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寧助理望向她, 畢恭畢敬地同她解釋,“如果您不同意的話,我們也不會強迫, 但初小姐,您應該看到了我們的誠意。”

“而且, 如果您答應, 您得到的将不只是一部電影的女主角。”

聽起來倒是挺具有誘惑力的。

初靈扯了下唇,淡聲開口,“我不喜歡太容易得到的東西。”

“所以,抱歉了,江總,我不能答應你。”

她這邊話音堪堪落下,手機就“嗡嗡”地振了起來。

來電人是藺姐。

初靈長指一劃, 接起。

藺燦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酒會不是結束了嗎, 你怎麽還沒出來?”

“你來接我了?”

“不然呢,總不能讓你自己一個人打車回家吧。”

初靈清了清嗓, 擡眸時剛好瞥見這位江總的神情。

他湛藍色的眼瞳裏藏匿着溫溫淺淺的笑, 可不知道為什麽,與他對視的那一霎, 初靈就莫名生出一種脊背發涼的感覺來。

她下意識地跟藺燦扯了個謊,“姐, 抱歉啊,是我不好, 忘了提前跟你說了……那個, 我讓家裏的司機來接我了, 我們現在就在路上呢。”

聞言, 藺姐也沒再多說,只叮囑了句讓她下回有什麽事記得提前告訴她,就挂斷電話離開了南川酒店。

初靈自然連聲應好。

Advertisement

江雲暮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松了松胸前的純黑色領帶,不疾不徐地側眸看她一眼,語調漫不經心的,“寧助理,送初小姐回家。”

初靈用餘光瞧了他一眼,垂在身側的手指捏得緊緊的。

不止是穿衣風格和眼神,就連他的語調和說話方式,跟薄禦都不盡相同。

但他們,本質上是一個人。

就像蓄着絡腮胡的心理醫生所說,現在的江雲暮,只是生病了而已。

初靈微微抿起唇,側眸,卻不敢與他對視,“江總,您沒跟我生氣嗎?”

江雲暮聞言,反倒是輕輕扯了扯唇,話裏話外瞧不出絲毫不悅的情緒,“我為什麽要生氣,初小姐,拒絕是你的權利。”

說話間,他金絲邊框眼鏡兩邊垂着的金屬鏈跟着輕輕搖晃起來。

初靈有那麽一瞬間的出神。

她确實沒想到江雲暮竟然這麽好說話,“謝謝江總理解。”

江雲暮望向她的眸光極淡,整體氣質淡漠深靜,也瞧不出情緒有什麽太大的波瀾起伏。

他這副樣子,讓初靈想起了中世紀歐洲那些彬彬有禮的貴族紳士,而這樣的江雲暮,倒顯得外界那些心狠手辣的資本家頗不入流了。

接下來,兩人一路無話。

黑色的柯尼塞格在平穩寬闊的路面上行駛着。

江總這位助理的車技很好,不會猛踩油門或是突然來個猛剎,一路上,車子行駛得都很平穩。

初靈透過車窗往外看,所有景物都在以一種平穩均勻的速度往後移動。

她看着街邊路燈與落葉,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團團柔軟和煦的純白色棉花,安全感一點點被踩實。

無論如何,他沒事就好。

至于他後續的治療,那是心理醫生的工作,與她無關。

初靈并不覺得自己能幫上他什麽忙。

這個時間并不堵車,半個小時不到,初靈就被送到了仙月南庭。

臨下車前,她想起來一開始他那位特助跟自己說的話,于是道,“江總,請你放心,今天的事,我會守口如瓶。”

江雲暮的聲音低低沉沉,“多謝。”

說完,他看向寧維,朝他使了個眼色。

初靈朝他笑了下,道了句“不必客氣”。

那位寧助理遞給她一張名片,禮貌地道,“初小姐,這是我的名片,之後有什麽問題您可以随時聯系我。”

初靈低頭看了眼他遞來的名片,雙手接過,微微颔首,“謝謝。”

她自然曉得,聯系寧助理就等同于聯系江雲暮。

這張名片的價值不言而喻。

初靈将它放入包裏,長腿一邁下了車。

寧維在遞完名片後,已經貼心地為她打開了車門,并做出“請”的手勢。

江雲暮降下車窗,看向她,淡聲道,“注意安全。”

初靈點頭,朝他擺擺手,轉身離開。

這兩天南城又降溫了。

外頭冷意逼人,刺骨的寒風直往她領子裏鑽。

初靈擡手裹緊身上的西裝外套,邁着小碎步回了家。

寧維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扯下安全帶道,“江總,我們走嗎?”

江雲暮單手撐在車窗邊,“等等。”

馬格利特博士轉過頭,用德語問,“盧卡斯,你就這麽放她走了?”

江雲暮落在車窗外的視線逐漸收回,嗓音平和溫淡,“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歡強迫別人。”

說完,轉而用中文對寧維道,“走吧。”

馬格利特博士輕輕嘆了口氣,但最終也沒說什麽。

寧助理啓動車輛,“江總,真的不用找這位初小姐再談談嗎?”

江雲暮面前的筆記本屏幕上全都是各種折線圖以及密密麻麻的數字報表,嗓音淡沉卻有條不紊,“不必,用不了多久,她就會主動來找我。”

***

回到家之後,初靈就看到媽媽正一個人坐在客廳,臉上表情不太好看。

烏女士似乎連她開門的動靜都沒怎麽注意到。

這種心不在焉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再聯系起母親現在極其沉悶的表情,初靈心下咯噔一跳,驀地生出來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站在玄關處換好拖鞋,對着沙發上的人喊了聲媽。

烏茵僮像是才回過神,起身迎上去,扯出笑意來,“靈靈,你回來了。”

“嗯,您怎麽一個人在這裏,爸爸和姐姐呢?”

“他們倆在書房談事情呢。”

“公司的事嗎?”初靈低聲問了一嘴。

“應該是吧。”烏茵僮擡手摸了摸耳後的黑發,淡笑着道。

初靈從她的動作當中瞧出了些許端倪。

難道是公司出事了?

烏茵僮也知道她今晚是去參加了那場酒會,“靈靈,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不用了媽,我吃過了的。”

“您最近工作還順利嗎?”初靈挽着她臂彎在沙發上坐下,輕聲問。

“都還好,跟以前一樣。”

初靈給烏女士倒了杯水,“那您最近有沒有遇到那種特別不聽話的學生?”

烏茵僮輕笑了下,聲音溫柔,“沒有,但在我的課上玩手機的倒是一直都有。”

與此同時,二樓書房。

初茗宜對父親道,“爸,我認為目前最為要緊的事是安撫死者家屬,同時盡快進行危機公關。”

初經義沉着臉,聲音也沉得很,“這事先別讓靈兒知道。”

“媒體那邊的消息,我已經盡力攔截了,但估計……”

初茗宜微微點頭,眼眸微垂,眉心也緊緊擰起。

她知道,就算自己話沒說完,父親也明白她的意思。

初茗宜對那些實事求是寫報道的媒體機構沒什麽意見。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現在某些媒體就是拿錢辦事,未弄清事件真相就斷章取義的不在少數。

初經義擡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聲音沉着厚重,“別太擔心,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事情總會過去的。”

初氏集團是一家主營醫療器械的企業,他們的産品研發、生産工序目前已經很成熟了,不管是在公立還是私立醫院,初心的醫療器械設備都能占據一席之地。

然而就在今天下午六點四十五分,他們的合作方之一,民安私人醫院出了件事。

嚴格來講,這是一起嚴重的醫療事故。

院方發出的公告模棱兩可。

院方指出,在病人手術過程中,初心醫療器械集團提供的設備突然就出現了故障,而他們的醫生卻以極快的速度将病人進行了轉移治療,并重新啓動手術。

手術結束後,患者卻在送至重症監護室的途中離世。

患者家屬自然不想面對這樣的結果,要求院方承擔責任。

可院方認為這與他們關系不大,醫院的手術流程很正規,歸根結底要怨那臺突然出現故障的醫療器械。

矛頭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初心醫療器械集團。

離世病患的家屬是想要院方和初心集團共同承擔責任。

若是他們想要的單單只是賠償也就罷了,可病患家屬要求相關部門調查初心集團的生産流程,說是一定要确保他們提供的醫療器械沒有任何質量問題。

初心醫療器械的法務團隊在五分鐘前提供的最新消息——

這家人已經找好了律師,準備起訴民安私人醫院以及初氏集團。

初茗宜現在很頭疼,一時也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解決方案。

現在去追究誰的責任已經沒有什麽必要了,重要的是,新聞報道一出,法院傳票一遞,集團的股價必然會受到嚴重影響。

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最壞的結果。

初茗宜站在棕紅色的實木書桌旁,深深吸氣。

他們集團現有的危機公關團隊不夠出色,因為實體産業向來不是很注重這方面,初茗宜也一度認為,研發生産于他們而言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平平穩穩則罷,一旦出事,無論集團缺少哪一樣都會很吃力。

初茗宜望着窗外,“整個南城能将危機公關處理得最好的團隊,目前就職于HS。”

她說,“我這就去聯系他們。”

初經義知道現在勸她去休息也沒用,他這個女兒慣來要強,事情不早點解決掉,她就一天也睡不了個囫囵覺。

中年男人低頭看着自己的女兒,壓低聲音:“別着急,事情總要一步步解決,不早了,你收拾下先去休息。”

初經義:“我剛才已經派人聯系了患者家屬,明早我和齊律師一起去趟法院,看看能不能調解成功。”

門外,初靈正要擡手敲響書房門的時候,被烏女士攔了下來。

烏茵僮握住她的手腕,“怎麽了?”

初靈看向她,皺眉小聲道,“我有點擔心……”

“沒事,你要相信爸爸和姐姐,無論發生了什麽,他們都會順利解決的。”

烏女士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溫聲軟語,“你聽媽媽話,洗個澡去睡覺,乖啊。”

初靈也不想讓她擔心,于是點點頭,拿上東西進了浴室。

洗完澡吹幹頭發,收拾好以後,她就進了自己的卧室。

初靈打開手機某個新聞app,輸入“初心醫療器械”幾個字,搜索。

關于集團最新的一條新聞報道,發布時間在二十一分鐘以前。

她點進去快速浏覽了一遍。

初靈立刻從床上爬起來,結果一個沒站穩,踉跄了下,差點摔在酒紅色的羊絨地毯上。

她跑到櫥櫃前找到自己今天用的包,拉開手包拉鏈,翻找到那位寧助理的名片,撥出上面的號碼。

之前在書房門口,她也聽到了姐姐說的話,只不過隔着一扇門,聽不真切。

但初靈還是拼湊出了大概意思。

最好的危機公關團隊是HS娛樂集團的公關團隊。

她現在,急需江雲暮的幫助。

幸運的是,電話沒響幾聲就被對面的人接通了。

初靈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直到後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但睡着之後又一直不停地在做夢。

早上六點鐘,她聽見別墅樓下傳來陣陣喧鬧聲。

初靈拉開窗簾一看,發現樓下一群頭上戴着紅色發帶的人,手裏拿着紅色小旗揮舞,走在前頭的那幾個人手裏扯着一條鮮紅色的大型橫幅——

“初氏集團草菅人命,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他們口中不停地叫嚷着橫幅上的話,一邊喊一邊揮舞着手裏的旗幟,動作整齊劃一,像是經過了專門的訓練。

別墅門外的确有保安看守,但架不住他們人多勢衆,輕而易舉地就将那幾位保安給制服了。

初靈拿出手機,對準樓下那些人拍了幾張照片。

樓下示威游行的那些人有幾個眼尖的已經看見了她,低頭跟旁邊的人說着什麽。

得到領頭人的示意後,有一個高大魁梧的壯漢提着桶鮮紅色的油漆走到初家別墅門前,照着他們黑色的雕花大門潑了上去。

不過一瞬,黑色的雕花大門立刻被染上了顏色。

滿滿一桶紅油漆,有很大一部分因為重力已經盡數落到了地面上。

紅油漆的味道很大,壯漢潑油漆時都戴着手套,潑完之後,直接将那空桶扔進她家院子裏。

紅色油漆桶滾了幾下,壓彎了烏女士差人種在那裏的向日葵根莖,最終在那棵樹幹粗壯的海棠樹下停住。

壯漢朝樓上擺擺手,大聲喊着說,“樓上那妞兒,別拍了,我們可都看見你了啊。”

初靈看到樓下大門和院子裏一片紅彤彤的景象,後背不斷滲出冷汗來。

就連額頭上也是。

她揪住窗簾一角,用力阖上。

整個人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發抖,初靈倚靠在牆壁上,想着林醫生跟她說過的深呼吸療法,來回吸氣呼氣循環了許久,心緒才逐漸穩定下來。

門外不知從何時傳來陣陣敲門聲,可初靈現在連起身開門的力氣都沒有。

烏茵僮已經報了警,警方應該很快就來了。

她站在初靈的卧室門前,喊了好幾聲都沒人應。

烏女士擔心至極,找出初靈卧室的鑰匙,打開門。

看到身穿單薄睡衣,正靠着冰冷瓷磚大口呼吸的女兒,烏茵僮幾乎是一瞬間就感到鼻酸,跑過去抱住她,“靈兒,你還好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