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棋逢對手
她穿着格子襯衣和板鞋,開一輛銀灰色的奔馳。
藍子棋以為自己無法學會開車,至少無法這麽快的學會。
不過她善于強迫自己,并且最終也發現,那其實并不很難。
與機器打交道,其實比與人類溝通單純得多。
一路暢通直至公司會議室。
行走在會議室裏的人都有着嚴謹的表情。男士西裝革履。女士的工作裝也極為克制的凹凸着線條。
有人指引她入座。她笑得有點拘謹。
過于長的橢圓形會議桌。擺放着資料。白紙黑字,盯着人心慌慌。她內心空洞,卻無法不去睥睨身旁那些翻資料的手指。冷靜自持的手指,短而整潔的指甲。
藍子棋并無恐懼,但是她知道自己坐得并不安逸。
一種清冷的壓迫感,令她起身,鎮定的冷冷的逃了出去。
找不到方向的淩亂着腳步,冷清寂寞。她戴了腕表,知道時間,并且知道時間一到,自己一定會走回去。即使她迷了路。
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并且終于舒暢了一口氣,也清晰的知道自己心裏到底在猶豫什麽。
不想走得太遠,于某一處無法辨別的僻靜走廊,站定在玻璃窗前,看着危樓百尺下,繁碌的蝼蟻。
于流動的景象裏看到細小的一點影子,靜止于爵豪大廈廣場寂靜的風中。在旗杆旁,像一株清訣的樹。
有時候我們看不清一個人,卻認得出他的影子。
她來不及做任何分辨,就被一只寬厚的大手轉移了全部的注意力。
肩膀上的手帶着寬厚的溫度,輕易令她跟随着轉身,視線順着手臂一路向上,直至仰望閻仕爵輪廓柔和、五官堅毅的臉。
他收回手,爾後微笑,“怎麽跑出來了?”
藍子棋卻有一秒鐘的失神。
閻仕爵笑起來,呵呵的笑,“你這種慕孺的神情總是讓我很挫敗”。
她卻忽然開口嗔道,“你怎麽不跟我說是參加年度規劃會議,你看我穿成這樣子。”語氣裏似乎帶着掩飾。
“是麽。”閻仕爵淡笑,“我是怎麽跟你說的?”
他們且行且談。藍子棋漸漸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跟着他一路走回會議室。
她只是回答,“哦,你說,有空的話明天下午過來一下,穿得舒服一點就行。”
“我是這麽跟你說的?”閻仕爵作出興味而疑惑的樣子。
“你當然是。”她眨着眼睛,對他的反問不甚滿意。然後發現他輕笑着為她拉開椅子,她也只好就勢坐了下去。
也只好跟着清醒過來。看他走去主位。
收回視線,側面淩厲的視線打在臉上,藍子棋微微擡頭,清清淡淡的看了閻允豪一眼,又清清淡淡的低下頭去。
閻仕爵的聲音在會議室低沉安靜的響起,“向大家介紹一下,蝶色華南區域負責人藍子棋小姐。”
她起身,對大家優雅克制的點頭致意,唇角清清淡淡掠過一絲淺笑,“幸會。”爾後重新落座。
商界新人藍子棋,終于正式一腳踏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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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會議室的獨特設計,使得大家不必使用任何音響儀器。每個人都足夠安靜,每個發言人的聲音都低而輕,用詞精确而節制。
閻仕爵大部分時間在聽,他的視線深邃,時常眯起眼睛,一副溫和不具攻擊力的樣子。但又常常在某個關鍵詞上,輕輕對着發言人看過來,輕輕給出幾個字的發問。
這通常引發新的話題和讨論,冷馳的辯論、深刻的商讨,直至新的觀點成立,或是新的矛盾出現。
他們給出的回饋通常是:
總裁,明天上午八點前,您會在您的辦公桌上看到解決方案。
對不起,總裁,關于這個問題,我需要一周時間來做調研。
如果您就此同意,我将按計劃實施;其他同仁若有任何建議,請及早指教,我将非常感激。
閻仕爵的反應則是,點頭,微笑,點頭。
或是深邃而嚴肅的看過來,“一周時間太久,我給你三天。你若做得到,另外四天作為假期獎勵給你。若做不到,可以移交給在場任何一位。”
回答通常是正面的,“我一定做到。”
藍子棋還沒有能力完全聽懂。雖然她覺得大部分談話很精彩。
二十七分鐘之後的散會,也有點出人意料。
剛剛争辯得只字不讓的男女竟牽手走了出去。而那位略略矜持的保證三天完成任務的仁兄,則扯掉領帶,對她說,“如果不是趕着去見客戶,我也希望能穿成你這樣。”
藍子棋蒙蒙的點頭,不知作何回答。
二十七分鐘裏有二十二分鐘把視線冷冷投過來,另外五分鐘靜靜盯着她的閻允豪,終于走過來拉住她手腕,把她拽出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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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被攥得很疼,可是閻允豪走得急而清冷。他們在回廊裏迂轉,直到他決定進入電梯。按下一串密碼,然後按下63層。
“竟然需要密碼?”藍子棋訝異的脫口而出。
“1228。”閻允豪回答。
“什麽?”
“密碼。”閻允豪瞪了她一眼,“1228。別再讓我重複,笨蛋。”
“我可并沒有讓你重複。”藍子棋回瞪他。
閻允豪盯着她,混沌清冷的眼神。藍子棋并不回避。視線在空中膠着,充滿對峙的意味。
他輕輕嗤笑,甩開她早已疼痛不堪的手,并且移開視線。
藍子棋終于解放。她看了一眼自己紅紅的手腕,還未來得及舒一口氣,一雙強勁的手就瞬間托住她臉,她的唇被鹹濕的含進嘴裏。
疼痛而色 情的激吻。
她完全沒有料到,被驚吓,以至掙紮的異常激烈。
無論過于多久,閻允豪在她心裏,始終殘存着陌生。
她的掙紮不過是一次一次往後躲,閻允豪則一次一次把她往自己身上貼緊。像一場潮湧的雙人舞。只是始終唇齒相依,缱绻不停。
她無法對抗閻允豪的力量。也最終像每一次一樣,明白自己的處境,放棄掙紮,爾後投入。
這并不難。她冷靜下來,由着他親吻。
對藍子棋而言,感情從來難以得到,以至于不再渴望甚至排拒。然而男人的欲望,似乎從他們見到她第一眼起就開始點燃。
這也是命運的補償嗎?她淡淡的嗤笑自己。
并且聽到親吻的聲音,粘稠甜滞,并且帶着憂傷。
電梯上至63層,叮一聲打開,春風呼擁而至。她的頭發拂過他的臉龐,閻允豪的吻忽然溫柔而悠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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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開她,盯着她因缺氧而嫣紅的臉,“愛我嗎?”
藍子棋似乎還沉浸在令人窒息的吻裏,她的眼神水潤而迷蒙。大口的呼吸着。
似是不自知,又似是在引誘。
想到她也這樣盯着別人,就令人厭惡并且氣憤。想到那天追去醫院,尋找茸兒,卻看到她被淩輝親吻,他的心竟然陰冷到下起雨來。
如果不是藍子棋推開了淩輝,他無法知道自己站在那裏繼續看下去的後果究竟是什麽。
現在他把這理解為男性與生俱來的占有欲。
他是閻允豪,所以愛上閻允豪的女人絕不可能再愛上別人。
“你愛我嗎?”他凜着眼神重新問。
“不愛。”
這一次他得到了回答。簡潔而準确。
藍子棋仰着眼角,用冷豔的弧度清寂的看着他,“不愛。”
閻允豪的手指在口袋裏驕傲的攥起來。他矜貴的盯着她,心卻在往下沉。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問一個女孩。關于你愛我嗎這句令人厭惡的話。
他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真是難以置信。他的心竟然在驕傲的疼痛。
他問自己。你難道不是帶着玩笑的心态随意問出這句話嗎?為什麽要對答案這麽介意。
他曾經堕落的生活裏有無數美麗的女孩。交易裏當然不會有任何關于愛的問題。
至于那些莺莺燕燕在他身側的同一個階層的優雅公主們,只用純潔的眸子祈望着他,等待他來主動追逐。
而他的茸兒,這句話他沒有勇氣問出口。因為她也從未表示過對他格外厚愛。她總是優雅善良的對待周圍所有人。
只有藍子棋,曾那麽磊落的站在他面前,說,“閻允豪,我喜歡你。”
而現在,她說,我不愛你。
她說,不愛。
他竟然把自己的自尊揪出來,摔在地上,讓這個不知所謂的笨蛋踐踏。
他嗤笑一聲,“藍子棋,你以為我稀罕嗎?”
高傲的閻允豪,應該轉身潇灑走開。
你怎麽能給這個笨蛋機會來羞辱你。
然而他卻走了上去。
攥住她手臂,“你愛上別人了?是誰?淩輝,閻仕爵,何其方,還是那個該死的彭于翔?”他的聲音很清冷,視線很平淡,手指生硬的撫過她的唇,在她唇邊暴戾的低吼,“你的唇都被誰吻過!”
藍子棋詫異的看着他,良久,冷冷淡淡的回答,“那是我的事。你這麽有時間,怎麽不多關心一下你的茸兒?”
“閉嘴!”
他的拇指因用力而陷入她口中。
冷冷的,鹹鹹的,似眼淚的味道,“不準你用這輕浮不潔的唇說她的名字。”
藍子棋淡淡的笑起來,寂靜的看着他,微笑包裹了他的手指。
他無法忍耐指尖甜與痛的欲望,克制而迅速的抽 出。
她清澈無辜的笑和淚妖冶而來,“你為什麽要吻這輕浮不潔的唇?”
冷淡嘲弄。越過他,離開。
這對閻允豪而言,是人生裏從未有過的挫敗。
如果心裏愛的是茸兒那種純潔美好的女孩,又怎麽可能迷戀藍子棋這樣的妖精?
他沖動的想要懲罰這個在他面前這個越來越驕傲的妖精。
她只是一個替代。而已。
至多,也只算一個情人。
道理全都想得明白。
甚至連自己甚為鄙夷的這份迷戀,也分析的清晰透徹。
可是,更多的不甘心和刺痛,令人無暇顧及理智。只想要懲罰她的不知好歹。
當她越過,攫住她手,站在大廈淩厲的邊緣。
這片空曠沒有圍欄的邊緣地帶,像一根繃緊的線。
藍子棋靜靜的站着。她輕輕回頭,他才看清她滿面清亮的淚。
閻允豪的心裏隐隐的陌生的痛。
為什麽她的眼淚總是這麽多。為什麽她的眼神裏總是充滿蕭索。
他開始猶豫。
只要她說一句請求的話,他就願意,重新把她擁進懷裏。
“我流眼淚跟難過無關,你不必做出憐憫的樣子。”她依舊淡淡的笑,“你要推我下去,還是讓我自己跳下去?”
他無法直視她那過于平寂的雙眼。這麽冷淡的說出這種話。讓他的心揪緊,并且迷失在她眼光裏那深不見底的清澈。
她的絕望看上去像風一樣寂靜無聲,從天頂洩下來,飄飄灑灑。
“你為什麽總是說些令人氣憤的話?”他幾乎是沙啞的問出口。在料峭的63層高度的邊緣,抖抖索索的心痛。
如果他和茸兒的感情,是青梅竹馬綿延成的十幾年。
是不是他和藍子棋之間三年的激纏就應該輕易的放下。
為什麽不可以呢?
究竟是誰比較多情?
“你能給我嗎,能把你的心給我嗎?如果不能,就不要再問我任何與愛有關的無聊問題。”
她的眼睛看着他,她的腳在往後退。
“我已經明白你對茸兒有多麽堅貞。我的愛沒有你那麽偉大。所以我決定不再愛。”她笑着說,“閻允豪,我要繼承藍家。你不怕麽,我也許會奪走茸兒的一切。”
閻允豪沒有聽見任何一個字,他只盯着她的臉和她不斷後退的步伐。
藍子棋似乎對高度有着極為特別的寵愛。
或者說,她真正喜歡的,其實是墜落本身。
只要站在高處,她就情不自禁要往前走,要靠近。
他相信,如果他不阻止,她會跳下去。
因為她曾經跳過,雖然那僅有兩層的高度。
三年時間,相處的次數并不多,每一次都極為短暫,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看清她冷寂淡然之外的孤傲倔強。
明知道她是威脅茸兒地位的人,竟然依舊在計較着藍子棋的感情。
如果有人像他一樣,曾在三年時間裏肆無忌憚的親吻她,也一定會在今天瘋掉。
藍子棋,她滿足一個男人各種狂妄的幻想。
她說得難道不對嗎?
你并不能給她愛,為什麽要霸着她不放呢。
如果她已決定放棄,你的堅持是不是看上去像一個低賤的笑話?
她已經決定站在茸兒的對立面,你怎麽可能成為茸兒的背叛者,這絕不可能……
閻允豪用力拉回她,并且清冷的移開懷抱,令她錯亂的腳步止于她慣常的摔倒。
他的胸口在高空的風中冷冷的起伏,“我們結束了。”他聽見自己說。
然後潇灑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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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地上爬起來,擦掉眼淚,然後掏出手機。
“已經結束了。請你不要再去騷擾我的媽媽!”
挂斷電話,眼淚大朵大朵的冒,像綿延不絕的泉水。
她咬住唇,冷冷嗤笑。
這群可笑的人,竟然以為她身體裏會有什麽感情。
走回電梯,卻忘記了密碼。
真快。
所有事情都會這麽迅速的忘記。所以也根本不必有任何傷痛。
只需要對自己說,我記不住。我記不住。我記不住。
藍子棋只是慶幸自己穿了板鞋。于是走去樓梯間,一步一步往下走。
只有63層。
只有63層呢。
茸兒,我天使般的姐姐。你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深愛你的母親,即使她狠毒的對待我。
你擁有一個十全十美的愛人,無論誰來勾引也無法改變他堅貞的愛情。
我,藍子棋,驗證了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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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在和高數的較量中鍛煉出了極為迅速的半強迫性的學習速度和接受能力。
所以對淩輝收集來的汽車雜志和概念圖,也能拼命的看進去。
甚至,也産生絲絲的好奇,那就是打開車蓋,查看那些清冷怪異的構造。這看上去和解剖青蛙有些類似。
漸漸的,竟也衍生出興趣。
她一開始的願望,就是成為執着手術刀消除人間疾苦的醫生,終至于有一天,也可以醫好媽媽的心。
現在,她願意為一臺生病的車,修複鮮活的生命。
和淩輝之間,已經變成全然的沉默。
雖然他依舊那麽清楚的洞悉她的心,總是可以遞出她需要的工具,總是可以送來她想喝的那杯飲料。
她也極為自然的對待他。仿佛已是很多年的搭檔。當心裏竄過仿佛這個句子時,也恍然意識到,三年了,他們的這份默契是應得的。
于是藍子棋笑對着他,“真是一個好情人。”
純粹玩笑的語氣,淡淡的默哀着隔閡。已經沒有了叫他書童時那份貼近親密的嘲弄。
淩輝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淡淡的,水盈盈的。
藍子棋擡一下胳膊上的腕表,“5點了,你先下班。”
她對他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客氣,越來越接近命令,有時候連她自己也意識不到,這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發生的。
“好。”他回答。
留給她一個雅致的背影。
藍子棋的視線沒有在那背影上做任何停留,低下頭,對抗着內心拼命生根發芽的種子。
她的手一抖,忽然剪斷了一根線。
看着淙淙冒出的白煙,她有一點暈眩,卻并不急着逃走。
仿佛有人站在靈魂的中心引誘自己。留下來,留下來,像這煙霧一樣消散。
她拼命對抗這引誘,卻發現其實力量有限。當那個紅色的線頭開始噼裏啪啦的冒着火星,藍子棋笑着流下眼淚。
覺得自己無法支撐下去。無論怎樣拼命,都覺得太累,超過了她的智商她的體力。
藍子棋的雙臂支撐在車前,神情近乎癡迷。卻清醒的對自己說,這下可以完結了,張小齊。
她在轟隆聲中,閉上眼睛。
呼嘯的熱氣焦灼了頭發,琵琶一樣的哀瑟。
淩輝皺起的眉頭和哀傷的雙眼在煙霧中顯現,冷僻的聲音像一根纖細的線牽引着她的聽覺。
“小齊!小齊!”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熟悉的懷裏,于是笑起來。竟是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
“不會爆炸的。”她澀澀的笑,眼淚往下滑,灰頭土臉,狼狽不堪,“我知道不會爆炸,所以才站在這裏。放心吧,就算死,我也會選擇安逸一點的方式,我會把身體留給你的茸兒。”
淩輝的眉頭郁結的像一道墨跡,“張小齊,不要總是逼迫我。”
她從他懷裏掙紮起身,“淩輝,現在是下班時間。你自願加班的話,我不會多發你工資。”
淩輝看着她,似乎是難以适應她變化太快的對白,只是捏住她肩膀,那麽用力,“你想要怎樣,你到底想要怎樣!”
“書童,我們可不可以先暫時結束冷戰?” 這個美麗到暴戾的孩子妖嬈悲絕的笑了一下,“我忽然很想吻你。”
世界上能有幾個男人可以拒絕藍子棋。
就像傳說中的藍又時:只要他發出邀請,天使和魔鬼都會赴約。
他也無法忍受,被藍子棋終日慘淡的對待。
她在引誘他,就像當年引誘閻允豪,太過認真的神情,讓人當真。
“淩輝,你這麽美好,全世界的女人都想要一親芳澤。”她仰望着他,喃喃。
淩輝閉上眼睛,疼惜的吻下去。
嘗到她的眼淚,也嘗到自己的欲望。
建築在藍湖之上的別墅,太過嚴謹自制的構造,太過完美冰冷的人。飄蕩太久的靈魂,冷到僵硬的身體。
藍子棋太溫暖了,活生生的溫暖,像胸膛裏澎湃的鮮血一樣溫暖可以觸摸。
讓人守不住欲望,也守不住心。不知道可以守護多少,也不知道可以堅守多少。
這個孩子和他一樣,無法抗拒內心對溫暖的渴望。
太渴望了。讓人壓抑。
壓抑到感覺羞恥。無法對誰提起。亦不敢對任何人渴望。
然而他于她是安全的,因為他是生活在藍湖別墅卻與它沒有關聯的人。
藍子棋于他也是安全的。因為她流着藍家的血,卻只能是一粒棋子。
他們都是孤單怕冷的人,已在孤單寒冷裏生存了多年。他們心意相通,即使無法相愛。
可不可以先不去計較,有關愛的種種。
暫時停止思考,過去和未來。
現在只想擁抱。現在只想親吻。即使有觀衆。
唇齒缱绻,漸深漸濃,他的眼淚也落下來,“藍子棋,你犯規了。”
心裏愛着別人,怎麽敢來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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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允豪的車開過來。
他遠遠的踩了剎車。手指攥在方向盤上,青筋暴起。
某一瞬間,他甚至忘記了,身邊還坐着茸兒。
她蒼白着一張臉,水盈盈的看出去,又水盈盈的低下頭。
他被無聲無息的嫉妒折磨。
人生裏從未有過的事。這股嫉妒像蒸汽一樣,微醺了他的眼。閻允豪被內心巨大的潮濕包圍。
他掉轉車頭,踩下油門。
一路開去江邊,戛然而止。
竟然被如此莊重的沉默壓倒。這一江春水,奔騰着流向遠方。
他忘記掩飾自己的情緒,在混亂在暴躁中掙紮。當茸兒訝異的看過來,他的一顆眼淚恰巧崩落。
他還沒有适應,這樣閉塞的嫉妒和殺氣騰騰的酸澀。
茸兒忽然閉上眼睛親吻上來。幹淨純潔的一個吻。
閻允豪的世界便瞬間寂靜了。
透不進一絲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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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蝶色成立後的第一屆月度報告會上,藍子棋和閻允豪終于狹路相逢。
閻允豪擔任的是蝶色全球汽車設計總監。
當他用一雙藍灰色的眸子注視着大家時,藍子棋靜靜低着頭。
王子矜貴的聲音在整個會議室回蕩,“總裁,我上周已經向理事會提交有5份外觀設計和5份內飾設計。理事會成員會對這些設計理念進行探讨,會給出不同的看法,大約3周後,我們再把修改過的5份設計縮減到3份,再次提交給理事會,再從3份濃縮修剪到2份設計草圖,最後再經過3個月的完善和改良,最終的設計方案才能定下來。現在我主要負責給大家講解為什麽要使用這些設計元素,使大家能夠完全理解這些設計元素的用意。”
藍子棋已經完全能夠聽懂所有專業術語。
他們常常要在會議上争吵。
設計者的理想與制造者的現實之間,常常會有鴻溝。
“我是就事論事,并不想跟你一般見識。”他的聲音冷的可以結冰。
“我也是就事論事。你難道不懂,一個設計者最優秀的品質是懂得妥協嗎?”
“我要設計的是最完美的汽車。”
“現實中沒有完美,所以設計中的完美,不可能在現實中天衣無縫的實現。”她盡量尋找詞彙表達。
“你做不到,是因為你不夠努力。”他回敬。
“如果你也常到制造車間來看看,你就會明白,車身彎到那個弧度,雖然絕美至極,但是目前地球上沒有任何材料可以承受。你必須妥協,減低弧度,閻允豪總監。”
閻允豪固守自己的設計,但并不至于無理取鬧。
無論争吵的多麽熱烈,至少最後他們總是給出結果。
他們迅速的成長起來。
閻仕爵也對此甚為滿意。
他說得沒錯,閻允豪是天生的汽車設計者,他也果然真的加入了他本該就屬于的爵豪集團。違背了他青春年華裏最青澀的反叛。
閻仕爵對藍子棋說,“雖然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但是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藍子棋蒙蒙的回答,“不會吧,我也不知道,我還以為您知道呢。”
她真的不知道。
與淩輝的相處已經到達最臻的境界。似是回到上學的那段日子,開着無關緊要的玩笑,并且盡職恪守。
他們不敢再擁抱,也不敢再親吻。更多的時間裏,他陪伴着茸兒。藍子棋已經适應了他們一開始就注定的關系。
藍子棋和淩輝,不可能相愛,也不敢吵架。吵架會讓他們彼此都疲憊不堪。
至于閻允豪,工作以外,藍子棋已經完全把他當成路人甲。
或者說,閻允豪已經完全把她當做敵人來對待。
即使在高檔的員工餐廳用餐,他也刻意的坐去她對面,像一團烏雲籠罩着她。
蝶色全球汽車設計總監。和蝶色華南分區總經理。
針鋒相對的緋聞和各自冰靈的氣場。常常引以視線無數。
他說,“藍子棋,我會守護茸兒的一切,你別癡心妄想了。”
藍子棋覺得這樣的對話非常有趣,于是她憨憨笑着,“允豪學長,你一定要守住,我會拼盡力氣來搶。”
閻允豪幽幽的看着她。
終至于起身離開,冷着一張臉。
他不想看到,藍子棋這孩童一樣無所遮掩的笑。
赤純坦誠的讓他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