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雲暮遲疑了半秒, 低垂着眉眼看向她,而後沉沉開口,“我知道你暈血, 算了,你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了, 我回去找寧維處理一下就好。”

初靈毫不猶豫地搖頭, 對他道,“不行。”

她微微抿起唇,聲音放低了些,“我可以忍住的。”

不單單是為了江雲暮,她本身也想要痊愈,不想再受到暈血症的困擾。

但任何一種病都不可能不治而愈,那于她而言太難了。

初靈邊說邊打開醫藥箱, 從裏面取出來治外傷的藥膏和棉簽,皺着眉道, “你就當是幫我了。”

“幫你?”

“對啊,刺激療法。”

江雲暮不動聲色地扯了下唇, 聽她這麽講, 心裏忽然好受了些,低沉的嗓音淡淡陳述着道, “那我脫了。”

“嗯,脫啊。”

初靈上下打量他一眼, 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忍不住道, “你不用害羞, 我又不是沒見過。”

江雲暮清冷的目光微沉, “你見過?”

他沒有點破她到底見的是什麽, 可初靈又怎麽可能聽不懂,“也……也沒有看得很全,之前薄禦受傷,我蒙着眼睛幫他處理的傷口。”

之後幫他檢查傷口的時候,就沒有再蒙眼睛了。

江雲暮将外衣搭在駕駛座的椅背上,垂眸瞧她一眼,嗓音淡得很,聽不出什麽情緒,“是麽,那你還挺厲害。”

初靈眨眨眼,對于他這樣的口吻十分不滿,聲音沉了幾分:“……那還是你的提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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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她撇唇,“薄禦。”

行了吧。

“呵。”

“你呵什麽?”

江雲暮正在解黑色襯衫的扣子,長指輕抵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鏡,“別被他騙了。”

“他能騙我什麽啊,你的錢就是他的錢,他根本就不缺錢,也不缺——”

說到這裏,她的話卻直接被他打斷,“感情。”

初靈微怔:“……”

好吧,她承認是有這個可能。

之前在游樂場,主動吻她的……就是薄禦。

但是……

一想到他人格切換後,那麽着急地推開自己的樣子,初靈那顆心髒就像是被絲絲縷縷的郁悶氣息包裹住了。

有點兒不開心。

但既然是話趕話地說到這裏,那她就不得不跟他講講道理了,“感情的事從來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江先生也不必說什麽騙不騙的吧。”

聞言,江雲暮解扣子的動作微頓。

短暫的沉寂後,他望向她的眼睛裏,竟蓄上層層陰郁冷感。

所以,她現在是為薄禦心動了麽?

如果沒有,又為什麽這樣着急地為他辯解?

初靈側眸,視線落在他正在解扣子的修長手指上,目光微動。

前後不過半秒,她別開眼。

她也搞不懂為什麽他這麽冷的天還要穿西裝,最外面也只套了件并不算厚實的中長款風衣。

初靈好奇問了句,“你一年四季都穿西裝嗎?”

江雲暮的嗓音淡淡沉沉,“差不多。”

“你穿西裝是挺好看的……”初靈故作不經意地開口,她并未注意到,江雲暮聽到她這句話之後,湛藍色眼瞳裏透出的星星點點的笑意。

初靈卻直接來了個轉折,“但是——”

江雲暮眉梢微挑,視線落在她身上。

但是?

“現在是冬天,如果你穿西裝覺得冷,倒不如穿些厚衣服,至少這樣不會感冒。”

江雲暮像是才明白她的意思,眼底蓄上層層淺笑,聲音聽起來也比方才溫柔了些,“原來你是怕我感冒。”

初靈耐心跟他解釋,但也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聽進去,“那個,你又不做偶像,不需要有那麽重的包袱,你是HS的總裁,就算穿羽絨服到公司也不敢有人說你什麽吧,況且今天才除夕,以後還有的冷呢。”

兩人說話間,江雲暮已經将衣服盡數脫下來。

初靈擡眼望過去,注意到他那件貼身穿的黑色襯衫,裏裏外外都已經沾染上了血色。

她瞬間擰起眉,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顫了下。

初靈望着他精致而深邃的眉眼,深呼吸了幾下,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成了拳。

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

初靈努努下巴,“江雲暮,你趴過去。”

他卻沒動。

“快點啊,愣着幹什麽。”

哪怕車裏開了暖氣,也是冷的,她不能耽誤太久。

江雲暮目光凝着她,眼睫微微顫了下,“你确定可以?”

“薄禦都相信我,你卻不信嗎?”

他眉心蹙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趴好。”

她會處理好的。

江雲暮低低應了聲,沒再說什麽,依照她說的,雙手扒着椅背趴好。

初靈看到他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後,又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傷,像是用軍鞭抽的。

不知道那個人抽了他多少鞭,總之,皮開肉綻。

他背上的血痕沒有什麽規律,但大都呈線型,有深有淺,且深的比淺的要多得多。

初靈不動聲色地深深吸氣,指甲将手心掐出了印記。

她閉了閉眼,試圖通過跟他聊天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好趕緊幫他上藥。

初靈默默給自己打氣。

現在她面前的人是江雲暮,不是別人。

他不會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他更不會把自己關到地下室。

初靈伸出手,棉簽上的藥膏輕輕點在他背上,她眉心仍擰着,心中紛繁雜亂的情緒難以疏解。

她确信,這就是心疼。

或者說,百感交集之中總有一感是心疼。

初靈意念微動,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不怎麽合适宜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代替他受這一遭。

初靈逼迫自己直視他的傷口,這一刻她能感知到自己心髒跳動得厲害,那種心悸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她的呼吸聲都比方才急促了些。

江雲暮背對着她,卻像是感知到了什麽,擡手就要去拽他搭在那裏的黑色襯衫,“你不要勉強自己。”

初靈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進一步的動作,“我可以,我不覺得勉強,江雲暮,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他強調似的,又跟着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初靈慢慢調整着呼吸。

她也清楚是不是他這句話給了她力量,就這樣調整着,規律地吸氣呼氣,再次睜眼看到他背上那片模糊混雜的血跡後,她心悸的感覺明顯消散了些。

初靈幫他塗着藥,動作很輕,不放過一絲一毫。

一支藥膏用完,她又開了另一支。

“你這幾天先不要洗澡了,傷口不能沾水。”

“你跟我回去麽?”

“這幾天恐怕不行。”

“好。”江雲暮應聲。

初靈動作沒停,嘴上卻道,“這幾天我要跟着爸媽去拜訪一下長輩們,你就別算我違約了吧。”

江雲暮目光落在方向盤的某一點上,喉間忽地溢出一聲短促而低沉的輕笑,“誰說要算你違約了。”

“我就是擔心……”

“那我現在告訴你,你多慮了。”

初靈看着他塗了滿滿一層藥膏的背部,出聲道:“……江雲暮。”

“嗯?”

停頓了片刻,初靈終究是問出了自己想問的,“你是被誰打成這樣的?”

為什麽不躲呢?

就是單純的因為他不想娶別人,所以才挨了這頓打的麽。

江雲暮面無表情,“我父親。”

“他為什麽要這樣,就算是你不想與別人結婚,也用不着下這麽重的手吧,”初靈突然想到姐姐的那句“江家沒好人”,她心緒百轉千回,腦回路似是也跟旁人有所不同,“難道你不是他親生的?”

聞言,江雲暮反倒是輕笑出聲。

“你笑什麽啊?”

他也真是的,受了這麽重的傷,竟然沒做任何處理就回來了。

待傷口處理得差不多之後,初靈告訴他可以轉過來了。

江雲暮直起身,正伸手拿衣服的時候,卻聽到她說——

“以後不要這樣了,我看到你受傷,心裏不舒服。”

江雲暮動作微頓,對上她視線,毫不在意似的輕輕笑了下,語氣裏透着一股子吊兒郎當的痞意,啞着嗓,“你心疼我啊?”

初靈瞪他一眼,感知到自己心尖兒都顫了顫,別開眼不去看他,沉聲回:“……明知故問。”

“你不說,我便是不知道的。”

“這樣啊,”初靈撇撇唇,輕咳一聲道,“我就是心疼你,所以以後你別再這麽傻了。”

話一出口,她雙頰卻紅了大半。

原來這麽直白地跟他講出來自己的心思都會臉紅,初靈皺着眉,暗暗罵自己不争氣。

江雲暮扯住黑色襯衫往身上套,“我盡量。”

初靈搖搖頭,“等會兒再穿,藥膏還沒滲入肌理。”

他颔首應聲,“好。”

初靈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爽快。

前後不過一瞬,她忽然又意識到,他剛才的話似乎與薄禦之前說的如出一轍。

“就只是盡量?”她反問。

他望着她,清泠泠的視線對上她黑白分明的杏眼,說出口的話直白得過分,“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意外,我不能跟你保證意外一定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但我會盡量不讓自己受傷,免得你心疼。”

事實上,江雲暮的确是這麽想的。

他不想再瞧見她擰着眉,默默難過的樣子了。

相較于此,他更喜歡看她笑。

初靈望着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阖了阖。

為什麽她會覺得,他現在說的話,像是另一種形式的告白?

她似乎太自作多情了點。

初靈最終點了點頭,淡淡出聲,“你說到就要做到。”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初靈思考了下,“好像……”

有還是沒有?

她突然有點疑惑。

江雲暮:“但這次我不後悔。”

初靈看向他,“怎麽?”

“一頓鞭子換婚姻自由,挺值的。”他說。

Anastasia與他碰面之後的第二天,就去找了他的父親談了取消婚約的事。

他們二人一起去的。

再之後,他們兩家人一起吃了頓飯。

飯桌上,他的願望實現。

再之後迎來的就是父親的鞭笞。

他不後悔。

只是,在過去的某一瞬間,他有些心疼他的母親;但他這種憐憫與心疼,根本停留不了多久。

比起薄禦,他似乎更像是個怪物。

初靈微微怔了下。

他好像極為明白自己究竟要什麽。

只是,她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江雲暮,你以後要是去別的城市出差或者想回德國,能不能提前跟我說一聲?”

他單薄的唇逐漸抿成一條直線,目光凝着她,應聲,“好。”

“初靈。”

她側眸看他,“怎麽了?”

“這次我沒有讓薄禦替我擋。”

“嗯,”初靈微微颔首,那雙杏眼飛快地眨了幾下,“你辛苦了,江雲暮。”

他無聲扯了下唇,嗓音沉沉,“這沒什麽。”

“我在微信上給你發的那句話,其實是覺得,你十九年來一直都是自己在承受這些,一定很辛苦,所以你如果哪天覺得自己撐不住了或者覺得很難受,一定要告訴我;即便是我解決不了,也可以陪你一起去找馬格利特博士。”

江雲暮低眸瞧着她。

小姑娘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着,說起話來語氣無比認真。他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

說不清原因,可從那一刻起,江雲暮忽然就生出了掠奪的心思。

将她,從薄禦那裏搶過來;要她那顆心每一寸每一分都屬于自己。

“你之前答應過我,不會跟薄禦談戀愛,對麽?”

初靈沉默半秒,而後微微點頭。

“你會反悔嗎?”

“不會。”

“那我呢?”

“什麽意思?”

江雲暮問得直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并未抽離,“我想知道,我于你而言,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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