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任朝瀾01

他那日從山上下來,起卦尋楊家後人,便已經算到現今楊家人丁單薄。而在他見到楊一樂,表明自己身份後,卻沒聽楊一樂提及其他楊家人,那時便有所猜測,楊家多半已經沒有其他後人,就只剩楊一樂這根獨苗了。

楊一樂在墓前擺好供品蠟燭,用打火機點燃蠟燭後,取了三根線香,恭敬地對着墓碑上香磕頭。

楊一樂從地上爬起來,回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楊紀清。

楊紀清卷曲的發梢下,眸色深沉,不見了一貫的閑散。楊一樂看不清裏面具體浮動的情緒,但他覺得,楊紀清應當是在難過。

當年楊家第三代家主楊餘林過世,楊家風雨飄搖,那時楊紀清雖未接任家主之位,轉去執掌了賞罰堂。但後來楊家能夠青雲直上,在京城站穩跟腳,多是有賴楊紀清出手,一舉大敗京城原先的神算大家,之後才有楊家以神算世家的身份,名震京城。

楊紀清與這墓裏葬的楊家後人素昧平生,但到底也是一脈相承的後世小輩,而且楊家當年是他撐起來的,如今卻死得只剩一個楊家養子,楊紀清心裏怎會好受?

“祖宗爺爺,你要上香嗎?”楊一樂小聲問道。

楊紀清看着墓碑,朝楊一樂伸手,“給我一束。”

楊一樂趕緊取了三根線香,點燃了遞給楊紀清。

這墓裏葬的楊家人,沒一個比楊紀清輩分高的,楊紀清也就沒有下跪磕頭。他上完香,将青煙袅袅的線香插在墓前,看楊一樂在一旁燒了一會兒紙錢,才開口問道,“給我說說,他們是怎麽沒的?”

楊家後人死得就剩一個楊一樂,而且死後還被合葬在一個墓裏,這顯然不可能是正常的壽終正寝。

楊一樂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始給楊紀清講述關于楊家滅族那段往事,“一切的起因,都要從是一枚能打破陰陽界限的鑰匙——冥鎖陰扣說起……”

大概20多年前,楊家不知從何處拿到了冥鎖陰扣。由于是拿出去就可能會引起陽間大難的東西,楊家人便一直秘密收藏着,等待合适的處理時機。

然而,千年前的魔魂尚童降于世間,為了取回他被封印在陰間的另一半魔魂,一直在四處搜尋冥鎖陰扣。

13年前,尚童發現冥鎖陰扣在L市的楊家村,也就是當時楊氏一族所在的村子。他多次前去索要冥鎖陰扣,楊家人都拒絕交出,他便屠盡了楊家村。楊家為了不讓冥鎖陰扣落入魔魂手中,楊家亡魂在楊家村設下胗籠,封鎖村子拒絕外人進入。

在封村前,楊一樂被師祖送出村,囑托他等8年,等到楊家村胗籠将要開門之時,再動身去找一個叫顧寅的人,托其将冥鎖陰扣帶出楊家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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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師父蔔算的卦象指示,等了8年,然後找到了顧寅。顧寅和秦飛聯手,解決了魔魂臨世的尚童,将引發禍端的冥鎖陰扣封回了陰間。”

“顧寅和秦飛是……”楊紀清問道。

“顧寅是如今玄術圈四大家族之一,顧家的家主。秦飛是十世聖僧轉世,他是顧寅是愛人。”楊一樂說着,繼續道,“多虧了顧寅和秦飛,他們幫我複了楊家的仇,還助我将楊家人的屍骸從楊家村帶了出來。”

楊一樂說完,遲遲沒聽到楊紀清出聲,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楊紀清安靜地看着墓碑,目光似落在碑文上,又似哪裏都沒着落。

“祖宗爺爺,你還好嗎?”楊一樂出聲問道。

“我能有什麽不好的?”楊紀清看着墓碑上的銘文,淡淡道,“沒有一個家族能夠一直延續下去,有朝一日總會迎來消亡。我楊家延續了幾百年,已是難得。人各有命,生死天定,若是命中注定,避無可避,楊家後人有此一劫,這只是順應天命。既是應了天命,大仇也已經得報,我還有什麽好糾結怨怼的?”

楊一樂撓了撓頭,看來祖宗爺爺比他想象的要看得開。

“楊家村在L市,你怎麽将他們葬在了這Z市?”楊紀清問道。

“我曾聽我師父說,Z市才是楊家的故鄉,楊家的祖墳也在Z市。當年因為戰亂,楊家才舉家搬遷到了L市。如果沒有遇到冥鎖陰扣招來的劫難,大家原本是打算遷回Z市居住的。結果……那之後大家都不在了,只能由我替他們完成生前的心願。他們的骸骨我沒法直接從L市帶出來,就在L市火化了,帶着他們的骨灰帶來了Z市。我最初是想将他們葬進楊家祖墳的,可是楊家的祖墳現在已經變成了風景區……”

“栖山風景區?”

“對,就是栖山風景區。你怎麽知道的?”

“我詐屍後,就是從那裏面出來的。”

“……”對哦,祖宗爺爺可不就是葬在楊家祖墳的麽?楊一樂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才接着說,“後來我又考慮了距離楊家祖墳比較近的墓地,但都太貴了,我的存款買不起,最後才買在了這渚合山上。”

“這墓地選址也不錯,是個聚福之地。不過,後面那座山風水更佳。”楊紀清擡手,指着渚合山後面呈駝峰狀的山,說道,“有迎面向東之狀,又有蛟龍出海之勢,就算建王侯将相的陰宅,也不算委屈他們的顯貴。”

“那雙頂峰風水那麽好?”楊一樂仰頭看了一眼楊紀清指的那座山,“不過,我之前聽說市裏有文件,那片不讓開發,風水再好也不可能拿來建墓園的。”

等到墓前的線香燃盡,紙錢的星火熄滅,楊一樂将墓地前的供臺收拾幹淨,然後去跟看守墓園的老夫妻打了聲招呼,送了他們一袋捎帶上來的水果,便帶着楊紀清下山了。

墓園在半山腰裏,上下山需要不少時間,所以來渚合山掃墓的,多是趕在一早上來的,過了午後上山的人就少了。兩人進墓園的時候,園裏就沒剩幾個人了,離開的時候,那幾個人也早走了。因此,兩人這一路往山下走,都沒瞧見一個人影。

楊紀清手裏捏着路邊薅來的狗尾巴草,掐着莖稈一搖一晃。

楊一樂眼珠子跟着那毛茸茸的狗尾巴滾了兩圈,開口問問道,“祖宗爺爺,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你問。”

“你為什麽會詐屍?”

“這我哪知道?我醒來的時候,也沒人告訴我啊!”

“你沒試着算過嗎?”

“算過,沒算出來。”

“這怎麽可能?”楊一樂一臉不相信,“你可是我們楊家第一人啊!”

“掐指一算,就能什麽事都知曉的,那是神仙。我是楊家第一人,又不是楊家第一仙。”楊紀清扔了手中的狗尾巴草,拍了拍楊一樂的腦袋,“你師父到底是怎麽教你的?蔔算是毫無依據、方向就能算出具體事宜的麽?”

蔔算并不能半天空裏架樓閣,若是要算出具體事項,蔔算其實跟推理有些類似,也是需要有一定依據的。比如算命,你這人站在蔔算人面前,你的面相氣場、給的生辰八字以及所求所問等等,都是蔔算依據。

當然,蔔算和推理的區別還是挺大的。推理的依據都是能看到摸到的東西,蔔算卻是能根據看不到摸不着的東西測算——楊紀清詐屍當天,适逢陰雨,看不到日月星辰,他能算出自己身處400年後,便是借助了山勢地脈之氣算的卦。還原事情全貌,推理需要許多依據支持,蔔算卻只要方向找對了,厲害的蔔算人就無需太多依據,便可窺探出全貌。因此,同樣是需要依據的事,蔔算卻要比推理玄乎和不講道理。

“而且,我這是給自己蔔算。”楊紀清補充道。蔔算天賦說的是人的直覺,蔔算人給自己蔔算時,這種直覺就特別容易受到自身認知幹擾,算個大致吉兇問題不大,但涉及詳細具體的事,就容易陷入霧裏看花的結果。跟“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是一個道理。

“我以為祖宗爺爺,你跟一般人不一樣……”

“小曾孫。”楊紀清偏頭,笑意盈盈地看着楊一樂。

“哎!”楊一樂颠颠地湊上前來。

“回去把《楊家入門卦術》抄100遍。”他這小曾孫真的需要從頭教過了,連蔔算常識都沒學好。

“別啊!祖宗爺爺,我錯了,我……”

楊紀清突然停下腳步。

沒想到楊紀清會停下,一不小心沖過頭的楊一樂,連忙一個急剎車,轉身折回去。

“怎麽了?祖宗爺爺。”

“那邊樹叢底下是什麽東西?”

他們站在石板鋪出來的山道上,兩旁是樹林。林間的樹木長得不算茂密,但地上的野草灌木倒是長得郁郁蔥蔥的。此時才下午三點多,但天是陰天,光線不算太好,楊一樂順着楊紀清的視線看去,瞪着青翠的灌木叢掃視好半天,才看到楊紀清說的東西。

“是那個紅色的嗎?”楊一樂眯着眼琢磨了片刻,也沒琢磨出那紅色的是什麽東西,“有點遠,看不出是什麽東西,我們過去看看?”

“也行。”

兩人說完,撥開路邊的雜草,走到林間深處的那叢灌木叢前。

楊一樂蹲在灌木叢前,撿起之間看到的紅色物件,“是個便攜式電鑽!剛剛看到的紅色是電鑽的手柄。這裏怎麽會有電鑽?等等!這灌木叢下面還有東西。”

楊一樂說着,在灌木叢底下一通扒拉,拖出三個大包和一堆器械。

“鐵鍬、鎬子、麻繩……”楊一樂說着,又扒開一個包看,“這個包裏裝的也是電鑽,我們看到的電鑽,應該是這包倒了,從裏面掉出來的。這個包是——啤酒瓶?還插着導線?我去!這、這該不會是土.炸.彈吧?!”

楊一樂吓得差點把手裏的啤酒瓶扔出去。

“這些東西藏在這裏,不像是幹好事用的。”楊紀清摸着下巴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這些東西應該是盜墓用的。也就是說,這些東西,都是盜墓賊藏在這裏的。就算跟盜墓賊無關,這些土炸.彈也不能放着不管。”楊一樂站起來,“祖宗爺爺,總之我們得報警!”

“報警?那也要看我們同不同意了!”一夥十餘人的壯漢從站在山道上,看他們的隊形顯然是剛從山下上來。領頭的是一個留着一臉絡腮胡的男人,眉宇間透着一股子匪氣,面色不善地看着楊紀清和楊一樂,擡手一揮,“上!給老子抓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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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出自蘇轼《題西林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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