麽也沒見送一把給老三媳婦呢?你們不是閨中密友麽?”

呂夫人當即拿眼睛去看呂氏,呂氏哪裏會理她?還笑眯眯地看着孟允棠。

孟允棠道:“呂娘子又怎知我沒送扇子給玉剪呢?難不成她有什麽,你都知曉?”

呂氏被問得一噎,尬笑一聲道:“沒見她用,以為她沒有罷了。不過是随口一問,孟小娘子說得話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孟允棠道:“她有卻不用,定然有不用的道理吧。呂娘子這随口一問,也挺容易讓人誤會的。”

這時從內堂門外進來五六個小娘子,其中一個穿黃裙的小娘子發髻上明晃晃地插着那根事事如意簪。

幾個小娘子進門後,散開坐到各自的母親身邊,黃裙小娘子果然坐到了呂氏旁邊,此刻正瞪着一雙與她母親肖似的眼睛,豔羨而難掩貪婪之色地盯着孟允棠身上的首飾猛瞧。

孟允棠起身,徑直走到她面前。

滿堂的人見她如此,都好奇地看着她意欲何為。

呂氏見孟允棠走到自己女兒面前,一言不發,只盯着她看,心中不解,疑慮道:“孟小娘子這是……”

話還沒說完,孟允棠突然伸手從呂氏女兒的發髻上拔下那根事事如意簪,轉身問林宛燕:“玉剪,這枚簪子不是我送你的新婚賀禮麽?為何你成婚還不到一個月,就将這簪子轉送了旁人?你若不喜歡,盡可跟我說,我讓你去挑你喜歡的便是了,何必如此辜負我一片心意?”

除了呂家這邊的親戚,其它客人都有些驚訝。

呂家這邊的親戚是見過林宛燕戴這根簪子的,所以知道這根簪子原是林宛燕的,但旁人并不知曉。

成婚不到一個月就将好友送的新婚賀禮轉手送人,确實有些傷情分。

林宛燕想解釋,呂夫人想打圓場,可還沒等兩人開口,呂氏搶先道:“這根簪子是我們出錢買的,可不是她送的,你快還來!”

“買的?從哪兒買的?阿姐贈我這枚金簪時曾說過這是宮中匠人花費三個月時間打造出來的,全天下僅此一枚?你從哪兒買來這一模一樣的?”孟允棠質問呂氏。

呂氏道:“便是從老三媳婦手裏買的。”

孟允棠震驚地看向林宛燕,問道:“你近來手頭很緊麽?怎麽不跟我說?”

呂夫人一個頭兩個大,開口道:“孟小娘子,不是這麽回事……”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面對滿堂親眷的目光,她又沒臉說。

林宛燕被衆人盯着,一個繃不住哭了出來,道:“我便是手頭緊,也不至于就少那五貫錢。”

孟允棠瞠目結舌,看看手裏的簪子,再看看面色不佳的呂氏母女,不可置信地問林宛燕:“你是說,她們母女就花了五貫錢買你這根簪子?”

出乎意料的價錢,再加上林宛燕哭了,不用明說衆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看向呂氏母女的目光變得十分耐人尋味。

呂氏猶如芒刺在背,對孟允棠道:“都是親戚,難不成還不準人便宜賣給我們了?這是我們呂家的家事,孟小娘子未免管得太寬了吧!”

“他小姑,你別說話了!”呂夫人覺着十分丢人。

“我憑什麽不說話?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仗着有個地位高的義姐就能随便幹涉旁人的家事?大嫂你巴結人的時候也稍微考慮一下自家的顏面吧!”呂氏尖酸道。

“讓呂家丢顏面的不正是你嗎?玉剪是呂家的新媳婦,嫁進來還不滿一個月,你這個呂家的姑母與她有多少情分?能讓她把好友送的價值至少五百貫的金簪以五貫錢賣給你?還家事?玉剪是呂家的媳婦,你女兒也姓呂嗎?當別人都是傻子,就你們母女聰明,掩耳盜鈴也得看旁人聾不聾吧!”

“你這個小賤皮子!”

呂氏大怒,剛罵了一句,孟允棠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滿堂之人都被這一巴掌給驚呆了,連林宛燕都忘了繼續裝哭。

這、這完全不在計劃之內啊!

孟允棠趁呂氏也被她這一巴掌給扇懵了,轉過身不慌不忙地朝上頭目瞪口張的呂夫人行了一禮,致歉:“呂夫人,實在抱歉,攪擾你家的壽宴了。不是我非要扇她這一巴掌,我義姐還好說,賀大将軍的行事作風,想必各位多少都有所耳聞,若讓他知道我在呂家受了委屈,就絕不是一巴掌能了結的事了。”

呂氏氣沖頭頂,本不欲罷休,聽到賀砺名頭,想起風聞的他回長安後幹的幾件事,到底是沒敢放肆。

孟允棠看了林宛燕一眼,繼續對呂夫人道:“玉剪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對我說嫁過來後公爹婆母和夫婿都待她很好,我也替她感到高興,因此我不想呂府因為任何人受到牽連。今日實在是失禮了,待府上忙完,改日我再來賠罪。”說罷再行一禮,轉身朝堂外走去。

“诶?孟小娘子……”

“阿娘,我去與她說。”

呂夫人想挽留,林宛燕忙将臉上淚痕一擦,跟着孟允棠跑了出去。

兩人一路來到外院避人處,孟允棠讓禾善去正堂叫鹿聞笙,她與林宛燕兩人站在一處說話。

孟允棠聳着眉尖小幅度地甩着手掌,悄聲對林宛燕道:“扇人巴掌手好疼。”

林宛燕托起她的右手一看,從手心到指腹紅通通的一片。她忍笑道:“是你扇得太用力了,看姑母臉上那個通紅的巴掌印,待會兒肯定腫起來。”

兩人偷笑一會兒,林宛燕道:“你怎麽不按穗安說的計劃來啊?剛才你那一番發作,我都懵了。”

孟允棠赧然道:“抱歉啊,一進內堂看到那麽多人,我心裏就開始犯突突,要不是後來呂三郎他姑母太氣人,我都有點不知所措了。話說回來,我剛才臨場發揮得不錯吧?”

“那可太不錯了!”林宛燕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也能有這般厲害的一面呢,果然賀六郎回來了就是不一樣哦?”

孟允棠紅了臉,伸手掐她道:“你怎麽這樣?我來給你出氣,你反而取笑我。”

林宛燕連忙告饒:“不敢了再不敢了,賀夫人就饒我這次吧!”

這下孟允棠連耳朵都紅了,不依不饒追打她,直到鹿聞笙跟着禾善出來才作罷。

鹿聞笙一臉嚴肅,上前向孟允棠叉手一禮,問道:“孟小娘子,呂家有人欺負你?”

“沒有,都解決了,鹿郎君不必挂懷。”孟允棠道。

鹿聞笙見她不似受了委屈的模樣,這才點一點頭。

孟允棠将事事如意簪還給林宛燕,道:“好好收着,回去把五貫錢還給她們。日後她們若再欺負你,你公婆夫婿不幫你,你就來找我。你也見了,我現在可兇。”

林宛燕心中感動,眼裏含淚,彎着唇角點了點頭。

“你回去吧,今日鬧得這樣,我也先回家去了。你就跟你婆母說把我勸好了,我改日再來看你。”孟允棠輕聲道。

林宛燕應了,看着孟允棠上了馬,在兩個丫鬟與鹿聞笙一行彪形大漢的護衛下出了呂家的烏頭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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