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4)

核時打來的野熊——本已奄奄一息瀕臨死亡——此時忽然長嘯刨地而起,身形漲大無數倍變成高八丈的怪物,一揮利爪将尖叫的侍從打飛,狂怒地朝皇帝奔來。

一時間,群臣大駭!

所有人都亂了陣腳。宋太傅擰眉喝道:“保護皇上!”立刻就有禦林軍揮矛擋在皇帝面前。

侍從則是慌亂不堪地大叫:“皇上,快跑!那妖怪沖着您來了!”

還有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就只會尖叫,大喊着:“哎呀呀妖怪沖過來了,啊啊啊好可怕!”

皇帝眸光暗沉,手握在禦座的柄手上,面色冷漠,一動不動。

下座右側的皇後,則是看向天命師,輕嘆一聲。

皇城已經百年沒有出現過妖怪,所以大家都忘記了,有天命師在此,根本無需害怕。

可,本該除妖的天命師,此時卻一動也不曾動,淡然站在一旁幾乎讓人忽視到忘了他的存在。

有天命師的存在,皇城不可能出現妖怪。這是陷阱,是對兩位皇子最後的考核。

那麽,譽兒……

皇後擔憂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孩子。

此時的李青譽,摔倒在地上臉色慘白,一個勁兒往凳子底下鑽,害怕的眼睛裏甚至滲出了淚水。口裏喊着:“妖怪啊!啊啊啊!來人快把妖怪捉住啊!侍衛你們都在幹什麽,還不快放箭!射箭對付它啊!”

皇後嘆氣搖搖頭,心說,輸了。

千鈞一發之際,另一位太子候選人拔出了比試打獵用的弓箭。跑過去和禦林軍一起,擋在皇帝的面前,大喝一聲“妖怪休想作亂”,緊接着對熊妖射出無數厲箭,箭箭擊中妖怪的心口。

熊妖看似兇猛可怕,卻抵不過禦林軍人多。萬箭齊發,不出一會就将妖怪蹂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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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發生不過在幾個眨眼之間,熊妖連皇帝的衣服角都沒有摸到,撲地一聲死不瞑目倒在地上,縮回普通的大小形狀。

在熊妖倒地的一剎那,皇帝從禦座上站了起來。

吵鬧的氣氛忽然變成了安靜的詭異。

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鑽到椅子底下的李青譽,面含鄙夷。

李青譽這才發現自己出了醜,尴尬道:“我、我在椅子下出不來了,誰幫我一把。”

皇帝沒有動,只是望了躲在椅子下瑟瑟發抖的李青譽一眼,淡淡道:“你,讓朕太失望了。”

皇帝頭也不回地走了。

宋太傅沉默着将李青譽從椅子下面拉出來,什麽也沒說,走了。

作為考官的大臣三三兩兩離去了。

洪虎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又覺得自己的立場說啥都不好,摸摸頭,無奈走了。

侍從漸漸散盡,出于職責必須留下的在小聲竊竊私語。

李青譽站在原地,漸漸地臉色發白。

與剛才害怕的蒼白臉色不同,現在的白,是因為心中的空。心中有什麽東西在墜落,沉重異常。

皇後慢慢走過來,溫柔憐惜地将兒子的衣襟發絲撫平,摸摸他的臉安慰道:“你并沒有輸。跌倒不可恥,記住要站起來。”

然後,皇後也離去了。

最後一個人來到自己面前,滿身如花瓣的緋衣,李青譽擡頭望去,看見的只是被紗衣遮住的半張臉。

“天命師……”

“太子殿下。”天命師柔和的聲音裏透露着笑意,仿佛心情愉悅。“您想變得強大嗎?我可以幫助您。”

☆、2407.紫蘭節

天命師回到府邸的時候,府裏正一片混亂。

侍從慌張地奔來報告:“神師大人不好了,那位妖龍姑娘昏過去了!”

天命師面色大變——盡管沒有人看見——但疾步闖入客房的腳步同樣透露出他的憂急。

客房聚集着一群黑衣白帽的侍從,而床沿上躺着的正是面色蒼白的花宣。

“讓開!”冷冷喝退侍從,天命師大踏步走到床邊打量——少女氣息雖弱卻還穩健,呼吸也算均勻,并無大礙。

冷靜地作出如下判斷,天命師暗自舒了一口氣。緊接着厲聲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會暈過去?”

花宣此時卻是醒着的,滿眼冒着星星符號意識不清地呢喃:“餓……好餓。”

剎那間,房內衆人惶然無聲。

所有視線齊刷刷集中到天命師被緋紗衣掩蓋的臉上,視線裏包含的意味是“竟然虐待寵物啊”“太殘忍了”“寵物好可憐”之類的譴責。

原來是餓昏過去了。慌張與焦急頃刻間化作了滿滿的無奈。

揮手退散了所有的侍從,天命師憐惜地撫摸着花宣蒼白的面頰,語氣是千萬年不曾有過的輕柔寵溺。“算了。真那麽餓……就吃肉吧。”

天命師輕輕嘆息一聲。

是該放棄心中執念的時候了。眼前的人不是神露,而是妖龍,這已是事實。然而真正重要的東西不曾改變。真正重要的是……眼前的少女是自己最心愛的人,即使換了軀殼也好,即使忘了自己也好。哪怕世界毀滅,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邊。

安撫少女的聲音越發柔和。“既然你想吃肉,我立刻讓廚房給你做,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來人……”

正要起身下令讓人做肉食大餐,啪地一聲,手卻被握住,回頭看是花宣迷迷糊糊的掙紮。

“我、我不吃肉……我要修仙……”少女搖頭發出朦胧呓語。

天命師覺得有些好笑,拍拍緊拽着自己的爪子溫和道。“你不需要修仙了,花宣,不修仙也沒關系的。我不會生氣,不會拿符咒劈你。”

“不,我要修仙,不能吃肉,不能吃。”花宣急迫地呢喃,不知是向天命師表明心跡,還是單純的喃喃自語。“我要修仙,我不吃肉,我聽你的話……所以……所以你幫我的忙好不好……飛星湖,白夜哥哥……我要去救他們……”

緋衣面紗下的赤色雙瞳,倏然變得沉冷。

似乎不知不覺就忘記了,她最在乎的東西……不是他。

我記得我是餓昏過去的。

然後做了個好長好長好長的夢,具體夢見什麽給忘記了,只記得夢的結尾我在啃蹄髈,好大好香的一只紅燒豬蹄,吃起來卻又硬又難啃。我啃啊啃啊啃,好不容易咬下一塊皮,然後睜開眼一看,面前哪裏有什麽蹄髈,那分明是一只手。

沒錯,我死拽在懷裏啃了半天的是一只手,潔白如玉的手背上留下一排明顯的牙印,破了皮,鮮紅的血滴落下來。

順着手臂往上看,看到一張緋色輕紗遮住的臉。啊啊啊好可怕,我當成豬蹄啃了半天的居然是天命師的手!

當即吓得把那只手一丢,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說:“天命師,你回來了啊。”

“嗯。”淡淡一個字,冰冷的語調,明顯是生氣了。

我害怕地不敢再說話,因饑餓而蒼白的臉色想必更加蒼白了。

“你餓暈了。”天命師平白地敘述,不帶任何感情。

我咽咽口水:“我、我會努力戒掉肉食的!”

“嗯。”還是淡淡的一個字,散發着冷漠陰沉不悅氣息。繼而天命師說道:“你在府裏也悠閑夠了,跟我出去鎮壓妖怪吧。”

“鎮壓妖怪?”我來了興趣:“是幫你降妖除魔嗎?可上次不是說,幾百年來我是第一個敢踏入洛陽的妖怪?難道這裏還有其他妖怪嗎?”

“少廢話。”天命師冷冷道:“跟我來就是。”

·.

臨出門的時候已是月上枝頭。據說人類不喜歡夜游,而妖怪卻相反。天命師帶我出來果然是為了除妖?說實話我沒有什麽自信,白夜哥哥不在身邊,火雲鞭也早已被沒收。一直以來我都太過于依靠他人。

如果我變得強大,是不是許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呢?

正發呆,忽然一大朵淡紫色的花瓣掠過視線吓了我一跳。待要去尋卻已消散在昏暗的夜色中,回來神來,隐約有馥郁的香氣飄過鼻尖。

天命師回頭看我,淡淡的語氣似乎帶了些好笑。“你擡頭往上看。”

我擡起頭,一團團紫色小花撲簌垂落,夜風一吹紛紛如雨。不知是否錯覺,花雨勢頭越來越大,淡紫色的花海幾乎鋪滿洛陽街道。而花的馥香愈見濃郁,将要醉人暈眩一般。

“今日是紫蘭花節。”天命師解釋道:“每年的這個夜晚,洛陽城就會成為紫蘭花的海洋。而在今夜互相告白的有情人,據說會受到紫蘭花的祝福,相愛相守一生。”

天命的語氣雖然很平淡,卻似乎隐含深意。我想了想,再想了想,一拍手恍然大悟道:“這紫蘭花開的好生古怪,小小幾棵花樹怎麽能開出這麽多花來,一定是妖孽在做法,難道你要除的妖就是這紫蘭花?”

“……”靜默了片刻後,天命師沉凝了語氣冷冷評價道:“朽木不可雕也!”

嗚,又被罵了。難道我猜的不對?難道天命師要抓的不是什麽紫蘭花妖?那這洛陽城裏還有什麽妖怪?

天命師轉身繼續往前走,我也只好跟在他身後。

越往前走人越多。剛剛還清冷只餘月光花雨的街道,如今卻熙熙攘攘地擁擠起來。小販在叫賣,孩童在嬉鬧。穿得秀麗整潔的少男少女們相伴漫步于燈謎間,路邊水晶籠裏裝着的小魚兒游來游去。

我好奇地左看右看偶爾低頭,一不留神撞到別人的背,再一不留神就被踩到腳,沒過多久連衣服都皺巴巴的了。

天命師似乎不悅,指着一處酒家對我說道:“我們上樓去。”

我癡癡望着小販手裏新奇有趣的面具,依依不舍道:“我還想再看一會、”

天命師聲音裏蘊含了怒色:“我說,上樓去。”

我只好乖乖跟着上了樓去。

可一看那酒樓招牌,不由得生生止住邁出的腳步。太、白、酒、家?這不是上次李青譽帶我來的酒家嗎?我還現出原形在這裏大鬧了一場。

天命師已走上臺階,回過頭來見我還呆呆不動,加沉了一份語氣:“你怎麽還不過來?”

我猶豫說道:“上次我不是在這裏現出原形了麽?好像破壞了不少東西。老板和小二見了我會不會讓我賠錢啊。”

“你不必擔心。”天命師冷冷道:“太子已賠付店家所有損失。”

我拍拍心口:“那真是太感謝了。下次讓李青譽來飛星湖,我一定要請他吃海鮮。”

天命師的心情好似越來越糟,語氣不耐煩起來。“你怎麽還不過來?”

“那個,我是妖來着……”我小心看着天命師:“這裏的人不都很排斥妖怪嗎?我這麽大搖大擺出現是不是不太好?”

天命師冷冷道:“你是我帶來的,有誰敢多言?”

我再拍心口:“那我就放心了。”

直接上了二樓,小二搭着白布熱情地迎上來:“這不是天命師大人嗎?您竟然會大駕光臨,本店不勝榮幸……啊,你是上次來搗亂的那只女妖!”

小二用手指着我,眼睛瞪圓。

“呃,就是我沒錯。”我有些尴尬:“上次的事情我感到很對不起……”

還沒道歉完,天命師擋在我面前,淡淡道:“她是我帶來的。”

小二微微一愣,繼而很快熱情笑道:“原來這只妖怪是天命師您豢養的寵物啊,那就沒關系了。上次的事情已經由那位李公子做了賠償,寵物姑娘你不必記在心上。”

“我才不是寵物……”我對寵物這個稱呼稍稍不滿,天命師又一次打斷了我。

淡淡吩咐道:“把你們的招牌素菜全部上上來。”

小二熱情應道:“好吶,這就來。”

話罷,小二噔噔噔下了樓,天命師随意找了臨窗的座位坐下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大廳中央。

我摸摸鼻子,跟着坐到了天命師對面。

天命師望着窗下不說話,我不免好奇:“你在看什麽?”說着也側了身體往樓下望去。

“哇!”才望一眼,就忍不住發出感嘆。

沒想到居高臨下俯視夜景是如此美妙。昏暗朦胧中,花燈明快地一閃一閃,逐漸消失的橘紅色火星随風流動。撲簌的紫蘭落花燦爛搖曳,如華麗的舞姬絢爛起舞。人群的熙攘聲震動着鼓膜,似遠又近的模糊嘈雜混合着草叢的鳴叫。

似乎在哪裏見過類似的場景……可是遍尋記憶卻做了否認。朦胧的熟悉感近在咫尺,似乎要抓回什麽重要的東西。

閉上眼睛,似乎有景象就要出現在眼前,白光晝滅之間,一個清朗的聲音打破了幻像的碎片。

“天命師大人,好久不見。”

我驀然睜開眼,轉身看向來人。

一個穿着紫色華服、美豔得近乎駭人的男人。

妖怪。這是我第一個感覺。

下一秒我靈光一閃,紫蘭花妖!

我立刻轉頭去看天命師。

天命師卻無動于衷,只是淡淡點頭:“你來了。”

那紫蘭花妖說道:“我來了,還帶來了我的本命蘭花。只要分成兩半服下它,就能讓有情人下輩子下下輩子、乃至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天命師氣息驟冷:“不要說多餘的話,把東西給我。”

紫蘭花妖笑了笑,卻不動:“我可以讓天下所有的有情人得成眷屬,卻無法抓住自己的所愛。天命師大人,我可以把本命蘭花給你,交換代價是女娲石。”

“女娲石?”我耳朵豎起來,忍不住插嘴道:“那不是上古之神的寶物嗎?據說可以讓人死而複生。”

紫蘭花妖微笑點頭。“沒有錯,我要拿女娲石去救我心愛的人,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你說得太多了。”天命師冷冷打斷道:“把本命蘭花給我,明天之後,你所愛的人會複活。”

“那就多謝天命師大人了。”紫蘭花妖深深笑着,退後一步,恍然化作透明的紫色空氣,瞬間片片紫蘭花瓣飛散,最終消失無蹤。

沒有去看紫蘭花妖的消失,天命師的注意力在自己的掌心。那裏有一朵小小的紫蘭花,顏色比任何其他的花朵都要濃郁,質地卻仿佛是玉石般透明堅硬。若說這是假花,明明卻散發着熾烈馥郁的香氣。

“這就是吃了能讓有情人綁在一起的蘭花?”我好奇圍了上去。“我知道了!天命師大人你……”

天命師擡頭,靜靜望着我。

我繼續說下去:“你有心上人了呀!是誰,是誰,我能見見嗎?能讓天命師大人你喜歡的女孩一定也是強大的神師吧?”

天命師嘆了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蘭花。“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2508.情敵篇

“天命師,您要的菜來了。”

小二帶着喜慶的笑容出現,像是打破寧靜的魔咒,喧嚣叫賣聲湧入耳膜,不知從哪裏還傳出咿咿呀呀的唱曲。

熱騰騰的菜品端上餐桌,伴随着推薦介紹。“試試我們這道八寶鴨吧,整個洛陽都找不出比這更好吃的素菜了。”

我奇道:“既然叫做‘鴨’,怎麽會是素菜?”

小二笑道:“雖然叫做鴨,所用食材卻是茄子、面筋之類的素菜。這是本店特制的秘方,就算是素菜也能作出肉味來。除了這道八寶鴨,其餘這些東坡肉、五裏脊、水晶面肘等等都是素菜,客官請慢用。”

我啧啧驚嘆:“無論是哪個行業都有令人欽佩的高手啊。”

忍不住大快朵頤了一番,忽然才想起來去看天命師,好奇地想知道薄紗遮面的他如何吃東西。

只見天命師慢條斯理以竹筷夾起一道茄子,從容送入面紗之下。整個動作輕盈簡潔,優雅如吟詩撫琴一般。

如此淺酌幾口,天命師見我呆呆的不動,疑聲問:“為何不吃?這些菜不合你胃口?”

我搖搖頭:“天命師,你為什麽要用輕紗遮住臉呢?”

天命師淡淡道:“我不想讓旁人看見我的臉。”

靈光一閃,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天命師疑惑:“你明白什麽了?”

我十二分同情地看着那張被緋紗遮住的臉。“天命師,你不要自卑呀。長得醜不是你的錯,性格溫柔就好了。可是哎呀呀你根本不溫柔,還冷冰冰兇的很,這下真的糟了……”

從天命師身上散發的冷冷怒意能将幾十裏外的人都冰凍。溫朗的聲音咬牙切齒吐出兩個字。“閉、嘴!”

“可是你對我很好啊。”我笑了起來。“你是看我餓得受不了才帶我出來吃東西的對吧?取來萬年蟾蜍的內丹也是為了我,途中一定廢了很多力氣。”

“夠了,沒必要說那些。”天命師忽然沉凝了語氣,卻不是生氣。更像是……害羞?

我繼續笑嘻嘻地說道:“雖然你表面冷冰冰的,可是一直對我很好,我都明白的。”

“夠了,你……”天命師以手撫額。

“謝謝。”我認真地看着對方的臉,即使看到的只是緋薄的輕紗。

謝謝,對不起,喜歡你,正确的感情一定要及時表達。若是猶豫着隐藏在心底,機會就會一閃而逝,不知道哪一天兩人就會永遠擦肩而過。就好像我和白夜。

“天命師,謝謝你。”

天命師靜靜望着我,似乎微怔。

紫色花雨越落越大,淹沒了街道,淹沒了行人,也淹沒了整座城市。

香氣馥郁卻不濃烈,時有時無地飄過鼻尖,呼吸起伏連身上也帶了香。

酒家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剛才還略顯冷清的二樓結伴上來了好幾個穿着仕女服的年輕少女,嘻嘻哈哈帶來一串銀鈴般的笑鬧。

“啊呀,這不是英俊潇灑風姿不凡的天命師大人嗎?”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驚呼,少女們嘩啦一下湧上來,雀鳥一般叽叽喳喳。

“天命師大人,您也是來參加紫蘭花節嗎?”

“沒想到今夜你會出現在此,這一定是紫蘭花神賜予我們的緣分吧!”

“天命師大人,我對您一見傾心,您收下我這表示愛意的蘭花吧!”

此時,天命師不動聲色地對我耳語道:“這就是我今晚要你除的妖。你,去解決掉他們。”

“天命師您什麽時候來我府上做客啊,我父親王尚書十分記挂着您呢。”

“我也是我也是,家父鄧将軍也說好久沒見您了,希望與您一聚。”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一時間就好似來了七八只麻雀黃莺,耳邊好不熱鬧。

“你是要讓我鎮妖嗎?”我滿心疑惑地對天命師耳語:“這群姑娘是妖怪?”

天命師回答道:“她們全是狐貍精。”

我看了看,再看了看:“不對呀,她們身上并未有狐妖的氣息。”

天命師沉凝了語氣:“少廢話,照做。”

不就是鎮妖嗎,照做就是。我一拍桌子站起來怒喝道:“大膽狐貍精,竟敢在洛陽神城搗亂,我要把你們……”把你們全部殺掉!

沒等我沒說完,天命師在我耳邊淡淡又說:“不得傷及性命,驅散她們即可。”

啊~不能開打?

變形咒念到一半,話也只說到一半又咽回肚子裏,硬生生變成了:“我要把你們全部吃掉!”

吃掉……吃掉……吃掉……清脆的吶喊在客棧裏回響。

話音落下,衆少女的視線齊刷刷落在我身上,酒家頃刻安靜了。

炙熱淩厲的目光令我一顫,我大聲道:“沒聽見我說的話嗎?你們這群狐貍精……”

不料面前的少女們嘻嘻笑了起來。

“竟然說我是狐貍精,真是可愛的小丫頭,”其中一位紫衣少女坐到我面前,以手指擡起我的下巴:“你說說看,我真有狐貍精那麽好看嗎?”

“啊……”好像關注的主題不對?我怔了怔,眨眨眼:“是很好看啊?”

“呵呵真會說話。”紫衣少女嘻嘻輕笑,又問我:“你與天命師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會坐在一張桌子上?”

“我餓了,天命師帶我出來吃飯啊。”我老實回答。

回應我的是一聲聲驚呼。“天命師帶你出來吃飯?在這個紫蘭花節?”

我點頭:“有什麽不對嗎?”

紫衣少女面色大變,神色凄苦道:“天命師大人,五年了,五年來我一直求您帶我來紫蘭花節,您說拒絕了我五年。如今您帶着另一位姑娘攜手共赴紫蘭花節,看來是我輸了。請您放心吧,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您了。”

自顧自地說完,紫衣少女淚奔下樓。

“她怎麽了?”我疑惑地看着少女淚奔的背影,還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立刻有一名黃衣少女坐到我面前。

黃衣少女的語氣比較嚣張不客氣:“喂,你是哪家的孩子?家住哪裏?我怎麽以前沒有見過你?”

這個問題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我從飛星湖來的,剛來洛陽還沒地方住,現在暫居在天命師府上。”

黃衣少女面色大變,滿臉烏雲咬牙切齒:“你已經和天命師登堂入室了?”

“登堂入室是什麽意思?”我問天命師。

天命師回答:“就是說你和我住一起。”

“哦,那我們是登堂入室了。”我誠懇點頭。

“我、我恨你們!”黃衣少女傷心得也淚奔下樓了。嗯?又跑掉一個。

依然是沒等我搞清楚怎麽回事,緊接着一名綠衣少女坐在我面前,冷冰冰道:“你和天命師究竟是什麽關系?不要轉圈子猜謎語了,直接告訴我!”

我認真回答:“寵物與主人的關系。”

綠衣少女面色大變,臉上又青又紅又白看不懂是什麽情緒,最後大喊一聲:“太重口味了!”

然後綠衣少女也淚奔了。

……

等接二連三圍在我們身邊的少女統統淚奔跑掉的時候,我疑惑看向天命師:“我說錯什麽了嗎?她們為什麽要跑?”

天命師滿意地摸摸我的頭,淡笑回答道:“你的鎮妖做得很成功,以後經常帶你出來吃好吃的。”

我眼睛一亮:“那你願意幫我救飛星湖嗎?”

天命師淡淡收回手:“這個,不急。”

我失望了。

天命師看我無精打采的樣子,提議道:“吃晚飯就帶你出去玩,一會可以放花燈。”

我來了興趣:“放花燈是什麽?”

“就是……”

天命師正要解釋,忽然一個人影速度竄過來,小狗一般熱情地捉住我的兩只手。

“花宣,我終于見到你了!”

見到來人,頓時我也激動了起來:“李青譽!”

李青譽星星眼看着我:“花宣你還好嗎?這段時間有沒有受苦?天命師有沒有折磨你?有沒有把你解剖成一塊塊拿去研究什麽法咒?有沒有虐待你欺負你逼迫你幹一些肮髒下流無恥的混蛋事?”

……在說別人壞話之前好歹也看下場合啊少年!

我瞥了旁邊的天命師一眼,雖然臉被薄紗遮住了看不清表情,但對方身上透出的冰冷寒意足夠說明心情了。

我趕緊回答道:“我在天命師府上過的很好!天命師對我很好!今天還帶我出來吃好吃的!”

神佛保佑,聽完我的回答以後,天命師身上的寒意漸漸斂去一些。

可是,李青譽卻愣了愣,好似有點失望。“是嗎?你過的很好,一點委屈都沒有受嗎?”

這話怎麽聽着有點別扭?我不高興起來。“我沒有受委屈,你很失望嗎?”

“啊,不是。”李青譽摸摸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以為你在受苦,想着拼命也要把你救出來,可原來你并不需要我的拯救啊……哈哈哈……”

我微微一怔,心理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卻說不清楚是什麽……

這時旁邊有人道:“太子殿下,我們不是出來玩的,現在該去下個地方了。”

李青譽這才想起身後還有個人,熱情地把人拉過來向我介紹道:“這是宋太傅,也就是我的老師。花宣你聽我說,宋太傅簡直像魔鬼一樣對我超級苛刻的啊,不讓我睡覺不給我吃飯,哪怕我昏過去了也要把我吊起來用鞭子抽打。今天明明是過節,按習俗說應該找幾個漂亮的姑娘一起逛逛夜市啊什麽的,可是宋太傅卻拉着我訪查民情!為什麽我要在紫蘭花節和個男人訪查民情啊!嗚嗚嗚我好可憐!”

聽完李青譽的遭遇我頓時大為同情:“哎呀你真的好可憐。”

宋太傅毫不辜負李青譽的形容,魔鬼般冷酷地将李青譽提起來:“哭完了就繼續上路吧,下站要在北城區看看農民怎麽種土豆。”

李青譽大吼:“我才不關心什麽種土豆!我讨厭土豆!”

但是,卻被宋太傅拎着後頸慢慢拖走,連哭泣聲也慢慢遠去了。

待吵鬧聲離去,酒家一下子又變得安靜起來。我偷偷看天命師,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為李青譽剛才說的話生氣。

“呃,天命師……”

正要找什麽話題來打破詭異的安靜,天命師忽然淡淡道:“我們去看花燈吧。”

☆、2609.許願燈

花燈有很多種,桃子形狀的,繪上仕女圖的,寫上燈謎的,挂在門廊上的,刻在牆壁上的。五光十色搖曳閃光,引得行人流連忘返,各種有趣。

可是天命師卻帶我來到河邊。

清澈的河水在夜月下泛着磷光,側耳傾聽可見河水的流動,河面上一排排紫蘭花燈,沿着河水流淌向不知的深入,直至融入夜色消失無蹤。而河岸邊有許多人正把新做好的花燈放入河中。

附近就有賣紫蘭花燈的,天命師細心挑了一盞,神情鄭重在燈芯的紙片上寫下名字。

我好奇道:“天命師,你家有人死了啊?”

過了一秒,天命師才回過頭來,淡漠的語氣平靜得有些詭異。“……你說什麽?”

“我以前在飛星湖見過的,人類把點燃的燈放進湖裏,”我以手比劃,力圖形象:“就像現在這樣,讓花燈随水流飄走。母後告訴我,那是人類在用河燈祭奠死去的亡魂,而花燈可以将人類的思念帶進冥府。”我小心翼翼地問:“天命師你是不是打算也要放河燈祭奠死去的親人?”

天命師靜靜對着我,呼吸起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是在瞪我。

過了好一會,天命師穩住呼吸,将紫蘭花燈遞給我,吩咐道:“你把花燈點燃,然後放進河裏。”

我期期艾艾地猶豫:“我不用放啊,我家又沒有人死掉。”

天命師終于忍無可忍:“想拯救飛星湖就照做!”

“拯救飛星湖”這五個字簡直就是我的命符,我立刻将紫蘭花燈接過,手腳利落地點燃以後地放進河裏。

看着自己的紫蘭花燈順着河水飄走,心理默默念,我只是代表天命師祭奠他死去的親人,如此而已!所以請上天保佑母後和白夜哥哥身體健康長壽平安吧!

眼見花燈越漂越遠,明亮橘黃的燈光如星般耀眼閃爍,天命師似乎心情好起來,意外地語氣溫和向我解釋起來:“那不是祭奠亡靈的河燈,那是許願燈。”

我回頭;“啊?”

天命師語氣竟是溫和:“在紫蘭花燈內寫下自己和心儀之人的名字,就能彼此相愛,永遠在一起。”

“……”

天命師:“所以那是乞求姻緣的燈,不是亡魂燈,明白了嗎?”

我恍然大悟:“原來天命師你有心上人了呀!”

“是。”竟然承認了。

我這才發現不妥之處。“不好不好,既然是乞求姻緣的,這河燈應該天命師你自己來放才靈驗啊。你喜歡的又不是我,我幫你許這個願那多不誠心啊。”

天命師沉默。

我舉爪建議:“不然你再買一盞燈自己重新放吧?”

天命師沉默好半天才說:“果然是朽木。”

“誰、誰是朽木呀!我可是很聰明的!”我氣鼓鼓地表示不服氣。

天命師淡淡道:“擡頭向上看。”

我擡起頭,砰!明亮的煙花在天空中擴散出七彩的圓。

“哇!”我驚嘆地叫出聲。

煙花逝去,漫天的紫蘭花落下,撲簌如雪。

一朵花瓣落于我的手掌心,冰冰涼涼的,帶着沁人的香氣。

“喂,天命師,你剛才笑了吧?”

天命師不做回答,只是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頂。暖暖的,熟悉的溫暖慢慢湧上來。輕紗微揚,露出悄悄上揚的薄涼唇角。

我忍不住探出手,想要揭開那礙事的面紗。

天命師閃身,輕而易舉避開了我的襲擊,冷淡道:“做什麽?”

“天命師……”我怔怔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天命師沉默了一會,并沒有做回答,只是問我:“花宣,你做過什麽錯事嗎?”

“錯事?我做過好多錯事呀。打破花瓶,剪掉長老的胡須,把墨汁倒在書冊上,和鄰居的美人魚打架……”我奇怪地看向天命師:“為什麽會怎麽問?”

天命師似乎有些悵然:“我曾經做錯了一些事情,無法得到原諒……”

“如果做錯事就道歉吧。”我認真點頭:“每次我做錯了事,母後就會教我道歉,然後大家都會原諒我了。”

天命師搖搖頭:“如果是一件很大很大的錯事,道歉也沒有用呢?”

“那就去彌補。努力糾正以前的錯誤,彌補創傷與損失。只要對方看見你的真心,就一定會原諒你。”

天命師還是搖頭:“如果是無法去彌補的錯誤呢?永遠不能得到諒解了嗎?”

“如果是無法去彌補的錯誤……”我想了想,說:“我母後曾經告訴我,沒有誰會永遠不犯錯,也不是所以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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