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初靈歪着腦袋思考了下, 小聲道,“你是我的雇主啊。”
江雲暮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微沉,再開口時連原本低沉的嗓音都透出晦澀意味, “就只是這樣?”
初靈輕輕“嗯”了一聲,若說她對江雲暮沒有産生別的念頭那也太過作假。
可是, 她現在不想考慮這些。
于他而言, 目前最重要的是融合治療。
其他的事情,包括他們之間……都是次要的。
況且,若是她答應與江雲暮交往,那萬一某天他人格切換的開關被打開,薄禦占領了他的身體之後,又會做出什麽事來呢。
她不敢想象,也不敢去賭。
江雲暮無聲扯了下唇, 可偏生只有動作,眼角眉梢半分笑意都無, 嗓音極淡,“我知道了。”
初靈不敢擡眸看他。
她擔心自己一旦與他對視, 想法就會發生變化了。
短暫的沉寂後, 她開口:“時間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江雲暮垂眸, 淺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低聲詢問, “你困了麽?”
他這話剛一問出口,初靈就頗合時宜地打了個哈欠, 含混道:“……有一點。”
江雲暮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那去睡吧, 我送你。”
初靈接過, 默默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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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暮這個人,似乎比旁的男人要細心。雖然她也沒跟多少男人有過太深的接觸就是了。
她用他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因哈欠而産生的生理性眼淚,開口道,“不用了,外頭冷,你穿好衣服在車裏多待一會兒再回去,對了,鞭子沒抽到你手吧?”
不然的話,她擔心他開車會受影響。
江雲暮:“沒有。”
初靈點點頭,“那就好。”
正當她還想再開口說什麽的時候,卻聽見江雲暮用低沉幹淨的嗓音道,“你等我。”
她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應了聲,“……好。”
江雲暮把黑色襯衫套在身上,長指開始系襯衫扣子的時候,他擱在風衣外套口袋裏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初靈收拾醫藥箱的動作微頓,指指他的外套,提醒道,“你手機響了。”
江雲暮的襯衫扣子剛好系到了由上至下第三個。
他精致白皙的鎖骨露出,初靈忍不住往他那邊瞟了眼。
她剛才幫他上藥的時候是看了沒錯,但看的主要是他的傷口……
想到這茬兒,初靈又忍不住皺起眉。
她現在面對的是一個病人,不可以産生那種龌龊的想法。
絕對不可以。
初靈微微抿起唇,低頭默默收拾好醫藥箱,卻聽見他對電話裏的人道,“好,馬上回去。”
對面那人究竟說了什麽她聽不清,但初靈能确定,電話那端是個女人。
江雲暮回複她時用語氣溫柔又頗顯耐心,“你想吃什麽?”
“嗯,我給你帶過去。”
“不用了。”
“我知道。”
“好,我一會兒就到家。”
直到江雲暮伸出來的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初靈才大夢初醒般的回過神來。
“不是說困了麽?”
他的語氣溫和又清淡,如同珠玉落盤。
只是,似乎與方才他跟對面那個女人講電話時用的語調相同。
初靈微怔了下,反應過來後提起藥箱,“啊,好,那我們走吧。”
江雲暮已經穿好了衣服,他推門下車,又繞過車頭率先一步幫她打開後排車門,做出“請”的手勢。
初靈邁開長腿下了車,同他道了聲“謝謝”。
她被江雲暮送到別墅門口。
初靈轉身看向他,遲疑着道,“你要不要——”
江雲暮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似的,淡聲回,“不用了,你早點休息。”
初靈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現在已過十二點,她微微側過身,朝他扯了扯唇,輕笑着開口,“新年快樂,江雲暮。”
他也跟着笑了下,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被雪色映襯得更加清潤透亮,好看得緊,“新年快樂,靈兒。”
初靈就這麽定定地瞧着他,原本已經沉下去的心念又忍不住動了動。
他居然,又這麽叫她了。
這個稱呼太過親昵,除了家人與林醫生,旁人一般不會這麽喊她。就連她最好的朋友林藻,平時也就只叫她“靈靈”。
可是,林譯醫生這麽叫她的時候她也不覺得有什麽,而江雲暮不過是這麽叫了她兩次,她心下的燥熱與不安都險些要抑制不住。
初靈深深吸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未挪開。
那一瞬間,她忽然就想起來餘光中的那句詩,“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這句詩,這個時候用在他身上,倒是頗為合适的。
初靈道,“你路上注意安全,別開太快。”
他扯了扯唇,眼底透出淺淡笑意,“我知道,太冷了,你快進去。”
初靈低低應了一聲,轉過身,背對着他揮了揮手,推開已經落滿雪的玫瑰金色雕花大門,走了進去。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整個眼眶卻倏然被潤濕。
這情緒并不是無跡可尋。
她在看到江雲暮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時,就已經想哭了。
只是怕他不悅,才強行忍了下來。
但方才那通電話帶來的不具名情緒,加上她強忍下來的心疼,就在她轉身的這一剎那悉數迸發。
初靈沒擦眼淚,也沒回頭,徑直走到別墅大門,用指紋開了鎖,走到玄關處換鞋。
當她把醫藥箱放回儲物間,再回到客廳,站在厚重的深藍色窗簾後面往外看的時候,發現江雲暮還站在那裏。
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種想要直接跑出去抱住他的沖動。
這種沖動愈演愈烈,初靈抹了把未幹的淚痕,趿拉着白色的棉拖鞋,飛快地跑了出去。
擔心他會在她還未跑到他那裏之前就轉身離開,初靈出聲喊道,“江雲暮,等等。”
柳絮般的雪花在萬籁俱寂的夜裏無聲飄落,她原本已經在竭力克制着情緒,可就在喊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間,心中好似有一堵牆轟然倒塌。
初靈跑過去,瞧見他仍站在原地,忽然就笑了起來,長舒一口氣,而後張開雙臂抱住他。
因為給他背上每一處都上了藥,初靈清楚地知道他的傷口都在哪裏。
她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他。
就連抱他,也只是用被寒風吹皺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兩側的肋骨處。
下一秒,初靈感知到自己被他伸出來的雙臂用力圈住。
她眼睛裏那層水潤在不停打轉。她咬住唇,拼命克制着,可又擔心他會聽出她的哭腔,黑眸微微阖了下,淚珠登時像是串成線似的滾落下來,一路往下墜,落在了他的西裝上。
江雲暮察覺到了端倪,眉心忍不住皺起,“怎麽哭了?”
“我……我……”初靈斷斷續續地抽噎着,話不成句。
江雲暮松開她,單手按住她的軟肩,俯身彎腰,與她四目相對,“就因為心疼我?”
初靈搖頭,“才……才不是。”
“我不疼,真的,你別哭了,嗯?”
這時候居然說這種話,真以為她會信麽,初靈唇角撇着,“你在這兒騙……騙鬼呢。”
他俯下身,長指指腹慢慢地拂過她的眼角,為她把淚痕擦拭幹淨,動作輕輕緩緩,“可不就是騙你這個小鬼。”
“要是,要是你明天還疼的話,就去醫院吧,讓寧助理陪着你去。”
江雲暮:“不用,你都辛辛苦苦地給我上那麽久的藥了,還疼不就對不起你了麽。”
初靈擡臉望着他,“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說話。”
江雲暮像是絲毫不在意她的誇贊似的,低聲詢問着,“為什麽哭?”
“我就是覺得委屈。”
“替我委屈?”
“嗯。”
“沒關系的。”
“可我心疼。”
“除了心疼,還有麽?”他就這麽定定地看着她,似是不從她那雙剛被淚水潤濕過的澄澈眼眸裏瞧出些什麽便不罷休。
初靈撇撇唇,壓低聲音道,“還問我呢,我都進家門換好鞋子了,你怎麽不走?”
“我是想着,等你家客廳的燈滅了我再走。”
“你還真是……”
“是什麽?”
“……聰明,行了吧。”
“初靈,我想聽你說實話。”
他俯下身,直直地靠近她,菲薄的唇幾乎要貼上她耳廓,“到底為什麽出來找我,嗯?”
他熾熱的鼻息近在咫尺,初靈被他撩撥得心尖兒直顫,磕磕盼盼道,“我……我想你了。”
她斟酌了一下措辭,“這幾天,偶爾會夢到你。”
他不緊不慢地直起身,低低詢問,“夢見我什麽了?”
“夢見你痊愈……”初靈小聲說。
其實不是的,說來也很奇怪,她居然夢見了她與江雲暮的婚禮。
那天她醒來之後也覺得很懵,她才十九歲,哪兒有這麽恨嫁?
可她又确确實實做了這樣的夢。
江雲暮擡手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兒,“就這麽盼着我痊愈。”
初靈點點頭。
這的确是她近來最想實現的願望之一。這麽說,也不算騙人吧。
“好了,”江雲暮低下頭,一眼便瞧見了她白色拖鞋上面點綴着的小草莓絨球上沾染的雪花,“快回去吧,早點休息,再跑出來一次,我可能就不會放你走了。”
初靈眨眨眼,“為什麽啊?”
“你說呢?”
她一點點抿起唇,不再說話了。
江雲暮:“回去吧。”
初靈又忍不住囑咐他一遍,“你路上小心些啊。”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啰嗦。
江雲暮朝她揮揮手,目送着她離開,又目送着她走進別墅裏面。他這才轉過身走到那輛庫裏南旁邊,邁上駕駛座。
回家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了兩盒速凍水餃。
除夕夜就這麽過去了。
大年初一,初靈跟着父母和姐姐一起回了老宅,同爺爺奶奶拜了年。
初二那天,她們一家人又去了外婆家。
中午吃完飯後,初靈接到了葉星瀾打來的電話。
她問,“葉老師,怎麽了?”
葉星瀾輕笑着開口,“你和那位江總,發展到哪一步了?”
“葉老師說笑了,我和江總只是朋友。”
電話那端,葉星瀾眼底笑意不減,“只是朋友啊,那就沒事了。”
初靈心下驀地一跳,突然生出來一種不好的預感,“葉老師,你想說什麽?”
葉星瀾道,“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