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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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譽呆愣住:“你怎麽知道?”
我也呆愣住,這個人……竟然是人類的太子……
柳姬慘然冷笑:“我當然知道,我當年也是你父皇的妃子。”
這個消息好令人震驚!
大街上随便一處客棧中的冤魂,竟然是人類皇帝的妃子?
李譽……不,是李青譽,一愣:“你是我父皇的妃子?我怎麽從沒見過你?你是哪個妃子?”
柳姬冷冷道:“陛下曾贊我楊柳依依,封我為柳妃。”
李青譽恍然大悟道:“你是柳妃!我聽說過你!你曾經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還差一點被冊封為皇後,但後來和人私通,逃出皇宮。”
柳姬美麗的眼眸充滿恨意:“我沒有背叛!是你的母妃陷害我!你是他的孩子,你也該死!”
李青譽退後一步,神情恍然,喃喃自語:“我母妃怎會做這種事,這不可能……不,不是真的。”
柳姬只是冷笑連連。
原來這個是人類的……宮廷陰謀與悲劇……母後給我講了很多,好在我們妖龍族從來沒有這種事。
難怪柳姬針對着李譽……不,是李青譽,原來是家族遺傳來的仇恨。
李青譽臉色白了白,忽然想起了什麽,蒼白的臉恢複了點血色,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變得有些得意起來。“不管之前有什麽誤會,反正你都已經死了。你既然知道我是當朝太子,還敢對我無禮。誅殺天子是大罪,即使你是陰界之魂,也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柳姬道:“既然你是太子,你就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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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揚手,手裏多了把閃着寒光的匕首,用力刺下!
李青譽駭然瞪大了眼!
就在那一瞬間!
嘩啦一聲,一人破窗而入,拂塵纏住匕首,一用力,匕首自柳姬手中脫出,甩落在地。
只聽那破窗之人大喝:“柳兒,住手!”
來人翻窗,甩拂塵,落地,站立,大喝,都極其威武有型,俨然就像母後的故事中的帥氣俠客……
可是,我有個疑問……
大門明明就這麽敞開着,門外月色如此美好,這人為什麽一定要翻窗哪……
柳姬放開李青譽,幽幽道:“你是何人?”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讓整個身體浸浴在月光之中。
竟然……是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俠客形象,真是破壞了我心中的夢想。夢想很美麗,現實很殘酷。
等等,這個老頭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讓我想想,如果往他幹淨的臉上抹泥巴,把他整齊的道袍扯碎再打幾個補丁,把他那雙精致的青履長靴扒下來扔掉……
“原來是你。”柳姬認出了來人。
“沒錯,就是你!”李青譽大聲道:“你是破廟裏那個發了瘋的騙子!”
那此刻穿着道袍的老頭瞪了李青譽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一眼有點幽怨……是我看錯了嗎?
道士老頭道:“柳兒,住手吧,別再造太多殺孽了。”
原來這個瘋子道士和柳姬是認識的嗎?
不能喊他瘋子了,這個道士現在看起來一點不瘋也不傻,穿着得體舉止高雅,看起來就像是個得道高人。
柳姬恨恨道:“又是你!當年你逆天改變了我的命運,如今你還想害我!”
道士老頭面露痛苦之色:“我篡改你的命運,以為那是為你好。皇宮不适合你,自從入宮,你就不曾再笑過。我想要看到你笑,我以為只要出了皇宮,你就會開心。”
柳姬怒聲道:“借口!你害死了我,害我的孩子失去了天子之位!”
道士老頭道:“柳兒,我、我愛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
柳姬怒聲呵斥:“住口!你住口!”
好奇怪的告白……而且柳姬很明顯的,對道士老頭一點意思也沒有……
道士老頭癡情看着柳姬。“當年,我被父母遺棄,被師傅收留,師傅傳授我本領,待我如親子,還打算把唯一的女兒柳兒嫁給我。”
不知道為什麽,道士老頭主動講起了自己的身世。
“和柳兒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吹簫,柳兒撫琴,我捉妖,柳兒為我拭劍,真可謂神仙眷侶。可惜好景不長,我奉師命下山,蕩氣于江湖,結識不少江湖好友。待我回到山中,卻發現師傅和柳兒雙雙失蹤。”
我頻頻打哈欠。
“師妹到哪裏去鳥,師傅又是為何人所害,這兩個問題,我想了整整十年!”
怎麽有人說你師傅是被害了嗎?
道士老頭繼續滔滔不絕講述自己的身世:“十年後,我偶然潛入皇宮,發現當今皇後就是我師妹柳兒!我讓柳兒跟我走,柳兒卻說已經來不及,她和那個昏庸皇帝已有了個八歲的兒子。”
柳姬涼涼道:“陛下不昏庸,我不跟你走,是因為我愛他。”
道士老頭仿佛沒聽見。“我怒急攻心,皇帝竟然這樣欺淩逼迫我的柳兒!當下我就為柳兒母子逆天改命,讓他們逃離皇宮。不料皇帝派了人來截殺,我和柳兒失散。待到一年前再次發現柳兒的蹤跡,柳兒卻已經……是如今光景。唉,真是造化弄人。”
是麽?我怎麽覺得是這個道士誤人誤己害人不淺?
柳姬在旁邊沉默不說話。
道士老頭道:“柳兒,我會補償你心中的怨恨,只求你不要一錯再錯。誅殺天子是大罪,你還是放過不相幹的人罷。”
柳姬仍是不冷不淡的語氣。“你是對不起我,不過我沒有興趣報複你。就算你死了,也不能改變那些已經發生的事。你欠我的,永遠也不可能還給我。現在給我讓開,如果你想補償我,就別管我的事。”
道士老頭呈現痛苦之色。“我知道我做什麽也無法彌補,但,我不能讓你繼續造殺孽。”
柳姬手一揚,匕首再次出現于她的手中。她高舉着匕首,背對着那道士,面露冷厲之色:“你若是真想彌補我,就讓我殺了他!”
李青譽啊一聲,退後跌倒在地。
“慢着!"拂塵刷刷沖出,細白的軟須如同鋼絲一般筆直,擋住了匕首的攻勢。
柳姬恨聲道:“讓我殺了他,他是那個人的孩子!”
道士出現在柳姬身側,握住她拿匕首的手:“我也許無法再改變你的命運,可是我可以改變虎嘯的命運!"
“虎嘯……”柳姬充滿恨意的眼眸出現一世清明:“我的孩子?”她的手緩緩落下:“可是,我的孩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失蹤了。”
說着,又恨恨望向李青譽:“是他!要不是他的母親,我的孩子就不會被打落山崖,不知所蹤!”
道士老頭道:“虎嘯還活着,這點我能肯定。我也可以找到他。只要有龍鱗鳳血,我就可以再改一次命,将虎嘯原本的命運扭轉過來。”
“逆天改命?"柳姬冷笑一聲:“你要如何改?”
道士轉向李青譽:“這孩子如今是太子,他的發就是龍鱗。而你曾為皇妃,你的骨灰就是鳳血。”
白夜靠近我:"難怪當日他找我們要龍鱗鳳血,原來是為了幫助柳姬更改命運。”
柳姬一怔:“我的骨灰……?”
道士老頭道:“不錯,有了你的骨灰,我不僅可以為虎嘯改命,還可以為你超度,使你自這六道輪回之苦中解脫。”
☆、08 前世戀人
道士老頭道:“不錯,有了你的骨灰,我不僅可以為虎嘯改命,還可以為你超度,使你自這六道輪回之苦中解脫。”
柳姬點頭:“我就再相信你一次。若是你能找回我的孩子,我就原諒你。可是,我的骨灰在鬼王手中。"
道士老頭吃了一驚:“鬼王?”
柳姬道:“不錯,鬼王拿走了我的骨灰,将我束縛在這裏為他做事。這次鬼王大婚,需要一萬冤魂來煉制萬魂丹,所以我才在這裏設計奪取旅人的魂魄。”
道士老頭道:“我懂了,他們會為你将骨灰拿回來。”
這麽說的時候,卻是指的我。
……我有說過要幫忙拿骨灰什麽的嗎?
正郁悶,白夜的聲音自我身邊響起。“我們還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
是白夜,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來到了我身邊。
道士老頭道:“你們是要找九尾狐?如果你們幫我拿回柳兒的魂魄,我就告訴你們九尾狐的所在。”
白夜皺眉:“你知道九尾狐的所在?”
道士老頭傲然挺胸,頗有得意之色:“那是自然。”
白夜看了看我,略微沉吟,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是不能幫忙。”
柳姬冷然道:“我答應你的要求,你幫我改變虎嘯的命運,我就放過太子殿下。可是我只給你一個月時間,若是你沒有完成你的承諾,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說着借風推了李青譽一道:“去吧。”
李青譽一個踉跄,慢慢朝我們走過來。他臉色慘白,額頭盡是密密的汗珠。我注意到他寬大衣袖下的手也在發抖。
柳姬在他身後說:“現在我不殺你。如果你肯幫我找到骨灰,我就饒你一命。”
李青譽蒼白着臉猶豫道:“我只是個普通人,不像他們那樣懂道法,我,我恐怕幫不了你。”
柳姬笑了一聲。聲音柔媚,卻森冷刺骨。
道士老頭道:“你是太子,太子有天子威儀人間正氣,這正是鬼類的最大克星。”
李青譽哆哆嗦嗦:“我哪有什麽天子威儀人間正氣,我連、連美人姐姐都打不過……”
柳姬又是冷笑一聲。
道士老頭道:“那是因為你心生怯懦,天子當無畏,畏懼生百害。你的恐懼與逃避,壓倒了你的正氣。對于敵人,你應該學會正視。”
柳姬再冷笑:“你若如此無用,不如我現在就殺了你。”
李青譽臉色煞白。
我決定發揮好心腸:“李青譽,你就跟我們一道吧,不然你留在這裏也會被柳姬姐姐吃掉的。”
這話一出,李青譽和柳姬同時朝我瞪來一眼。李青譽是憤然,柳姬卻是陰森冰冷。真可怕。
柳姬道:“我被鬼王束縛,不得離開此地。我這裏有顆寶珠,是當日陪我下葬之物。你們帶着它,若是尋到了我的骨灰,它就會變成藍色。"
道士老頭伸手接過。那是一顆瑩白色的珍珠,看起來很普通。他将珠子揣在懷裏,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
可不可以讓我們休息夠了再趕路?我一晚上沒睡覺……
道士老頭繼續:“為了彌補我對柳兒的虧欠,我們一定要打敗鬼王。鬼王狡猾,力量卻不是很強大。當年鬼王只是個含冤而死的魂魄,因生前修習過一些道術,躲過了陰界的抓捕,而後為了報仇不斷吞噬冤魂,力量逐漸變強。鬼王膽小又狡猾,總是躲起來不露面,操控魂魄為自己做事,神界的人即使想對付他也無從下手。另外還有一點,鬼王雖然幾乎控制了所有游蕩在三界六道之外的魂魄,卻極少做作大惡,行事一直很低調,這也是他為什麽能逍遙至今的原因之一。”
我發問。“既然鬼王這麽神秘,我們怎麽找他?”
“我已打探到七日後他要在小鎮以南十裏外的蒼翠峰上大婚。”
你打探消息真迅速……
天還蒙蒙亮,我們一行人沿着崎岖山路趕往蒼翠峰。
馬不停蹄的趕路,加上道士老頭的縮地成寸**,行至傍晚的時候,我們已經到達了蒼翠峰山腳。
白夜又說:“午夜時分為鬼氣最盛,鬼王必定在那時現身。我們先找戶人家落腳休息,養精蓄銳,以應付來時的兇險。”
這番話真是說到我的心坎中去了,當下我便熱淚盈眶,只盼倒地就睡覺。無奈白夜說堂堂妖龍公主不能沒有規矩,于是忍耐着等他慢慢去找山中人家。這蒼翠峰人跡罕至,找了許久,終于在半山腰上找到一戶肯收留我們的人家。一進門,我直奔上床,睡覺去也。
這覺睡得又穩又沉,一個間斷都沒有。好像只是閉上了眼,再睜開,一瞬間,竟然就已經到午夜了。
迷蒙轉醒間,聽到有人在喊:“小豬,小豬,醒醒,有危險。”
睜開眼,黯淡夜色中,卻是那修道的伊耆炎站在床前,神色溫和打量我。見我醒來,伊耆炎眉眼溫朗似是在笑。“小豬,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睡得模糊,連對修道之人也忘了作反應,只揉揉眼睛抗議道:“我睡得是很沉,但我不是豬。”這伊耆炎和白夜一樣,看我睡久了點,就罵我是豬。我是龍,我是一條有尊嚴的妖龍!
伊耆炎溫和沉聲:“你是小豬,露珠的珠,你本是招搖山上汲取了萬物精華凝結而成的神露……”
“啊,炎公子,怎麽會是你!”我終于清醒,頓時一下從床上坐起身,驚訝道:“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去救楚惜雲了?救出來沒有?”
伊耆炎抿了抿唇,赤色眼眸微黯,頓了頓才回答:“你不用擔心楚惜雲,她自有洪虎相救。只是沒想到楚惜雲也是招搖山的生靈,白夜在她身上做了手腳讓我以為她是你,瞞得了我一時,卻瞞不了我一世。”伊耆炎言語冷淡似乎不願意多談,又轉回了話題來拉扯我的手臂。“趁白夜還沒發現,你快跟我走。”
“你究竟在說什麽,什麽叫做趁着白夜沒發現?”我意識到不對勁。伊耆炎竟然伸手來抓我,難道他要捉了我替天除妖?我連忙掙紮:“喂你、你這個修道者,你要把我帶去哪裏?”
掙紮無用,我拽着伊耆炎的修長手腕,使勁咬了他一大口。
伊耆炎握緊我手忽然一松,我趁機掙紮開來,掀開被子就要往門口跑去。
伊耆炎站在床邊,一動不動看着我,赤色雙眸滿是失魂落魄。“你居然舍得傷我,你果然是把我忘了……”
我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只知道伸手去推門。那破舊的木門卻仿佛山岩一般紋絲不動。
伊耆炎在我身後溫聲如玉:“你不必白費力氣,那門上我施了咒法,你是推不開的。”
我轉過身來,又氣又慌,倉促間抽出火雲鞭往地上一摔,強作鎮定。“你這個道士,要殺要剮随便吧,我跟你拼了!”
伊耆炎赤紅的雙瞳似乎浸染了悲傷。他靜靜看着我,沒有動,更沒有拔劍攻擊,只是說:“小豬,你把鞭子放下,你打不過我。”
這番誠心實意的話打擊得我想吐血,啪的一下鞭子又是一摔。“誰說我打不過你,你要不要試試看!”
伊耆炎搖頭。“我不會傷害你。”
我會相信一個半夜三更偷摸到我房間裏的修道者說的話嗎?不會!
伊耆炎悲傷地看着我又是一陣沉默,忽然說:“我聽楚惜雲提起,你與白夜在尋找九尾狐?”
別以為我不知道伊耆炎的陰謀,這叫做換話題,假裝語氣輕松降低我的戒備,然後趁機給我致命一擊。哼,我母後都教過我了!
我緊握火雲鞭敵意看着伊耆炎,不說話。
伊耆炎恢複了些許優雅沉穩。“我懷疑白夜就是你要找的九尾妖狐……”
“呸呸呸,”我打斷道:“你這個道士品性好壞,竟敢随意污蔑我白夜哥哥,想離間我們的關系沒那麽容易!”
我正罵得痛快,忽然空中一道銀光閃爍落入我的心口。我頓時眼皮沉重,渾身無力,手一松火雲鞭掉落在地,身體一軟落入了某個人的懷裏。
意識漸滅之前最後一個想法是,呀糟了,明明知道不該接話的,結果還是中了敵人的計……
擁抱很溫暖,這個抱住我的人是誰?好熟悉,又似乎全然陌生……
耳邊伊耆炎的聲音輕柔響起:“既然你要找九尾狐,我就幫你找九尾狐。你不要害怕,我會一直保護你。”
他一邊說話,一邊把我重新放回床上,并且體貼地為我蓋好被子,僞裝出我熟睡的模樣。
臭道士,壞道士!你要對我做什麽!我驚慌怒罵,可惜都只能憋在心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意識昏昏沉沉,又好像是清醒的,伊耆炎把我打暈了以後卻沒有了下一步動作。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嘈雜腳步聲,吱呀一聲,那扇被伊耆炎施了法術打不開的門輕輕松松被推開。有人來了!
門開了,收留我們入住的農戶夫婦的聲音響起。
只聽那農戶粗厚的聲音:“娘子,這群人來歷不凡,看起來都是修道之人,這樣害他們,他們會不會找我們報仇?”
那少婦道冷哼:“修道之人又如何,終究他還是個人。只要是人,中了我的迷藥,一樣任人宰割。快,這是最後一個了,快把她擡出來。”
我四肢無力,只覺得有人在搬運我的身體。如此大的動靜卻不見白夜來救我,難道白夜哥哥也出事了?
只聽農戶略有遲疑:“娘子,我們真要把這幾個人獻給鬼王?這樣做,實在有違天和呀。”
少婦啐了一口:“不然怎樣?鬼王要煉制萬魂丹,要犧牲我們這些凡人的性命。不把他們幾個人頂上,難道真要我們一家老小跟着你去受死?”
那農戶夫婦将我重重往草地上一丢,漸漸走遠,四周又恢複了靜谧無聲。
我能聽到蛐蛐叫,能感受到夜風拂過臉頰的清涼,能聞到身下泥土的芳香,卻口不能言眼不能視。心下越來越焦急,不知道過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感覺逐漸散去,力氣一點點回複,終于清醒過來。
睜開眼,卻見這是後山野地。那夫妻二人将我一路拖到屋外月色下的木樁邊,手一甩放下不管了。再看看周圍,白夜等四人就靠在木樁旁,圍成一個圈,閉眼沉睡一動不動,身體都用麻繩捆在木樁上。
我想奔過去,無奈自己也被捆着。只好叫喊道:“白夜哥哥?白夜哥哥!”
沒有人回答,沒有人響動。
怎會睡得這樣死?我心驚。
陡然平地一陣陰風刮起。夜本冰涼,此時更是凍如寒霜。只聽腳步聲響起,那夫婦二人又平地折返,邊靠近邊媚聲谄言道:“鬼爺,您總算可來了。”
前方草地陰風刮過,平地多了個透明青黑的虛影。只聽那影子冰冷陰沉道:“時辰已到,你們可準備好了獻上魂魄?”
☆、09 鬼王娶後
那少婦似乎未發覺我已清醒,只顧恭敬對那虛影行禮道:“鬼爺,我們早已準備好三個替死鬼。”手一劃,向我們指來。“鬼王曾說過,要湊齊一萬魂魄煉丹,需要我們獻上自身魂魄。只要我們能湊上相應的數目來頂替,就可以免我們一死,不知道這話可算數。”
那青影仍是陰森森道:“自然算數,你們既然為自己找了替死鬼,那你們自己就不用死了。”
農戶夫婦大喜:“多謝鬼爺,多謝鬼爺!”
“哼!廢話少說,我将這幾個人帶走了。”青黑虛影冷哼一聲,空氣陡然降了數十溫度,眼前景物迷離閃爍,仿若夢中。這是時空挪移之術?
只是片刻,剛才的夫婦二人已經不見了。四周景物變換,我們所在之地不再是荒野山間,而到了一間氣味難聞的鐵屋子。
這、這是什麽地方?
面前是一道道鐵制栅欄,地面潮濕混亂,空氣彌漫着濃郁的腥臭味道,夜間的空氣最為清新,直入心肺。而這裏的空氣卻比平常更加腥臭數倍,我幾欲作嘔。
我趁機去搖晃白夜:“白夜哥哥,你醒一醒,白夜哥哥!”
白夜一動不動,仿若死了一般。我心下冰涼,顫抖着手放在他鼻下,微弱溫度還有呼吸,這才放了心。
鐵栅欄是鬼魅無數,其中一個飄移過來對着抓我們來此的青影招呼:“老黑,你可是又為鬼王抓了幾個人類回來?”
“是呀這次抓了四個。鬼王要搜集一萬魂魄煉制萬魂丹,數一數差不多也夠了。白兄你行色匆匆,這是要上哪去?”
“還不是那新上任的鬼後嗎,下令說要找尋同鄉的下落,我這準備為鬼後辦差事去。”
“哦,那白兄你一路走好……”那青色的虛影高興地與同僚聊天,忽然發現我一眨不眨看着他,大吃一驚急怒飄過來:“你、你怎麽沒中咒昏迷?這是怎麽回事?”
“哎,這不就是鬼後要找的同鄉嗎?”那被稱為白兄的鬼魅也跟着飄了過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喂,老黑你怎麽把鬼後的同鄉都給抓了,還要命嗎?”
“我、我怎麽這姑娘是鬼後的同鄉?那麽多人,就那麽巧合了。”老黑語氣閃爍,忽然伸手一搖,下一秒我眼前的景物開始搖晃,緊接着身體虛晃了一下,然後眨眨眼,我已經在牢房外面了。嗯,又是空間挪移的法術。
“怎麽樣,白兄你是不是要帶她去見鬼後?”
“那倒不用,鬼後只吩咐我找到這姑娘,然後速速把她趕出蒼翠山。”
“鬼後的命令怎麽這麽奇怪?”
“高位之人的所想不是我們這等低等小魅能理解的……喂,那邊那個姑娘!”
只聽那白兄高聲沖我喊道:“既然你是鬼後的同鄉,我們就放你離開吧。你現在可以下山了。”
……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好像現在是要放我們走?
眼看那虛影打算将我推出去,我忙指着白夜道:“既然你們願意放我走,那将我的朋友一起放了罷。”
青色虛影陰森冷笑。“鬼後只說你是同鄉,可沒說另幾個也是同鄉。肯放了你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你還想得寸進尺?”
我插科打诨企圖過關:“放一個也是放,放兩個也是放。既然放了我,就把另外三個一起放出來有何不可?”
無奈那青色虛影冷喝一聲:“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說放你一個就一個,豈容的你讨價還價!”
說着兩袖間陰風陣陣,莫名的漂浮之力将我帶出這牢房。我想甩動雙袖,卻動彈不得。仔細查看,左右兩端竟一邊一個小鬼,架着我往外走。
我啊了一聲,景物變換,已經離開那牢房半裏之外了。
這個樣子,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連腰間的火雲鞭都摸不到。真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鬼步虛浮壓着我一直向前飄,只半刻,我就被帶到半山腰。屍骨殘骸遍地,不時凸起一座座無主墳頭。想要施法變身,卻軟軟沒力氣。白夜哥哥還在牢房裏,我絕不能這麽走掉,得想個辦法……
袖間陰風在此時停住了。只聽我右側小鬼疑惑了一聲:“你懷裏是什麽東西?”
我懷裏?什麽東西也沒有呀。疑惑低頭,卻發現腰側間藍光閃閃,光華絢麗。掏出來一看,竟然是柳姬交給我們的珍珠,本來是道士老頭收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我身上。
柳姬說這珍珠遇到她的骨灰就變成藍色,這可是表明這淩亂的墳頭中有一座就是屬于柳姬?
左側小鬼問:“你這是什麽寶物?可是夜明珠?”語意間隐有貪婪。
“的确是夜明珠。”我随口回答,接着心下一動,試探道:“你們也對凡間之物有興趣?”
左側小鬼陰聲冷笑:“我們要這俗世之物作甚,自然是留給陽間的親人。鬼王只說放了你,你要是死在半路上了可不關他的事。你現在可在我們哥倆手中,識相的話--”
我眼珠轉了幾轉,道:“寶物只有一顆,可你們卻有兩個,如果敲碎了一人一半,實在是可惜。我有個主意,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右側小鬼連忙說:“什麽主意?”
我道:“我這夜明珠不同于其他的夜明珠。它只在遇到寶藏時才發光。”
兩個小鬼立刻擡高了聲調。
“你是說--”
“這附近有寶藏?!”
我笑笑:“正式如此。拿這珠子四處查探,哪處光芒最亮,就是寶藏埋藏之地。挖出寶物再平分,豈不是再好不過。”
右側小鬼心急萬分:“那還等什麽,趕快找啊。”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珠子就四處照。那左邊的小鬼本來還挾制着我,見狀立即撲上去搶那顆珠子,生怕另外個小鬼獨吞。
沒了兩小鬼的挾制,陰氣自體內一點點散去,力氣逐漸恢複。我不動聲色摸向腰間的火雲鞭,思考着怎樣下手才能利落幹淨。
那兩個小鬼只顧争執,根本沒有發現我的異常。就算發覺我可以動了,估計也覺得我不過是個人類,沒有什麽危險性。我慢慢靠上前,眼前的小鬼正好搶到了珠子在手裏歡喜。說時遲那時快,我一鞭揮落,小鬼立刻化作一道青色的虛煙,消散無蹤。珠子自空中掉落在地,我來不及去撿,轉身朝另一個小鬼揮鞭而去,那小鬼連連退後幾步,忽然消失,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露出尖厲獠牙咆哮着向我抓來。
我已來不及手鞭,幾步後退也是無用,眼看那小鬼就要撕破我的心肺,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銀色箭光破空而來,那小鬼的爪子剛劃破我的胸衣,忽然化作青煙消散。
我收力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耳邊聽到熟悉的呼喊聲。“花宣姑娘,你沒事吧?”
我劇烈喘息着,大顆冷汗自額頭流落。移目望去,一個憨實俊朗的少年正提着弓箭向我跑來,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洪虎。
我大為驚喜。“小虎哥,是你?”
那洪虎跑到我身邊,扶我起來。
“小虎哥,我……”我剛要說話,洪虎忽然扭過頭去,臉色通紅,結結巴巴:“花宣姑娘,你的、你的衣服……”
我低頭一看,胸間布料撕裂好大一塊,幸好裏衣完整,夜色朦胧也看不到什麽。
洪虎的臉再紅下去就可以開染坊了。只見他脫下外套,呈到我面前,依然不看我,結結巴巴道:“不嫌棄的話,就、就用我的吧……”
我立即抓起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洪虎臉色果然好了很多,只是依然不敢看我。
于是,我決定先扯開話題。
我開口問他問題,剛巧他也在這時問了我個相同的問題--
“你怎麽會在這裏?”
問罷,兩人相視一笑。略顯尴尬的氣氛又恢複正常。
洪虎笑容很直爽,他抓抓頭,道:“你也是來這裏救惜雲的吧。我和炎公子打探了好久,才知道惜雲是被那鬼王捉去了。炎公子真有辦法,幾下打敗了鬼魅就把惜雲救了回來。”
炎公子,什麽厲害啊,他就是個壞人!我冷冷哼了一聲,也明白了伊耆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蒼翠山附近。沒辦法,救人還是要靠專家。“白夜哥哥着了那鬼王的道,被鬼魅捉去了。那個伊耆炎呢?他不是修道者嗎,對付這些妖魔鬼怪應該是他的專長。你有沒有看見他,他現在在那裏?”
洪虎摸摸頭,傻笑一聲,神色轉為疑惑:“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救回惜雲後,我們就在山間的破廟休息。等天亮了我起來,惜雲又不見了,這次連炎公子不知所蹤,”
“你是說他們兩個都不見了?”洪虎對我點了點頭。
什麽不見,我看就是伊耆炎把楚惜雲藏起來了!他敢來抓我,誰能保證他不會抓楚惜雲?我敢發誓,那個鬼鬼祟祟的道士一定有什麽陰謀詭計!
我悵然道:“惜雲姐姐失蹤,白夜哥哥也被鬼魅抓去了……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要把白夜哥哥救出來。”
“你不是一個人,加上我是兩個。”洪虎忽然話鋒一轉:“對了,我剛才看見從你身上掉落了什麽東西?”
我這才想起:“好像柳姬姐姐給我的珍珠掉了……”
趕緊低身在四周尋找,所幸沒多久就找到。只見荒野墳地上安靜躺着一顆潤白的珍珠,珠身正幽幽散發着極至的藍光,一時間灼亮非常。
洪虎咦了一聲:“花宣姑娘,你這顆珠子竟然會發光,難道是什麽寶貝?”
我搖頭:“不是寶貝……”忽然想到柳姬曾吩咐過,這顆珠子只要遇到柳姬的骨灰就會發光,難道柳姬的骨灰定是埋在這片土下?
不由分說,我蹲在地上挖起土來。洪虎雖然狀況不明,卻也跟着一起幫忙挖,挖了沒多久,果然挖出一壇骨灰。
洪虎大概以為我挖寶藏,最後看到我手裏的骨灰壇,臉色變了幾變:“花宣姑娘,這是?”
我道:“友人的囑托。”
洪虎點頭,沒再多問。
收拾了柳姬的骨灰,現在該去救人了。
兩人站起來,洪虎忽然呀了一聲,沖着我背後喊道:“炎公子?”
我轉頭一看,伊耆炎一身青衣道袍,唇角微彎,淡淡微笑着站在我們身後。
我戒心大起,退後一步。
洪虎見到熟人倒是很高興,三步跑上去道:“炎公子,你去哪了,有沒有看見惜雲?”
伊耆炎含笑的赤色眼眸看着我,回答洪虎道:“小虎公子,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
洪虎愣愣:“什麽想法?炎公子請說。”
伊耆炎語氣和緩,一字一句宛若春風。“那日我與你合力将楚姑娘從鬼魅手中救出來,卻在半山腰的破廟裏莫名其妙一起昏了過去。我自認沒有中法術,想了很久,應當是我們的吃食裏有迷藥。”
洪虎還恍然未察覺伊耆炎的用意,揮揮手道:“食物是惜雲給我們的啊,怎麽會有迷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