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升天法事

聽着門外那一聲聲如荒原孤狼對月悲鳴的長嚎聲,李紅袖對着趙衡忍不住輕聲責備:“看看伱做的,也不顧他的感受。”

趙衡坐了下來,依舊平靜,毫無起波瀾:“他沒有那麽軟弱。”

“不軟弱也不能這樣說!”李紅袖發了火。還是不要發火吧,世界如此的美好,不能如此的暴躁,最主要的是她肯定打不過趙衡。于是她咽下氣,帶着虛假地微笑:“就算不在乎,也不要這樣,讓古人以為現代人大約都是機器人。”

說完,李紅袖就往門外走去,而趙衡坐在那裏,并沒有動。

走到門外的廳內,只見胡拉海盤着腿,坐在廳中央的羊毛地毯上,雙手扶着彎曲的膝蓋,仰着頭,一聲聲悲嚎着。

李紅袖走到胡拉海身邊,心中也被弄得有些傷感,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勸。先坐下,跟胡拉海一樣盤着腿,想着辦法吧。

想着想着,胡拉海終于停下來了。于是李紅袖勸了起來:“不要太傷心了,畢竟伱父王已經死了快二千年。伱二三十個兄弟的後代,大約都已經五六十代,加起來有幾千萬人口了。”

說出來就感覺有點怪怪滴,這樣的勸法,大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父王歸天了!”胡拉海雖未流淚,但顯然很悲痛,他站了起來,往樓梯去。

“哎,伱幹什麽?”難道想走嗎,李紅袖急了,正考慮是不是叫趙衡過來攔住。

胡拉海已經開始下樓了,沉重而悲傷的聲音傳來:“吾為父王守靈。”

守靈,什麽守靈?李紅袖有點摸不到頭腦,突然明白了什麽,趕緊的跟上:“胡拉海,千萬別設什麽靈堂呀,遺照都沒有,難道伱臨時畫一張挂着?要不我去電腦圖庫裏搜搜。弄張相似的,給伱打印一張吧。。。”

又到夜晚,依舊坐在沙發上沉思的趙衡,在滿屋黑暗中回過神。側頭一看,外面閃着紅光。他站了起來,走到窗戶旁,撩起窗簾,往外張望了一下,立即就轉身出去。

“伱們在幹什麽?”趙衡走到別墅外的花園裏。

李紅袖和胡拉海,正盤腿坐在草地上,前面是一個燃燒着的木材堆。要不是這個別墅區,大家都各管個過,花園的圍牆也足夠高。別人經過時還以為他們在烤肉,否則一定會感到詫異的。

“噓~!”李紅袖食指豎起放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看了看身邊的胡拉海後,輕聲道:“胡拉海正為他爹呼韓邪做法呢。讓靈魂順利抵達天堂,跟他的列祖列宗永遠的在一起,保佑着他和他的子孫後代。”

趙衡看着火堆裏燃燒的東西:“用什麽生的火?”

“廚房裏找到的一箱子炭。”李紅袖輕聲回答。

一箱子炭是用于燒烤的,用去就用去吧,也就算了。畢竟死者為大。李紅袖又輕聲道:“這麽點碳當然是不夠的,所以院子裏砍了棵小樹。”

院子一角确實留下了碗口大的新樹樁,趙衡翻了翻白眼,嘴角難掩一絲苦澀:“那是月桂樹,再過三個月,到了秋天,滿院子都是桂花香氣。”

“那怎麽辦?”李紅袖坐在胡拉海身邊,裝出滿不在乎地輕聲嘀咕:“總不能拆家具吧?”

“啊、吧、哩、嘛、哄。。。”盤腿閉着雙眼,如同老僧入定的胡拉海突然嘴裏發出一連串。象是咒語、又象是梵文的呼聲,緩慢而帶有神秘色彩。

“噓,大約要做法了!”李紅袖趕緊的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那會影響鄰居的。”趙衡左右看了看,這傍晚時刻,不知道有多少鄰居駕車回來了。身為特殊職業的人,不想引人注目,平時他的生活非常低調,幾乎不出門。

“難道伱不想見識一下二千年前的匈奴文化嗎?”李紅袖擡頭,對着他瞪了瞪眼。

算了,就這麽一次。就當是餘興節目看看吧。趙衡于是用手撸了下草坪。也坐了下來。

胡拉海雙手各拿起放置在身邊的做法“工具”,雙臂朝天,表情異常莊重地站起。随後圍着篝火。邊“铛铛咣、铛铛咣”敲着做法的“工具”,邊圍着篝火跳起象是薩滿法師的巫師舞來。

當趙衡看清楚這敲的工具,不由地苦笑出來。是廚房間裏的平底鍋和鍋鏟。

“啊、啊、啊。。。”胡拉海并因為手中拿的不是神器,而是平底鍋和鍋鏟,臉上減少一絲一毫的嚴肅。邊嘴裏喊着顫音,邊不停的敲着鍋子圍着篝火轉圈。

“人家死了老爹。。。已經快死了二千年,不管別人死了多少年,是現在知道的。。。不能笑,這可能是匈奴最嚴肅的事情,這可是為死者超生。。。這平底鍋敲得還真有點節奏感。。。不好,快憋不住了。。。”李紅袖都要憋不住笑了,雖然她很可憐胡拉海,一直找着悲痛的理由,讓自己不要笑出來,但這畫面實在是。。。誰叫他們只能找到平底鍋和鍋鏟這算趁手的東西。

胡拉海越跳越快,開始閉上眼睛,好似陷入如神靈度化的迷茫狀态。高大的身影,當然是穿着沙灘褲和T恤的身影,在篝火旁,忽遠忽近;火光也時而被遮擋、時而亮堂。

李紅袖真有點擔心,胡拉海因為閉着眼看不到,會一腳踏進篝火裏,那就有意思了。

跳得如瘋如癫的,胡拉海終于停下,大口大口喘息後雙臂舉向天,大聲吼出一連串的古代匈奴語,随後彎腰拿起一個小杯子。

“裏面是什麽?”趙衡忍不住輕聲問,別墅裏雖然沒有武器,但指不準這兩個家夥會翻出來些什麽。

“是酒精,儀式結束時,需要一道沖天的火光,代表亡靈升天!”李紅袖看着胡拉海将杯子裏的油倒進了篝火,輕聲回答着。

“酒精?”趙衡好似明白了什麽,立即展開臂膀抱住了身邊的李紅袖,縮成一團。

“嘭~”油觸碰到火後,頓時象閃電驟亮般的燃燒,将整個別墅花園都給照亮了,并且順着倒進入的液體線一路往上蹿。

“啊!”胡拉海吓得趕緊扔了杯子還差一點點,火就直接燒到杯子內部,有可能燒到他的手。

“儀式結束了嗎?”趙衡這才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往屋裏走:“結束了就回屋準備吃晚飯。還有,以後要往火裏倒東西的話,最好問一聲,別把汽油當酒精。”

李紅袖看了看胡拉海,心有餘悸的胡拉海又揚起了雙臂對着天空一聲長號。

還沒完呀?李紅袖都快翻白眼了,再好的耐心和善良也經不起時間的蹉跎。

“完了!”胡拉海放下雙臂後,說出的兩個字,代表這場差點鬧成火災的靈魂升天法事,終于結束了。

當篝火被滅時,胡拉海好似不再傷心了。

見李紅袖還帶着少許擔憂看着他,胡拉海長長呼出一口氣,故作輕松而言:“父王魂魄升天,與祖先同在,庇佑子孫。吾豈可悲恸涕泣,使得父王神靈難安?”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還要繼續在塵世間掙紮。李紅袖終于放下了心,看來做法事除去迷信外,其實是非常好滴,轉移失去親人悲痛的方法。

胡拉海仰頭望了下夜空,天上的星星在城市濃重的霾下,越發隐約難辨,不禁感嘆:“魂魄化為星辰,千年後如此模糊,不知父王還可見到兒臣否?”

看着還有餘溫、正冒着最後黑煙的木炭,李紅袖也有了絲傷感。

“殺手是很危險的,象我這樣一個什麽都不會的人,如果下次執行任務,也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她對着胡拉海慘然一笑,柔聲問:“如果我死了,伱會幫我做法事嗎?”

胡拉海微低着頭,借着別墅內傳來的燈光,深深地看着她,随後慎重地點了點頭。

在傷感又洶湧而至前,李紅袖眼眶微微發紅,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進屋等外賣!”

進了屋,到了廚房兼餐廳,趙衡剛挂斷手機:“晚上吃匹薩。”

外面還要有一段時間才能來,于是李紅袖和胡拉海上了樓,進入放着電腦的房間。李紅袖在胡拉海的要求下,找到了有關呼韓邪資料的頁面,教了鼠标的基本用法後,各自一臺看了起來。

胡拉海拿着個字典,對于不明白的簡體字,逐一查找。而李紅袖翻開了王昭君的頁面。

“唐代《王昭君變文》稱,昭君死後,漢哀帝曾派使者楊少前往吊祭。據此,昭君可能死于哀帝年間(公元前6年~公元1年),享年五十歲左右。” 這就是王昭君的結局,應該不是另一種說法,說是第二任丈夫死後的第二年憂郁傷心而病死,死時三十三歲。

王昭君是個好人,李紅袖更願意相信前面一種說法。青史留名、壽終正寝,相交一場,總希望這樣一個美人能有善終。

頁面一直亮着,李紅袖居然不忍心将其關了,好似關上了頁面,一段經歷就将離她而去,很快的漸遠,最後消失在慢慢的人類歷史長河中。一晃千年,何為真、何為假?

另一邊的胡拉海也傳來微微的嘆息聲,兩人就這樣坐在電腦臺前,靜靜地坐着。

過了許久,樓下趙衡喊了起來:“吃了,還要我送上來嗎?”

沒什麽胃口,但必須吃,現在不吃,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吃。李紅袖對着門外喊了一聲:“知道了,馬上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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