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赤赪

見她無措地站在門口,景弈淵不解地蹙起眉頭,聲音裏卻是極盡全力的低柔,似是怕驚到她:“有何事?”

“呃…環顧了一眼屋內皆斂眉垂首的宮人,碧鈴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如蝶翅撲顫,“沒...沒什麽。”

心裏卻暗罵自己是不是睡傻了,竟然什麽都不管地就闖過來,真是糗大了。

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他的唇角不自覺抿了抿,目不斜視地吩咐道:“都下去吧。”

“是。”宮人們老老實實應道,彎腰後退着離開,大氣也不敢出。

這位九皇子,明明在宮中不受寵,比起成年人都還矮上半截。冷着臉不說話的時候,氣場卻半分不輸端坐朝堂的帝王,讓他們在服侍的時候,總是提心吊膽。

如此想來,大家反而對突然闖入的碧鈴心存感激,又疑惑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直到屋內安靜下來,碧鈴才松了一口氣,有些讪讪地低下頭,讨好般問道:“聽說殿下要去迎接軍隊?”

“嗯。”他低低應道,卻在垂眸的瞬間看見她踩在厚實地毯上的一雙赤足,點漆墨瞳再次寒冰般凝起,“你的鞋呢?”

突然被抓包,碧鈴掩耳盜鈴地将小巧雪白的雙足往裙擺下藏,只能呵呵幹笑。

今天真是魔怔了,做起事來不顧頭不顧尾地,輕咬櫻花般的粉色唇瓣,她蹩腳地找尋說辭,卻又半天也想不出說什麽好。

“罷了。”景弈淵無奈揉揉眉心,模樣像極了一個對犯錯的孩子打不得又罵不得的大人,用眼神示意,“先在椅子上坐着吧,我喚人取來。”

“哦。”鼓了鼓腮幫子,碧鈴乖乖走過去坐好,末了還不忘自己的來意,“殿下可否帶我一起去城門迎接軍隊?”

“自然可以。”他想也不想地應下,旋即補充道,“不過那只狐貍不能帶。”

“不帶不帶。”碧鈴舉起右手做發誓般保證,一雙靈動的眼眸忽閃忽閃,笑得像只偷着腥兒的小貓,有模有樣地說起恭維話,“殿下最好了。”

這是她前夜餓着了,躲在小廚房裏偷吃糕點時,看見那個有一雙巧手的小廚娘對負責照顧花草的花匠說的。

Advertisement

花匠拿着瓶東西,碧鈴看得不大真切,好像是女子擦臉用的胭脂,小廚娘接過後羞羞答答扭捏了半天,說了句“你最好了”,那花匠就笑咧了嘴,開心得像吃了一罐蜜。

後面的事碧鈴就沒太注意了,只邊吃着糕點細細揣摩她那句話。

簡簡單單幾個字,就讓花匠高興成那樣,碧鈴想起總是沉着臉的小殿下,早就想着有朝一日要試試這句話是不是那麽靈驗。

果然,當她将想好的話脫口而出之時,被她冷不丁驚到的景弈淵面上是從未有過的無所适從,索性板着臉別扭地嗯了一聲。

潔白如玉的耳尖卻悄悄染起一抹粉色。

咦,碧鈴歪着頭仔細觀察,還是不太确定他到底有沒有高興,略微受挫的同時又暗自決定下次找着機會再試試。

在她愣神的功夫,觀琴已拿了鞋追過來:“姑娘快穿上吧,天涼了別凍着。”

她哪有那麽嬌貴,若不是怕吓着她,碧鈴可真想說出自己曾經的真實生活狀态。

不過這樣被人關心的感覺似乎也不錯,愉悅地翹起唇角,她胡亂将小巧玲珑的雙足塞進鞋裏,一躍站起身來:“好啦。”

說完一雙剪水秋瞳定定盯着小殿下,像是在企盼什麽。

景弈淵如何不懂她那點小心思,別過頭去不看她:“你先回屋收拾好,我們便一起走。”

“好。”碧鈴忍不住雙眸彎成月牙,按捺住心中的雀躍,盡量不讓自己蹦蹦跳跳起來。

似是受到她的感染,景弈淵眸底也染上一抹悅色,看着她小跑而成的背影。

這幅歡快的模樣,還真像...

還真像什麽?他頓住思索,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似乎從前這門口,也有過同樣成日輕巧歡快的身影。

等碧鈴回屋,看到守在屋裏哪知滿是哀怨的狐貍,身形一頓,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她好像早上還對它發起床氣來着,這狐可記仇得很,想必此刻不知道要怎麽怨她。

大事當前,碧鈴也來不及巴結它,只得裝作沒事人,做到梳妝臺前對鏡整理。

可他卻不願輕易放過她,硬湊上來,跳到碧鈴膝上,水汪汪的眸子直瞪着碧鈴,道不盡的委屈,像是她做了多麽罪大惡極之事。

“乖~”将它輕柔放下去,碧鈴敷衍地摸了摸狐貍頭,“等我忙完了再回來找你玩。”

說着,又重新出門而出。

見她态度堅決,狐貍追了幾步便作罷,賭氣般再次跳回床上,懶洋洋躺下,對着門口幽幽吹了一口氣,明明沒有風,雕花梨木門卻緩緩自動關上,甚為詭異。

舒服地在床上翻了翻身,素色錦被之間一道紅光閃過。

原本躺着狐貍的位置轉眼間變了模樣,其上躺着的卻是一位紅衣男子。

一雙狐貍眼翹起,挺直的鼻梁,殷紅的薄唇,比天底下最妖豔的女子還要魅惑幾分。男子随意翻了個身,一頭如瀑般烏發随之傾瀉,将寬松紅衣前露出一大塊的光潔胸膛半遮半掩,令人遐想無邊。

手背遮在薄唇上懶懶打了個哈欠,化作人形的狐貍,應該叫做狐貍精赤赪,半眯着一雙媚态橫生的眸子,微微有些不悅。

這只鹿精,真是一天更比一天大膽,越發不把他放在眼裏。

可每當他想将內丹從她體內取出來之時,總會有事打斷這個念頭。

好比上上次,她做了好吃的桃花糕來賄賂他,讓他吃飽了就想睡覺,根本來不及考慮其他的。

好比上次,她傻傻給犯暑熱的他剝了一下午葡萄,那葡萄還是冰鎮過的,滋味可口,見她熱得額頭都出了一層薄汗,他也不忍心當晚下手。

直到在三個多月的相處之中,赤赪才發現,雖然沒有內丹,但靠近她之時,靈力會漸漸回返體內,以致于能化成人形,便打消了取回內丹的心思。

取回內丹離開這裏有什麽好,去了外面還要風餐露宿,為了活下去還要尋找比自己弱小的妖怪吸食鮮血。

哪像如今,餓了有人喂,困了還有只毛茸茸的小鹿精暖床。

且每天看她一本正經戰戰兢兢地裝成人類,實在是有趣,他倒想看看,她還能裝多久。

單手搭在額上,冰涼絲滑的寬大衣袖随之褪下,露出他白得似雪的修長而又細弱的一截手臂,在紅衣的襯托下,甚為賞心悅目。

可就是這樣的手,在半年前的城外密林中,将碧鈴緊緊禁锢住,肆意吸取她純粹的血液,讓她差點死在他手上。

鴉羽般濃密纖長的睫毛剛剛阖上,推門聲卻突然響起,半分閃躲也沒有,赤赪漫不經心地向外看去。

原來是一位打掃寝宮的侍女推門而入,在擡頭看到床上莫名多出來的紅瞳男子時,她驚奇地長大了嘴,要尖叫出聲。

與此同時,赤赪不耐煩地指尖對着她一點,一道紅光閃過,粉紅衣衫定定呆住,尖叫聲卡在喉嚨,沒能發出來,目光也變得漠然,沒有焦點。

瑩潤如玉的指尖對着她勾了勾,被定住的宮女霎時間像個木偶,茫然向半倚在床上的赤赪走過去。

待她走近,他坐直身子,長腿随意支撐着,一頭墨發淩亂披在肩上,蝶翼般的鎖骨随着起身的動作更加明顯。

右手食指屈起,扣住她的下巴,赤赪一雙色如彼岸花的紅瞳盯住她,薄唇輕啓:“你看見了什麽?”

“我看見了什麽?”宮女并不回答他,而是重複起這句話,眼中一片迷離。

看到她的反應,赤赪頗為滿意,唇角扯起一個笑容,縱然內丹不在,看來他魅惑人心的靈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對她揮揮手,他再次躺下閉上眼,懶得再多看她一眼。

被迷惑的宮女像是受到了什麽指使,自覺轉過身朝門外走去,走出去之時,還老老實實将門關上。

其後她便沒有了方向,随意在廊下轉來轉去,被另一位當值的宮女看見,不解地拉了她一下:“幹嘛呢你,跟白日撞鬼了似的。”

“啊。”此刻她才如夢初醒,不自覺回頭朝那間房門緊閉的寝宮望去,又下意識地轉過頭,心裏一片古怪。

“碧鈴姑娘的房間收拾了嗎?”

“收...收拾了。”她結結巴巴地回答,其實自己心中也不大确定,明明記得進去過,可後來的事情便不記得了,只好下意識回答道。

另一位宮女奇奇怪怪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幹她的事去了。

朝安城正門城牆之上,已然是秋風獵獵,碧鈴打扮成一個普通的宮人模樣,緊緊跟在景弈淵身後,大氣不敢出,頭也不肯擡一下。

實在是流年不利,正中那位,不就是那日将她攔下來的皇子嗎,身着明黃蟒袍,頭戴玉冠,臨風而立,手背在背後,即使用不着,依舊還拿着把折扇。

只不過不同于那日,他今天看起來面上要嚴肅得多,皺起劍眉似是在思考什麽。

幸好小殿下排行第九,站得偏點,今日又人多,他注意不到她。

不然,若是不小心被認出來,碧鈴心虛咬唇,她豈不是還要連本帶息地将當時欠他的還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狐貍:她給我做過桃花糕。

景弈淵:那是給我做的,我不吃甜才給你的。

狐貍:她給我剝過葡萄。

景弈淵:那串葡萄不夠甜,她不喜歡吃又不忍浪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