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消息
直到兩天後的傍晚,春虎才從長安趕回來。除了春虎,并沒有其他人。回來後,就被魚文翰直接叫到書房了。
魚幼薇去得時候,正遇到阿宣一臉沒落的站在門口,似難過,似隐忍。
屋裏傳來春虎的聲音:“…薛郎君走了之後,小人就在杜家住了下來。杜大人雖說沒有承諾要來接程家娘子,但是對小人招待也算周到,一日三餐還是有的。誰知道,今日杜夫人回府沒有多久,杜家的家丁就說小人是騙子,還将小人趕了出來。
小人就再也沒見過杜大人了,也沒有聽到杜大人只言片語……,小人不知怎麽辦,就急忙回來了。”
看來,杜牧有些懼內啊!在唐朝,男子在外,可以有很多的風流轶事,但是都是要留在外面的。如果要帶到家裏來,是需要大婦同意才行,否則,根本進不了門。偏偏唐朝的女子都霸道的很,這個時代,“妒婦”的确是不少啊!
在魚幼薇發愣的這一會,阿宣已經轉身走了。魚幼薇想叫住他,卻不知道說些什麽。也許,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是安靜。
到晚上吃膳食的時候,也沒有見到程氏母子。魚幼薇心中有些擔心他會不會鑽牛角尖一時想不開,吃飯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劉氏卻有些不平:“沒有想到杜大人會是這樣的人!騙了程家娘子不說,好歹跟人家說一聲。現在倒好,讓人家白等這麽多年,好好的青春都給耽誤了。”
魚文翰卻說:“詩人多情卻又最是無情。照春虎說的來看,杜大人想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哇!”
劉氏又說:“程家娘子已經跟我說明日就要離開了。”
魚幼薇有些驚愕:“這麽快?”
劉氏嘆了氣說:“程家娘子說要回池州老家,阿宣卻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去長安。你說這孩子也是個倔脾氣,這杜大人擺明了不想認他們娘倆,可是這孩子還是不死心,非要去長安問個明白。程娘子勸也勸不住,只得由着他。”
魚幼薇有些擔心:這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去了長安只怕會受到更大的打擊!
飯畢,魚幼薇想再勸一勸阿宣,就陪着劉氏去看程氏有沒有收拾好明日要帶的東西。
出乎魚幼薇的意料,不管是程氏還是阿宣都沒有想象中的難過萎靡,程氏一臉的自若,好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的坦然。阿宣一臉平靜,看不出喜怒。他們這樣,劉氏反而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魚幼薇扯了扯阿宣的袖子,示意他出去。
已經進入初秋,院中的桂花樹開得正好,在朦胧的月光下散發着陣陣的香氣。天上一輪滿月似銀盤般皎潔圓滿,月光籠罩之下,阿宣目似朗星正灼灼地望着魚幼薇。魚幼薇第一次覺得這個小孩,竟生的如此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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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些凝滞,魚幼薇正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說出口。頓時有些惱怒自己就這樣把人叫出來,卻什麽話都不說,略有些尴尬只好轉過身子,擡起頭看着天空的月亮。
魚幼薇正在組織語言,卻聽見身後傳來阿宣的聲音:“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阿宣出來多時,現在也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魚幼薇把臉轉過來:“你要回家當然是好的,但是我聽說你執意要去長安,是不是?”
阿宣盯着魚幼薇有些氣惱的臉一怔,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這才緩緩的開口:“你…不要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此去長安,既是為了尋找那人,也不是為了尋找那人。我與阿娘不遠千裏而來,怎能不到長安就半途而廢,既然九十九步都走了,自然也不差這一步。我已經不對那人抱有任何幻想,只是想見一見,看看這個我頂禮膜拜了八年的人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魚幼薇心中有些安慰,這個人成長的太快了,難道人都是經歷苦難才能成長?
順着他的視線,魚幼薇又擡起頭看着天上的一輪孤月:“你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了。你回家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也不知,總之,我會回到書院繼續讀書,我覺得自己并不能因為一時氣憤,就要寫詩。而且,我不認為自己在寫詩方面有天分。”
剛說他成熟,又犯起孩子氣,魚幼薇莞爾一笑:“這個世上,沒有哪個人生來就會作詩。你不試試怎麽知道自己不可以。何況,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每個人生活的環境不同,想法不同,擅長的區域也不同。就是不同才能百花齊放,百家争鳴啊!”
阿宣聽了琢磨了一下笑着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百花齊放百家争鳴?你說的倒是很新鮮,但是确有道理。”
“那當然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月無長圓,才更值得人去詠頌;人無長聚,才更值得人去珍惜。若天天都是圓月還有什麽意思?若天天都是相聚,久了也膩了!作詩,自然也是如此。如果人人風格相同,那就如同嚼蠟,還有何意思呢?”魚幼薇說的極認真。
阿宣聽了果然眼睛亮了起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你說的真好,比先生都不差。不對,應該是比先生說的都好!”
魚幼薇卻有些不好意思:“這不是我說的,是我在書上看到的,只有多讀書,多看別人的觀點,別人的詩,才能集百家之長,成自己之言吶!”
阿宣若有所思:“你今天說的,我會記在心上的。我以後也要多看書,多讀書。你懂得真多,我真想多聽你說說。只是,明日一別,下次卻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了。”
魚幼薇笑着拍他的肩膀:“你聽好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阿宣有些發呆地重複着這句話,覺得臉頰有些微微發燙。正想說些什麽,卻見魚幼薇一面答應着劉氏呼喚一面回去了。
桂花樹依舊飄着陣陣芬芳,阿宣卻覺得自己的心像這朵朵桂花,開滿香甜;又覺得自己的心,像天上的明月,此刻正漲得圓滿。
翌日清晨,程氏母子就離開了魚家。
魚幼薇有心想跟阿宣說話,見阿宣只神色沒落地盯着地面,并不擡頭。也只好什麽都不說,只聽程氏跟劉氏道別。
劉氏的執意堅持要讓春虎套車送他們去長安,程氏說什麽也不肯:“劉姐姐,我們母子承蒙您援手,才得以安然無恙。劉姐姐與魚先生幫我們送信奔波,這幾日您對我們更是照顧有家。我們母子本就無以為報,現在離去,怎能再勞煩姐姐相送!姐姐快些回去吧!”
劉氏一面吩咐春虎套車,一面拉着程氏的手:“我說程家妹子,既然你說麻煩姐姐,姐姐也就不客氣了,姐姐呀,受下你的謝。這幾日都麻煩過來了,索性,你就讓姐姐好人做到底呗!
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姐,也別跟我争了。這麽着,我讓春虎将你跟阿宣送到鄠縣縣城,這樣你們娘倆也好坐車。從鄠杜到長安雖說不遠,若要徒步,還是需要些時間的。你就聽姐姐的吧,啊!”
程氏推遲不過,只得屈膝道謝:“姐姐的大恩大德小婦人無以為報,來生定結草銜環以報姐姐大恩!”
劉氏托着她的胳膊阻止:“別說傻話了,你我相識即是緣分,姐姐認下你這個妹子。若以後再有難處,盡管來找姐姐。”
程氏還欲再拜,劉氏卻說:“快些上車吧!讓阿宣代筆,要常給我寫信。”
程氏母子登上驢車,春虎揚起鞭子。驢車走的并不快,但還是一點一點載着他們離開直至消失不見。
耳邊傳來劉氏的嘆息:“程娘子這樣标致伶俐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了杜大人,定能……罷了!這男人吶,真是看不透也靠不住……”
說完又無限感慨地看着魚幼薇:“我們蕙蘭是阿娘見過最漂亮的小娘子了,不知什麽樣的男子才配得上阿娘的蕙蘭!”
自從程氏來了以後,劉氏就經常發出這樣的感慨。魚幼薇心中納悶:這個時代有女人被抛棄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為何劉氏的感觸這樣大呢?
“阿娘,休要取笑蕙蘭!能娶蕙蘭的男子,定要對蕙蘭一心一意才行!否則別說是小杜,就是大杜,女兒也不嫁!”
劉氏笑着刮刮魚幼薇的鼻子:“小小年紀,你羞也不羞?不過,蕙蘭有如此志向,阿娘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