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三天, 鹿聞笙給孟允棠帶來了确切消息。

王家二郎在外頭果然有個相好,是道政坊醉仙樓的一名歌姬,名叫韻雅, 且是近兩個月才好上的。

如今那韻雅姑娘被王二郎花錢包着,每日只給王二郎唱曲。

孟允棠謝過鹿聞笙, 轉身回了自己房裏,悒悒不樂。

當初阿爺是這樣,如今姜姐姐的夫婿也是這樣,難不成有點家底錢財的男人,都避免不了沾花惹草?

現在該怎麽辦?姜姐姐懷着身孕,她夫婿卻在外面花錢養歌姬, 兩個人卿卿我我的,她這個旁人想起來都替姜姐姐難受。

她胡思亂想半天,除了一肚子氣, 什麽好主意都沒想出來, 就去找她阿娘。

周氏的腰傷已經好了, 正在理賬。

孟允棠挨在她身旁,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輕聲問道:“阿娘,你說, 像當初你為阿爺納妾的事情,旁人能如法炮制嗎?”

周氏撥打算盤的手一頓,扭頭看她:“為何這樣問?”

“沒事,就是……就是随便問問。”孟允棠低頭。

“又對賀六沒信心了?”周氏追問。

“不是。”孟允棠忙道。

周氏觀察她片刻, 沒看出所以然來, 伸手摟着她道:“當年阿娘之所以會選擇那樣做,是因為通過半年夫妻間朝朝暮暮的相處, 阿娘知道你阿爺縱是風流,也自有他的底線在。他或許會好美色,會與旁的女子濃情蜜意,但他骨子裏是個傳統的男人,他不會允許為了一個妾室鬧得妻離子散這種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如果說我們的家是一棵樹,那美妾于他而言就是樹上的一朵花。樹長得枝繁葉茂,上面還有嬌美的花朵,他自然是滿心歡喜。但你若叫他把花留着,樹砍了,這事他不會幹。

“所以你明白了麽?阿娘這種做法,只對你阿爺這種男人有用。有些男人色迷心竅道德敗壞人品卑劣,那這種法子就不能用。這世上沒有對誰都管用的法子,法子都是因人而異的。”

孟允棠“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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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王二郎是什麽樣的人她也不知道啊,也不能去跟姜姐姐商量。姜姐姐面皮薄,沒跟她與林宛燕說這件事恐怕是想給自己留些顏面。她擅自去打聽了,再到姜姐姐面前去說的話,委實不妥。

該怎麽辦呢?

傍晚,孟允棠沐浴着夕陽站在窗前教後買的鹦鹉說話,一陣帶着栀子花香的涼風迎面拂來,讓人心曠神怡。

她心中豁然開朗,管那麽多幹什麽,她把那女子買來不就成了?

只要那女子成了她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再繼續和王二郎來往了。

孟允棠越想越覺得可行,忍不住一陣激動。在屋裏徘徊一陣後,她冷靜下來,考慮到一個新問題:買來之後如何安排?

安排她住在家裏?不行,她家宅子小,太紮眼了,而且萬一哪天阿爺摸了去……她豈不是救了朋友坑了阿娘?

對了,可以安排她住在衛國公府啊,反正衛國公府那麽大,多住一個人算什麽?而且衛國公府不是本來就養着歌姬樂伎麽。

若是如此的話,幹脆人也讓鹿聞笙出面去買,這樣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此事與她沒有幹系,那王二郎也不能因此疑心是姜姐姐叫她買了那女子。

孟允棠覺得自己想事情真是越來越周全了,開心地撲在床上滾來滾去。

滾了一會兒之後,她停了下來,笑容微斂,眼底浮上愁緒。

她又想起賀砺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哪兒了,差事辦得如何?

幽州範陽郡外的驿站,胡十一躺在柴房的稻草鋪上,嘴裏叼根草,大腿翹二腿,腳尖也一晃一晃的。

龐七郎捧着個雞骨架在那兒啃。

只有孟礎潤一臉焦躁地在房裏空地上走來走去。

“我說孟十四,你別走來走去了,晃得我眼暈,你就不能坐會兒?”龐七郎滿嘴油光地抱怨道。

孟礎潤回頭看他那樣,氣不打一處來,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睡柴房還這麽悠閑,我說你倆能不能有點出息啊?”

“不然怎麽辦?驿站又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住的。賀大将軍要不是說咱們仨是他的雜役,咱們連柴房都沒的睡,到時候睡哪兒去?逆旅?邸店?你還敢住嗎?”龐七郎問。

孟礎潤想起自己與朋友三人住黑店被迷暈,錢被盜找邸店掌櫃的理論,還被他叫來與之勾結的捕快将三人關進當地縣衙的事,就烏雲罩頂。

如不是賀砺找來,他們三人還不知要被關到何時。

想起這些污糟事他就覺着面上無光,郁悶地在一旁坐下。

胡十一道:“你也別老這麽別扭了,賀大将軍不說了麽?待他辦完了事,只要我們能通過他的考驗,且堅定決心要去投軍,他可以給我們寫推薦信,這得省多少事!”

“你信他?他就是個言而無信手段龌龊的小人!”孟礎潤憤恨道。

胡十一腰上使力坐起身來,探究地盯着孟礎潤道:“我看這一路他對你挺關照的啊,而且你阿姐與他阿姐不是結義姐妹麽,你為何如此厭憎他?”

孟礎潤怎麽可能将原因告訴他?最後只含糊道:“反正他不是好人。”

門忽的被推開,賀砺站在柴房門外,身穿甲胄黑衣黑靴,一身煞氣地掃了眼柴房裏的三個小郎君,沉聲道:“今晚不管聽到什麽動靜,都別出驿站,明日也是,等我派人回來接你們。”

“發生何事了?”孟礎潤問。

胡十一則直接答了聲:“喏!”

賀砺忽略孟礎潤的問題,将門一關,腳步聲就遠去了。緊接着驿站的院子裏響起馬的嘶鳴聲和蹄聲。

龐七郎将手裏的雞骨架一扔,跑到門邊扒着門縫努力往院子裏瞧去,一邊瞧一邊道:“什麽情況啊?他們都走了,一個不留。這大晚上的,他們去哪兒啊?”

孟礎潤一聽,忙過來将他擠開,将柴房門拉開些,往外頭一看,見賀砺随行的幾十人果然都趁着夜色策馬出了驿站的大門。

他将門合上,轉身叫胡十一和龐七,說:“趕緊收拾東西,我們也走。”

胡十一不樂意:“這黑燈瞎火的,走哪兒去啊?城門也不開啊?荒地裏貓一夜?”

“荒地裏貓一夜也比承他的情強。你們走不走?你們不走我走?”孟礎潤拎起包袱拿着佩刀轉身就走。

“诶诶,你走了我們還留什麽?等等我!”胡十一龐七都明白,賀砺完全是看在孟礎潤的份上才會把他倆也一起帶着,孟礎潤走了,他倆想留也留不下來。

三人挎着行李去驿站馬廄牽了自己的馬,出門時驿卒只檢查了一下他們的馬,并未阻攔他們出門。

三人出了門,胡十一問:“去哪兒啊?”

孟礎潤道:“先往範陽那邊去,找個地方貓着,等天亮了進城繼續往北。”

胡十一與龐七只得跟着他往範陽城那邊去。

三人策馬到了範陽城外,發現大半夜的城門居然洞開着,空蕩蕩的連一名守衛都沒有。

“這什麽情況?”三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看到這不同尋常的景象,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停在城門外向城門方向探頭探腦,不敢擅入。

夜風帶來一陣濃厚的鐵鏽腥氣。

孟礎潤抽抽鼻子,嫌棄道:“什麽味兒?”

龐七:“難聞,有點想吐,嘔!”

胡十一面色沉肅:“這是血腥味。城門口地上好像躺着人!”

三人意識到可能有什麽重大的事情發生了。

“怎麽辦?”胡十一扭頭看向自己的兩個同伴。

“我不知道。”龐七看起來有些六神無主。

孟礎潤咽了下口水,道:“咱們不是要去投軍嗎?那遲早是要上戰場的。前面可能就是旁人的戰場,要不,我們先去見識見識?”

“真去啊?”胡十一也吞口水。

“你怕?”為了表示自己不怕,孟礎潤首先拍馬往城門方向走去。

“切,你都不怕,我怎麽可能怕?”胡十一挺胸擡頭地策馬上前。

龐七抖抖索索地跟在兩人身後。

越靠近城門,看得越清楚,血腥味也越濃重。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士兵的屍體,光是城門外,少說就有二三十具。

孟礎潤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僵直地坐在馬鞍上,連下馬都不敢,只驅着馬避着地上的屍體走。

“要不我們還是回驿站吧,我好像吃壞肚子了,有些腹痛。”龐七在後頭道,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胡十一外強中幹:“都是死人怕什麽?就當鍛煉膽量了。”

巨大的城門像是什麽怪物的巨口一般,将渺小的三人吞了進去。

城門裏面還是屍體,街道上也是屍體,往遠處看,能看到火光,聽到刀兵聲,但看不到活人。

胡十一看着道路兩側漆黑的巷道和月光下陰影一樣的建築,心頭突突直跳,道:“要不我們還是下馬吧?這樣坐在馬上,目标太大,萬一什麽地方出來一支冷箭,不是白死嗎?”

龐七低頭看了眼路上,快哭了:“好多屍體。”

“屍體又不會殺你,活人才會,下來!”胡十一自己下了馬,催促龐七。

龐七磕磕絆絆地從馬上下來,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胡十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過去把他攙起來。

孟礎潤也下了馬,呼吸急促地牽着缰繩慢慢地往前走,不停地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你行的,別人能做到,你也能做到。別怕,都是死人,屍體而已!”

三個人就這麽心驚膽戰地往前走着,沒多遠,眼角餘光察覺右邊的巷子口有人影晃動。

孟礎潤停住,向巷口看去,那是一個士兵,右手提着刀,左手捂着肩,好像受了傷。

孟礎潤剛想說話,便聽那士兵嘶吼一聲,舉着刀豹子般向他猛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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