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哪怕是在車上,他的黑色口罩仍未摘下。
他轉眸望向她,垂在身側的長指微撚着,低低沉沉開口:“不是說不會趕我走?”
“萬一你自己想走了呢。”
他靠近她,将聲音壓得極低極沉,語調中帶着一股子難以自控的壓抑,“薄禦不會想要主動離開你。”
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初靈整個人身體輕輕顫抖了瞬。
為什麽。
她想問原因,可又覺得有些難以啓齒。
初靈微抿起唇,眼底勾出極淺淡的笑意來。
她只是朝他笑,并未發出任何聲音。
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問。
只是,方才她沒有任何防備,就這麽直接被他“偷襲”成功,他溫熱鼻息盡數噴薄在她耳畔的那一刻,她有些心猿意馬。
初靈低眸,默不作聲地勾纏着小指,一下下把玩着,沒再同他講話。
薄禦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怕她尴尬,也沒再多說。
他清楚,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他們兩個不過是認識堪堪兩日的“朋友”。
或許連“朋友”都稱不上。
但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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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裏好不容易鼓起來的串串粉紅泡泡,像是被人拿着針尖一點點戳破了。
寂靜一片,尴尬蔓延。
好在這種情況并未持續太久,不到十分鐘,出租車在錦春苑門口停下。
薄禦率先下車,為她打開車門。
初靈也順着他的方向下來。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着,一起進了單元樓。
電梯間,初靈将身上的黑色羽絨外套脫下來,收進臂彎,“你身上的傷好點了吧?”
“托你的福,好多了。”
“再過幾天應該就痊愈了。”初靈扯唇,是真的為他開心。
電梯上行至十樓,門自動打開,薄禦率先走出去,為她擋住電梯門,等她出來。
他取鑰匙的動作比她還熟練,拿出鑰匙旋開門把手,像是随口問的,“你最近,除了考試還有沒有其他安排?”
初靈又想起了那件事,但也只是淺淺一笑,“沒了。”
“是嗎?”
“其實本來有部劇我是可以去試鏡的,導演也答應了,”她撇了下唇,“不過我經紀人說這部劇已經敲定了女主。”
雖沒提女主的背景,也沒提女主是誰,但她也已經将這件事跟他講得清清楚楚了。
初靈對他不設防。
她也說不清究竟出于什麽原因,總之,她并不認為薄禦會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來。
初靈率先邁進1002,站在玄關處換好拖鞋,卻見他仍站在門外,忍不住催促了句,“外面冷,你快進來啊。”
薄禦低低應了聲,走進去。
她低頭看着自己腳上的拖鞋,又看了看他腳上沾着泥土和雪跡的棕色馬丁靴,愣了下。
初靈:“我記得你昨天穿的不是這雙鞋。”
“新買的。”
“啊,”初靈點點頭,又道,“我忘了問你穿多大碼的鞋子,所以就沒給你買鞋,你自己買了就好。”
她注意到,鞋櫃上擺了一雙新的白色男士棉拖。
她沒買過。
應該是他買給自己的。
薄禦換上新的男士棉拖,長指摸了下耳朵尖兒,溫淡的聲音有條不紊,“你不要送我鞋子。”
“怎麽了?”初靈疑惑。
“難道你沒聽過一個說法麽。”
“什麽說法?”
“戀愛中的情侶如果送對方鞋子,會分手的。”他對上她的視線,眸光一眨不眨,無比認真地同她講着這番話。
初靈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倒水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将杯子放到一旁,“你這是聽誰說的?”
薄禦淡聲回,“我自己看到的。”
初靈眼底笑意更濃烈了些,他現在的模樣與平時還真就有那麽些反差,仿佛把那句話當成了真理一般,“我覺得也不一定吧。”
“哪怕是1%的可能性,也應該避免。”
“但這句話的前提是情侶啊,我們又不是。”
聞言,薄禦不再說話了。
他單薄的唇逐漸抿成一條直線,微微垂下眼睫,将她剛才沒倒滿的那杯水兌上熱的,遞過去。
初靈道了聲謝,忽然感覺自己不應該提這茬兒,可這不是話趕話就說出來了麽。
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解釋一下,于是斟酌了下措辭,道:“那個,你別多想,我這話沒別的意思。”
“我先去洗澡了,你早點睡。”
***
第二天一早,初靈剛睡醒,卻發現薄禦不見了。
餐桌上有他熱好的三明治和面包,還有一塊牛角包。
初靈看到他留的字條——
“去工作了,你記得吃早餐。”
底下是落款,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薄禦。
初靈這才放下心來,吃完早餐之後就趕去了學校。
今天沒有課,因為要考試。
總共考兩門,上午一門,下午一門;一門公共課,一門表演理論專業課。
表演系的期末考試總共有三天。
今天陽光很好,萬裏無雲的。
下午考完最後一門,她跟林藻繞着學校有名的情人坡走了走。
冬日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初靈覺得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誰知她們二人剛走到半截,初靈就被人拽住了衣袖。
抓她衣袖的人是同系女生。她眉心微微皺着,壓低聲音道:“初靈,導演系的學長陳馳在我們宿舍樓下擺了一圈心形玫瑰花,好像是……”
“好像什麽?”林藻問。
“好像是要跟你告白。”
林藻眉心皺起,忍不住輕嗤一聲,“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這麽土的告白,靈靈,我們堅決不答應。”
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加重了“還”字的咬音。
初靈愣了下,手上沒動作,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
女生拽着她衣角的手沒松,“初靈,你快點回去看看吧。”
“好。”初靈始終像是慢了半拍似的,回過神來後,應了聲。
說實話,陳馳這樣的做法是她沒有想過的。
若是說她真不清楚他的心思,那也有點兒作假的嫌疑;可她已經明裏暗裏多次拒絕過他了。
初靈以為他不會……
至少不會選擇這種方式。
女生跟她和林藻的關系就普普通通,不算好也不算壞,一路上不停地在初靈耳邊絮叨。
她皺着眉,“你不知道,陳馳學長這行為可把宿管阿姨氣得不行。”
林藻困惑,眉心也跟着蹙了蹙,“阿姨氣什麽?”
“這不是學校馬上就要放寒假了麽,有些已經考完試的同學都忙着收拾東西回家呢,結果他搞來那麽多玫瑰花,花瓣飄得滿處都是,阿姨又得重新打掃一遍宿舍樓。”
林藻:“……行吧。”
她倒是沒想到這茬兒。
不過這都什麽年代了啊,陳馳一個導演系的居然還會搞那麽跟不上潮流的東西,一點兒創新精神都沒有。
也怨不得他長相雖不錯卻始終追不到他們靈靈。
她們三人很快趕到了宿舍樓下。
林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樓下,手裏抱着吉他彈唱的陳馳。
他身邊還站着兩個男生,一人手裏拿着一束捧花,都是豔紅色的玫瑰花。
雖然花很好看,但不得不說,這行為屬實顯得陳馳這個人不太聰明。
林藻略無語。
作為當事人的初靈反而深感無奈。
她邁腿朝陳馳走過去,卻一把被林藻攥住了手腕,“我陪你一起。”
初靈微微抿起唇,點點頭。
她們兩人一起走到陳馳身邊。
初靈微微仰頭,組織了一下措辭,淡聲開口:“學長,你可以把這些玫瑰全都搬走嗎?”
她用的不是“拿”,而是“搬”,屬實是因為他們在樓下地面上擺了太多捧大束玫瑰。
不得不承認,這陣仗足夠大,陳馳用吉他彈出來的音樂也的确動聽。
正因如此,哪怕現在正值寒冬臘月,又恰好趕上學校放寒假,陳馳這樣的行為,仍吸引了不少愛看熱鬧的同學前來圍觀。
陳馳眉梢微微挑了下,俯下身低聲問,“不喜歡麽?”
他因為俯身的動作,距離初靈更近了些。
初靈眉心幾不可察地皺起,稍稍側身,避開他的親近動作。
不知道為什麽,她下意識地排斥他這樣的行為。
甚至毫不遮掩地,直接側過身。
初靈當然明白,他現在離她那麽近,無論她的動作再微小,對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薄禦。
想到他悄無聲息俯身望向自己的時候,她用黑色領帶蒙上自己的眼睛為薄禦上藥的時候;對方俯身靠近,長指不小心觸碰到她指尖的時候……
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心生煩擾。
未等初靈率先開口,林藻倒是先出手搡了把陳馳,“學長,說話就說話,你靠靈靈這麽近幹什麽啊。”
她笑了下,只是這笑容摻了些寒意,“再說,你不覺得自己這種告白方式太土了點兒嗎,現在還有哪個女生會喜歡?”
“藻藻,別說了,”初靈輕輕捏了把她的手指,壓低聲音,轉而又對站在那裏的陳馳學長說,“學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給你回應。”
陳馳将吉他從脖子上扯下來,一把摔在地上,“是因為他嗎,那晚來圖書館接你的那個男人?”
初靈猶豫了半刻,且不說她現在并未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在面對薄禦的時候,有那麽點心動的感覺;其實就算薄禦從未在她的生活裏出現過,她的答案也是一樣。
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于她而言,感情的事,強求不來。
可陳馳這人是個認死理的,他覺得只要自己用心追,對方肯定有朝一日會被自己打動。
初靈動了動唇,微垂着眼眸道,“……不是。”
陳馳眉頭擰得緊緊的,低聲開口,語氣也略顯卑微,“那你為什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呢,也許我們很合适。”
林藻險些被氣笑,沒忍住,直接道,“那還有可能一點兒都不合适呢。”
陳馳明顯是生氣了,聲線比方才更沉,“林藻,我現在沒跟你說話。”
初靈垂在身側的那只手一點點攥緊,滿臉都寫着嚴肅,說出來的話也是一本正經,不含任何開玩笑的成分——
“學長,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請你不要再繼續糾纏了,可以嗎?”
說完,她拉着林藻的手便想離開,誰知卻一下被陳馳鉗住了手腕。
他的力氣很大,看上去也很憤怒,手背與額上甚至都暴起了青筋,“初靈,你真的不能給我一次……”
“機會”兩個字還未說出口,陳馳就被迎面而來的重重一拳揮得連連向後趔趄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