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靈想問原因。
她不動聲色地側眸看過去,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點絞緊。
難道是因為把她當朋友了,擔心她受傷,所以才這麽對她講的嗎?
“記住了麽?”薄禦稍稍正了正身,低沉幹淨的嗓音響起。
初靈飄飛的思緒這才被他打斷,回過神,清甜地笑着,“記住了。”
“以後再遇到旁人糾纏,你會怎麽辦?”
初靈手指絞得更緊,回憶起方才發生的事情,那一幕幕如幻燈片似的在她腦海不斷播放。
她眉心微微皺起,搖頭,“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事。
初靈也沒想到,對于陳馳學長來說,她的拒絕根本算不了什麽。
對方不在乎,也并不尊重她的想法。
以前她也不是沒被人追過,初中、高中,她收到的情書與巧克力也不少。
但那些東西,她統統都依照情書的落款還給了那人。
初高中課業繁重,學習為主,初靈所在的學校也是這樣。
被她拒絕之後,那些青春期荷爾蒙上頭的男孩子倒也都沒再糾纏過她。
初靈當時一心撲在學習上,也沒在意那些男生的想法;在她看來,他們依舊是那種關系普通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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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禦那雙湛藍色眼瞳微微阖了阖,挺翹而纖長的眼睫毛向下壓,“給我打電話。”
初靈輕笑着,“你過來了能幹嘛,還想跟人動手嗎?”
本就是半開玩笑的語氣,誰成想前者卻當了真,“我盡量不。”
但他無法保證真的不跟人動手,因此口頭上,他沒有跟她承諾。
“嗯,”初靈也沒有太擔心,“時間是個好東西,就算陳馳學長現在喜歡我,也不代表他以後就會喜歡我。”
更何況,她并不認為陳馳那種表現是喜歡。
也許占有欲和控制欲更多一些吧。
薄禦聲線比方才沉了幾分,低低詢問,“你在意?”
初靈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突然想起了該怎麽回答你的上個問題。”
“冷處理。”她像是尋到了一道題的“最優”解法,眼瞳裏的笑意都攙着甜絲絲的味道。
***
回到錦春苑後,他們一起上了樓。
初靈将手裏的白色帆布包遞給薄禦。
白色帆布包通體純白,上面除了一只小貓的簡筆畫和一行斜體英文字母外,再無其他裝飾圖案。
薄禦伸手接過,動作自然而然,像是做過無數次。站在她身後,并未往前走。
片刻後,他長指撐開帆布包的口,低頭往裏面瞧了眼。
——除了兩本專業課的書、黑色簽字筆、手機充電器外,并未放什麽其他的東西。
情書,也沒有。
薄禦唇角抿出淺淡的笑意,合上帆布包的口,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邁開腿跟上她。
初靈打開門,朝他招招手,示意人進來。
她剛一進玄關,準備換鞋的時候,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
來電人是藺姐。
她換鞋的動作停下,長指一劃接起。
藺姐告訴她,不知道導演那邊用了什麽法子,總歸是說通了那位投資人。
——投資人放棄追加投資。
這也就代表着,楚冰涵不再出演《炙風》的女主。
藺姐還說,雖然劇組損失了一筆投資,但制片人那邊說了,如果劇組缺資金,他們随時與顧氏集團聯系。
顧氏的掌權人顧承野也承諾,若是劇組需要資金,他可以随時撥款過去。
最主要的是,目前《炙風》劇組實際上并不缺投資。
初靈站在那裏,一動未動。
說實話,對于最近一波三折的經歷她心有戚戚焉,只要一天沒有得到試鏡成功的通知,一天沒有進組,她這顆心就無法完全沉靜下來。
所以,哪怕是現在藺姐這麽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她——
她的試鏡機會又回來了。
初靈也沒有什麽太開心的感覺。
她站在玄關處,經薄禦的眼神提醒,終于慢吞吞地換好拖鞋。
藺燦說:“明天去試鏡。”
初靈瞪大眼睛,安靜片刻才回神問,“……明天啊?”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明天我還有兩場重要的考試。”
聽她這麽說,藺燦放下心來,這完全在她的意料範圍之內,“我知道,我和導演說過了,你的試鏡時間定在了晚上八點,還是上回那個酒莊。”
“衣服我也有準備,別擔心。”藺燦道。
初靈轉身離開玄關處,笑盈盈地同她道謝:“謝謝藺姐。”
藺燦停頓片刻,容她消化了下自己方才所言,壓低聲問,“你下午是不是被一抱捧玫瑰花彈着吉他的男生告白了?”
初靈瞳孔驀地瑟縮了瞬,皺眉問,“你怎麽知道的?”
藺燦揉揉眉心,“都上某短視頻平臺熱搜榜二了,還問我怎麽知道的。”
初靈:“……”
那麽快?
這不是才剛過去沒多久的事嗎。
“你拒絕他了沒有?”藺燦問。
短視頻有好幾段,但被創作者加上了背景音樂,拍攝者距離他們也不算多近。
視頻裏,藺燦只能看到初靈在跟那男生說話,接着又看到那男生把吉他甩了,但聽不清初靈到底說了什麽。
初靈嗯了聲,“拒絕了。”
藺燦又問,“那個戴口罩的暴力男是誰?”
暴、力、男。
初靈坐到沙發上,結果甫一坐下就聽見了藺姐這句話。
她深吸氣,默默在心裏重複了一遍藺姐對他的稱呼,而後稍稍擡眼。
結果,剛一擡眸就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的眼神澄澈幹淨,就如沒有絲毫雜質與瑕疵的琥珀。
她看到薄禦用唇形示意自己,“怎麽了?”
許是因為她在接電話,所以沒有出聲打攪。
她看着他,扯唇,微微搖頭。
“他是我朋友。”
“他之所以那樣,只是想幫我出頭。”
藺燦:“因為看到那個男生糾纏你?”
初靈應了聲,表示的确如此。
藺姐沒再多說,只囑咐了她一句好好休息,以後發生什麽事主動告訴她,就挂斷了電話。
薄禦瞧見她挂斷電話,走過來,指指自己肩膀,出聲提醒,“上藥。”
初靈點點頭,拿起手機,走到卧室,關上門,取出藥箱裏的跌打損傷膏,按照說明書把藥塗好。
白皙的肩頭已經被砸紅了,上面的淤痕與她肌膚的顏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塗完藥,初靈打開微信,發現林藻給她打了好幾個視頻電話。
她食指在屏幕上一點,回過去。
初靈主動跟林藻報過平安後,離開卧室走到客廳。
薄禦站在那裏,正在等水燒開。
藻藻跟藺姐問了一樣的問題,初靈的回答也和剛才差不多。
“可我覺得他好帥啊,哎,我好久都沒看到過這麽帥的男人了。”林藻長呼口氣,不由感嘆道。
那邊,水開了。
初靈擡起眸,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正在往保溫壺裏倒開水的薄禦,清清嗓,壓低聲,問,“他戴着口罩呢,你怎麽知道帥不帥?”
林藻在這一刻倒是難得的有邏輯,“既然他是你朋友,那你總見過他的樣子吧,你就說,他到底帥不帥?”
不知是不是因為林藻這句話,初靈原本想要挪開的視線反倒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他微垂着眼眸,目光專注在保溫壺的落水口上,鴉睫纖長而濃密,鼻梁高挺,那雙湛藍色的眼瞳似是蒙了一層水色濾鏡。
在她的角度看不真切。
可是,之前她也不是沒有觀察過他的眼睛。
如寶石,若翡翠;仿佛世間再美好的形容詞都不足以形容他那雙眼睛。
初靈垂在身側的長指微撚,別開視線,只是聲音莫名有種做賊似的心虛,“以後有機會的話,帶你見見。”
這可把林藻高興得不行。
她爽快地應了聲“好啊”,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頗為緊張地說——
“對了靈靈,今天我又見到那輛豪車了,南A8打頭的黑色柯尼塞格。”
林藻之前就記住了這輛豪車的車牌號,更何況,即便是記不住車牌,如此高調的、放眼全國都沒幾輛的柯尼塞格跑車,也足夠打眼。
“在哪兒?”初靈問。
林藻:“就在我們學校西門口外面的停車場,停了挺久的呢,估計這會兒還在那,不過車主我倒是沒見着。”
初靈沒多想,只當這位車主是心大,又或許是剛好在他們學校附近有事處理才把車停在那兒的。
“見到就見到了嘛,沒事兒,別多想。”
林藻心裏有些犯嘀咕,這一次兩次的,難不成真的是巧合?
不過,聽到初靈這麽說,她也沒再将此話題繼續下去。
兩個人又簡單聊了幾句,互相道過晚安之後就挂斷了電話。
初靈在浴室洗完澡,吹幹頭發,又做好護膚,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零三分。
薄禦又被她趕去了卧室。
初靈捧着書,躺在沙發上看了會兒,可越看越困,接連打了三個哈欠。
她索性放下書,把燈關掉,躺到沙發上睡了。
許是因為試鏡的事塵埃落定,加之最近的期末考試确實讓人勞心費神,初靈今晚并未失眠,沒幾分鐘就睡了過去。
她做了與幾天前在試鏡路上做的那個,相似的夢。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回,在那個哥哥即将轉身離開之際,六歲的許思南鼓起勇氣,拽住了他的袖角。
淩晨一點零九分,薄禦合上銀灰色的筆記本電腦,旋開卧室門把手,走到客廳。
他蹲下身,透過黑暗瞧着她靜默的側顏,伸出手,為她掖了掖軟乎乎的被子。
——動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弄醒了她。
他懸在半空的手往上移了移位置,在長指指尖即将觸摸到她黑色發絲的那一瞬,倏地收了回去。
薄禦也不知道自己蹲在那裏看了她多久。
只知道,在自己起身的時候,雙腳和雙腿處傳來的酸麻感差點讓他這個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生與死”的人,難以抑制地發出聲音來。
不過還好,他的定力足夠讓自己将已到唇邊的聲音盡數吞回去。
濃濃夜色中,薄禦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瞧着外面的梧桐樹,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
前後不過一瞬,他在她面前展露出來的那種,寡淡清潤的目光消散無影,轉而被一種堪稱陰鸷暴戾的眼神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