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酒酣
魚幼薇笑着回答:“飛卿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認出這是薛大家所做,幼薇與薛大家并無關系,這詩箋也是機緣巧合,偶而得之。看來幼薇的詞并無特色,飛卿只是看重這詩箋呢!”
“呵呵,是飛卿失禮了。”溫庭筠有些不好意思,忙端詳這篇詞。
“幼薇所做《水調歌頭》,雖惆悵卻不過于哀傷,雖婉約卻不失大氣,脫離于男歡女愛之外,超然達觀,豪放灑脫,若不是見到本人,實在不相信是處于女子之手。
再觀這一篇《思帝鄉》圓潤清麗,雖不如前者意境清麗,但小女兒的離思別愁、閨情绮怨也頗為傳神,辭意婉約實為佳作!”溫庭筠的點評很有水準,不愧是婉約的鼻祖。
“在飛卿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當不得佳作!不如讓朱砂唱來,可好?”魚幼薇提議。
溫庭筠點頭:“朱砂姑娘的歌聲飛卿早有耳聞,今日要一飽耳福了!”
這是贊美之詞,聽溫庭筠這樣說,朱砂有些受寵若驚:“在平康裏,誰人不知溫郎君才華卓絕,得君一首詞,勝過十錠金!這話可不是空穴來風,有多少女子要争着搶着要給溫郎君彈唱,郎君如此說,朱砂十分惶恐!”
說完撩撥琴弦,輕啓朱唇:“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朱砂用輕清柔美的聲音唱出少女心中熱烈的情事,青春靓麗的少女,嬌媚如春日妖嬈的杏花,于鄉野阡陌之中邂逅風流倜傥的少年,春風吹來,杏花化作春日雪,景不迷人人自迷,如此良辰美景,少女狂熱而大膽的追求心中所愛,縱然可能被休棄,也甘冒風險,無怨無悔。
“夏日游,楊花飛絮綴滿頭。年少輕狂,任意不知羞。為比花容,一身羅裳玉搔首。休言愁!”
“秋日游,落英缤紛花滿頭。兒郎情深,依依雙淚流,恨離愁。 不忍別,待到山崩水斷流!”
“冬日游,似水雲雪落滿頭。 莫是誰家少年不知愁。 縱無心,跌入雲泥,相看笑不休!”
少女全心全意的追求本以為會得到心愛之人憐惜,未曾想,郎君的心就像春日的杏、夏日的楊,堪堪一季,花期一過,愛情就如遠飛的蝴蝶再也不願流連。
昔日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也如流水難以倒流,如崩山難以回頭,只餘下這皚皚白雪像是愁煞離人頭。最後縱然兩兩相厭,跌落如泥,也要含笑以待,絕不低頭。
“好詞,好曲!”
“是幼薇妹妹做的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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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朱砂姐姐唱的好聽!”
聽到溫庭筠的贊賞,兩人異口同聲地将功勞推給對方,溫庭筠先是一愣,接着展顏一笑:“兩位不必謙虛,幼薇作此詞蘊藉情意,感情真摯,直抒胸臆,小女兒心态刻畫的惟妙惟肖。朱砂姑娘聲音甜美,情真語摯,娓娓動聽,給人以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之感。二位珠聯璧合,猶如心有靈犀,配合得天衣無縫,相信此曲定能流傳于坊間,受人追捧!”
魚幼薇與朱砂對視一眼,笑逐顏開。
綠翹卻在一旁叫着抗議:“好聽又不能當膳食吃,綠翹餓了,要吃膳食!”這幾個月,天天聽自己姐姐彈唱,再好聽也膩了。
朱砂頗尴尬地看了一眼溫庭筠:“讓溫郎君見笑了!”又呵斥綠翹:“綠翹你太過無禮了。”
溫庭筠擺擺手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無妨”,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
魚幼薇在一旁心跳如鹿,這個家夥還真是好脾氣,就沖着平易近人的樣子,我要定了!
此刻劉氏笑容可掬地進來招呼:“可以吃膳食了!”
作為主人,魚幼薇忙給溫庭筠、朱砂安放幾案,又幫劉氏将飯菜擺放在各人案上,給客人斟上酒,才與劉氏各歸各位,安坐好。
“兩位應約而來,幼薇心中感激,相逢即是有緣,以此杯中之酒,聊表心意!”說完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一擡頭,杯中酒已經下肚。
朱砂跟溫庭筠也飲下了這一杯。
“這是葡萄酒?怎麽與平日所喝不同?”溫庭筠将面前的酒壺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魚幼薇回答:“對!這是葡萄酒,是幼薇自己釀的,自然與坊間所售不同!”
溫庭筠一副了然的樣子:“難怪,我喝着竟比坊間賣得都要好,顏色比之前所喝的要清亮一些,口感更鮮美芳醇,芳香細致,而且果香更濃郁。是新的釀酒法嗎?”
唐太宗李世民非常喜歡喝葡萄酒,甚至親自督造,大臣魏征就是釀酒的高手。自古都是上行下效,受皇室影響,唐朝人或多或少都對釀葡萄酒有些了解。
魚幼薇非常大方:“當然不同,飛卿若是喜歡,稍後可帶兩壇回去。”
綠翹也在一旁嚷嚷:“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兩壇,不,三壇!”
“好好好,三壇,三壇” 魚幼薇哄小孩子一般,卻忘記了自己現在只不過比綠翹大了一歲而已,溫庭筠在一旁揚了揚眉頭,再看了看劉氏,又想起初見面時平康裏那個狹小的院落,心中有些了然。
朱砂在一旁皺起眉頭:“綠翹!”頗有些無可奈何,這孩子被自己慣壞了。
“幼薇釀酒之法,有什麽訣竅嗎?”溫庭筠也愛喝酒,現在遇到自己喜歡喝得酒,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當然有訣竅,只是告訴了你,你還會來我家喝酒嗎?
魚幼薇勾起嘴角笑着說:“并無訣竅,只是加了蜂蜜,所以味道更加鮮美!”
另外,還要把葡萄的皮去掉,只用葡萄的汁,現在唐朝的人釀酒是連皮一起釀的,味道當然不一樣了。 魚幼薇悄悄地在心裏補上這一句,美滋滋地想,等你自己釀不出來,肯定會想起我了!
溫庭筠道:“如此,我回去也要試試!”
“嗯,何必那麽麻煩,飛卿如果喜歡,直接從我家拿便是!”魚幼薇客氣地說道,你來我往,還怕你記不住我嗎?
溫庭筠笑着答應:“如此甚好!只是,我三日後就要離開長安,前往襄陽!”
魚幼薇有些措手不及:“去襄陽做什麽?”
“此次科考,榜上并無飛卿的名字。”溫庭筠語氣一頓,又繼續說:“今上任徐商為節度使鎮襄陽,承蒙徐大人不棄,舉薦我為巡官,飛卿既無功名在身,徒留長安無益。”
巡官只是一個小官,想必他是不甘心的吧!
魚幼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溫庭筠卻對她微微一笑似在安撫她:“這次不中,在意料之中,兩年後我再來長安,到時定要榜上名。”
“對對對,溫大家這麽有才華的人,就算這次不中,下次一定中!”朱砂為了照顧綠翹,已經将案幾移到綠翹旁邊,說話的時候還要看着綠翹。
“以飛卿之才,是否高中,其實并不重要。大丈夫所求不過是揚名于世,流芳百年,飛卿才思敏捷、才華卓絕,溫八吟并非浪得虛名,如後定會被後世所景仰,所作詩詞定會萬古流芳!”
魚幼薇說的都是實話,因此聽起來非常中肯,絲毫沒有誇張。溫庭筠也被她感染,隐隐覺得這個女子所說并無虛言。
劉氏見他們光品酒談話,并不動筷子,忙招呼他們:“快別光喝酒,嘗嘗魚,是對面老漢胭脂河裏釣的,涼了就不好吃了。”
夾了一筷子,溫庭筠說道:“嗯,味道不錯,甚是爽滑鮮美!夫人好手藝!”
劉氏一臉的驕傲,不忘誇獎女兒:“是蕙蘭告訴我用醋洗過,所以并無腥味”。
“哦?幼薇對烹食也有涉獵?姐姐真是不如你多矣!”朱砂搖着頭,那樣子仿佛自己很糟糕。
魚幼薇喝了酒,臉有些微紅,知道朱砂這是故意擡高自己,對着朱砂咋咋眼:“幼薇不敢居功,許是這河水是姑娘洗過澡了,所以連魚都比別處鮮美一些!說起來,還有姐姐一份的功勞呢!”俏皮的樣子非常可愛。
“幼薇妹妹當真風趣!”
一時間賓主盡歡,笑語盈盈。
因為綠翹喝多了,剛用完飯,朱砂就帶着綠翹乘坐馬車回了平康裏。
魚幼薇趁機請溫庭筠出去走走,出了東大街一路東行,不過半個時辰就到達灞水。灞水周圍設立了很多的驿站,唐人凡送別親人與好友東去,多在橋上分手,有的還折柳相贈,因此灞水有許多的柳樹。
灞橋兩岸,築堤五裏,栽柳萬株,暮春時節,游人肩摩毂擊,為長安之壯觀!現在雖然不是暮春,但是橋邊的柳樹依然枝葉青青。少了春天的熱鬧,此刻的灞橋也別有一番風情。
夕陽西下,灞水很寬闊,兩岸阡陌縱橫。隔江相望,對面江邊一片郁郁蔥蔥的青色之中,隐隐可見不小心露出的屋舍,江上水何澹澹波光粼粼,視野開闊,給人心曠神怡的感覺,漁夫在江面搖橹劃槳,讓江水平添幾分情趣。江邊楊柳依依,垂青千絲萬縷,仿佛臨水照花的美豔女子。
此刻灞橋人煙稀少,側臉望去,夕陽中溫庭筠的剪影讓魚幼薇心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