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論詩

本來劉蒙在,魚幼薇還可以央求他一起出去玩耍,現在劉蒙回家侍疾,魚幼薇除了讀書寫字便覺得生活有些無趣。劉氏見她百無聊賴,就讓她去找阿宣玩耍,順便讓阿宣也出去散散心。

魚幼薇本來不想去,但是自己實在是無事可做,內心也存了一些想要安慰阿宣的想法。許是因為這個別扭的孩子,跟自己小時候一樣,沒有健全的家庭吧!上一世自己連媽媽都沒有,是奶奶将自己養大,祖孫兩個相依為命。現在有了疼愛自己的雙親,幾乎彌補了上一世心中的缺口。如果不是阿宣,她幾乎都要忘記前生那些來來回回的過往。

自春虎跟薛慕之走了以後,這孩子就有些心神不寧。程氏見他這樣,也不說些話安慰他,只任他坐立不安。現在他正一個人坐在門口,手裏拿着一個樹枝,時而在地上寫寫畫畫,時而擡起頭看着前方。魚幼薇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小路彎彎曲曲綿延至村口,路上落下了些許的樹葉,路的盡頭一片蔥蔥郁郁,并沒有歸來的人。

魚幼薇嘆了口氣,希望是自己想錯了,杜牧并不是個薄幸的男人。

“阿宣,你字寫得真好!”

魚幼薇的聲音突然在頭頂想起,慌的阿宣趕緊将剛才寫的字擦掉!

聽見魚幼薇笑這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停下來:“你懂什麽?這是詩!不識字就不要在這瞎說!”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魚幼薇娓娓地背了出來,得意的望着驚愕的阿宣:“不要小瞧我哦!”

“你怎麽識字?怎麽會背詩?”阿宣紅着臉,似乎有些不大相信,村裏的女孩子都不會讀書,就是書院裏也沒有女子,這首詩也是因為……,何況,這個她比自己還要小。

魚幼薇抿嘴一笑:“我阿耶是教書先生,我當然會讀書認字背書了!何止是背詩,我還會評詩呢!”

“那你說這首詩怎麽樣?”見她會背詩,本來就有些不信。若說她會評詩,他萬萬是不相信的。

“我怕我說了,有些人小心眼,會生氣!”魚幼薇咋咋眼,故意賣關子。

明明不會,還故意裝模作樣,阿宣拍着胸脯說:“你盡管說好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魚幼薇撲哧一笑:“當真嗎?”

“當真,你快些說吧!”阿宣有些急了。

魚幼薇這才晃着腦袋說:“我看,這首詩嘛…不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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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宣聽完有些惱怒,嚯地一聲站起來:“別人都說好,先生都說好,一定是好的,哪裏不好?你為什麽總是說我阿耶不好?”說完轉身就要走。

魚幼薇連忙拉住他:“你別急着走,我知道這是你阿耶寫得詩。是你問我,我才說的。剛才是誰保證說不會生氣的?怎麽,現在大丈夫變成小女子了?”

阿宣只是繃着臉氣惱着不說話,魚幼薇又說:“這樣吧!你先說說這首詩哪裏好!”

阿宣這才又坐下來想了一會:“先生說好!我的那些同窗也說好!我阿娘也說好!”

魚幼薇看着他笑:“那你覺得哪裏好呢?”

阿宣撓撓頭,想了想,好像也不知道哪裏好。

魚幼薇這才又說:“怎麽,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了?關鍵要看自己是怎麽想的。盡信書不如無書,先生也有出錯的時候。再說了,你說這首詩好,卻說不出個究竟,怎麽能讓人信服呢?

很多東西,不能光聽別人說,不是別人說好就一定好。如果你的先生、同窗、阿娘告訴你,草是紅的,花是綠的,你也相信嗎?你也人雲亦雲嗎?”

阿宣若有所思,卻仍然辯駁說:“先生不會這麽說的!”

魚幼薇笑笑:“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你自己在好好想想這首詩到底好不好,好在哪裏?然後你再告訴我,我也告訴你這首詩哪裏不好,行嗎?”

阿宣神色莫辨地點點頭。

兩個人沉默地望着前方,小路依然蜿蜒,路上的偶爾行走着回家的農夫。落日西斜,給成塊地田地,高大的樹木鍍上層層金黃。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燦爛,在微風中搖曳生姿,仿佛要在這夏末,釋放自己所有的美麗。

魚幼薇陶醉于眼前的景色,耳邊傳來阿宣幽幽地聲音:“阿耶寫的詩很多,但我唯獨最喜愛這一首。因為,這首詩證明着我是阿耶的孩子。”

啊?魚幼薇瞪大了眼睛,一副八卦的樣子。

不理會魚幼薇的驚訝,阿宣繼續說:“9年前,阿耶調到池州做刺史,于清明時節到杏花村飲酒,因雨太大就留宿在酒家。我阿娘,就是當時酒家老板的女兒。

這首詩,就是阿耶在我外翁家所作。後來阿耶調離池州去湖北,那時阿娘懷有身孕,阿耶就先行上任,原打算阿耶到任之後,一切安置妥當,就來接阿娘團聚。誰知,阿娘等了這麽久,直到現在還沒有等到。後來我一直問阿娘,阿耶去哪裏了,阿娘一直不願告訴我。後來糾纏不過,阿娘就告訴我了。知道以後,我就讓阿娘帶我來長安找阿耶了。”

魚幼薇心中直翻白眼,立刻想到了大明湖畔的那位,也是因為下雨,是不是所有的滄海遺珠背後都有一段雨的故事呢?只可惜了阿宣。

“如果,你阿耶不記得你們了呢?”魚幼薇忍不住問。

“我知道阿耶可能不記得我們了,昨晚,阿娘告訴我,阿耶家中是有夫人、有孩子的。”阿宣目視前方,隐隐有些淚水:“他的夫人不止一個,孩子不止一個。可是,我只有一個阿耶啊!他怎麽能忘記我跟阿娘呢?他怎麽能不要我們呢?”說到這裏,眼淚就再也止不住。

魚幼薇也是一陣心酸:“你剛才不是說自己是大丈夫嗎?大丈夫可不能輕易流眼淚哦!阿宣,即使你沒有阿耶,你還有阿娘。這首詩再好,也是別人的,不是自己的。你要好好讀書,将來寫比你阿耶杜牧還要好的詩。”

阿宣淚眼朦胧地問:“我可以嗎?”

魚幼薇望着霧霭沉沉地前方,點點頭:“你可以的!不管你阿耶最後…,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你自己去努力才可以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如果,你阿耶來接你們,這個再好不過。如果,你阿耶不來接你們,你更要好好讀書,将來,你可以做的比杜牧大人更好。不管是作詩,做官,或者是…。”

魚幼薇頓了一下才說:“或者是做人!”

說完魚幼薇看了看他,并沒有生氣或者惱怒傷心。希望自己說的話,這個孩子聽進去了。歷史上有沒有杜阿宣這個人,自己不知道。既然自己已經遇上,那就盡自己所能,幫一下吧!目前自己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魚幼薇就這樣跟阿宣兩個人做到天黑,直到劉氏喚他們進膳食,兩個人這才各懷心思的回到院中。

晚上,睡覺的時候魚幼薇才發現自己腰間佩戴的羊脂白玉的蟬型佩不見了。那是去年生辰的時候阿耶送給自己的,阿耶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飛上枝頭“一鳴驚人”;阿娘說取其“知了—知足常樂”的意思。

上次薛慕之見了非常驚奇,望向魚幼薇的眼光都變了幾變,最後卻說:“蟬,食露水,飲樹汁。高瞻遠矚,品性高潔。恩兄根本不是将蕙蘭當做女兒,這分明就是當做兒子來養得啊!”

村頭的張老爹卻說蟬不好,雖說最後飛上樹枝,但是之前也要褪一層皮才可以呀!

魚幼薇不在意這只玉蟬的含義,卻是發自內心的喜愛這個玉蟬。羊脂白玉,晶瑩潤澤,線條流暢,做工精致。握在手裏把玩,手感很好,很是溫潤。

魚幼薇忙提了燈籠到門口去找,卻發現那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幾只蟲子,在他們坐過的地方爬來爬去,叫的正歡。

魚幼薇又在院子裏面找,連劉氏都出來幫着找。這樣找了幾圈還是沒有蹤影,魚幼薇也不抱希望能找到了,這才在劉氏絮絮叨叨說她不小心的聲音中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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