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
子搶走你的東西。”皇後溫柔微笑着，撫摸過李青譽青澀幹淨的眼睛。“你想要的幸福，就由我來保護。”
☆、2003.天命師
——————鏡頭轉移到花宣——————
“為什麽要離開我？”
耳邊朦朦胧胧回蕩着細碎的話語。
“明明說過永遠會陪在我身邊，可你卻說走就走，誓言真是不可靠啊。”
“你在乎的是什麽東西？九尾妖狐？招搖山？你在凡間的父母？居住了十八年的飛星湖？還有那個人類太子？如果你是為了這些東西離開我，那麽我就讓你失去一切，直到你的身邊只有我……你也只能依賴我。”
忽然之間我就醒了。
感覺做了好長一個夢，睜開眼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過了好幾秒才看清楚眼前的景物。
一個籠子。
正确地說是一個關着我的籠子，倒裝句就是我被關在籠子裏。
——等一下，為什麽我會被關在籠子裏？
我騰地跳起來，腦袋撞到了籠子頂部的鐵條，撞出一個大包，好痛。
但是，我現在是人形？似乎在昏迷之前，我還是巨大龍身來着？
記憶努力回溯，拼湊出完整的故事。李青譽來我來洛陽找天命師，我在酒家吃飯吃的好好的忽然變回了原形。雖然想努力變成人類但是無效，接着我要找的天命師跳到我面前，說了一句話就讓我咚地一聲倒地了。
嗯？我昏倒前天命師說的那句話是什麽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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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好痛，想不起來了。
“小妖龍，你醒了。”溫和清朗的男聲在右前方響起。
我立刻轉頭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全身裹在緋紅色紗衣中的人類。
殘存的記憶告訴我，我認識這個人。李青譽給我介紹過，他就是……
“你就是天命師？”我好奇地打量他。
“是。”緋衣人淡淡就一個字。全身包括臉都在緋紅色的紗衣裏，看不清楚真容。天命師長得什麽樣子來着……我記得昏倒之前看到過，好像還是認識的熟人。唔，腦袋好痛，關于這部分的記憶已經想不起來了。
算了，亂七八糟的事情就不想了，正事要緊。
“既然你是天命師，那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我拒絕。”對方冷冷就三個字。
我吃驚地睜大眼：“你不聽我說是什麽事情就拒絕嗎？”
“我拒絕。”蒙在緋色紗衣裏的仍然是冷冷的三個字。
“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雖然火雲鞭不見了，但是不要緊。我哼哼冷笑，雙手變成龍爪。“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得幫我！”
紗衣浮動，天命師微微側了頭，好奇的語氣：“我拒絕，你能把我怎麽樣呢？”
“我要撕碎你！”我現出原形，變成一條高八尺的巨龍，咆哮着大吼一聲。“你以為這小小的籠子能關得住我嗎？我可是偉大的妖龍！既然我好說歹說你都不肯幫我，看我不把你撕裂成碎片！”
說時遲那時快，我朝天命師沖了過去。
但是，結果并不是天命師被我撕碎。天命師好好地站在原地，安靜地看着我的動作。
下一秒，我剛一猛撞這鐵籠，剎那間就是劈啪一道閃光，劇烈的電擊席卷全身讓我癱軟在地上，但這不是結束，緊接着就是十道二十道電擊，噼裏啪啦像煙花一樣不停在我身上爆炸。幸好我身上沒有毛，不然現在一定是炸毛。嗚……好痛！我疼得又變回人形，在籠子裏滿地打滾。
天命師這才慢慢開口：“勸你還是不要胡亂掙紮，這籠子上布滿了雷咒的法符，你一碰就會被雷劈。”
我顫巍巍地伸出一抓，滿目含淚。“嗚，為什麽你不早說……”
天命師看着我，淡漠不帶感情地說道：“你要我幫你什麽忙？說來聽聽。”
“剛才你這麽說不就好了嗎？還讓我被雷劈一次……”我淚眼汪汪。小心避開籠子的鐵條，對着籠外的緋衣人請求道：“天命師大人，我聽李青譽說你很厲害，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我居住的湖水快幹涸了，你能不能幫我們的湖水恢複生機？對了對了，我有個妖狐朋友受了重傷，你能不能幫我朋友治傷？”
天命師靜靜地沒有說話，垂下的緋色輕紗遮住了臉看不見表情，但透露的氣息卻隐藏着一股冰雪，感覺并不愉快。
我猜測可能是提的要求太多了，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也知道一見面就提這麽多要求很不好，但我會報答你的。你有什麽要我做的盡管提出來，我都願意為你做，只要你肯幫助我！”
“你的要求就是這些？”天命師終于說話了。“沒有別的了？”
“沒有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害怕提的要求太多，他會再拿雷咒來劈我。
天命師輕笑了一聲，滿是冷意。“果然你最在乎的還是這些東西。”
我小聲問：“你到底願不願意幫我？”
“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擔心你自己吧。”天命師冷冷道：“你膽敢在水神祭祀的時候作亂胡鬧傷害百姓。我已經征得陛下的同意，就地将你格殺。”
“格殺？”我聲音一顫，揚高了語調：“我又不是故意搗亂的！”
天命師不管我的辯白，冷冷說下去。“将你格殺以後，扒下你的龍筋做弓箭，扒了你的龍皮做甲衣，你的龍血還是煉藥的寶貴材料。至于你的龍骨，放在我房間裏做标本吧。”
“做成标本？我不要呀！母後，白夜哥哥，李青譽，你們在哪裏快來救我！”我嗚嗚嗚哭起來。“天命師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搗亂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法力失控變回原形，但我沒做壞事！我是好妖怪！求你放過我！”
“好妖怪？剛才還說要撕裂我，你是好妖怪？”
“那是吓唬你的，我是好妖怪，真的真的真的！”
“我說要格殺你，也是吓唬你的。”
“嗯嗯，吓唬……吓唬？！”我瞪大眼睛看着天命師：“你是在吓唬我？你不是真的要殺我？”
天命師緩和了語氣，似乎心情變好了一些。“我已經查探過，你之所以會突然法術失控變回龍身，是因為受到洛陽結界的影響。自百年前以來洛陽就在我天命師一族的護佑之下，充滿着各種法術與仙氣，你一只未成年的小妖龍感到不适是理所當然的。”
“啊，這麽說來不是我的錯咯！”我眼睛一亮：“那……”
“但是！”緋衣人優雅地加了轉折。“身為妖族竟敢踏入仙家的領土，幾百年以來膽子這麽大的妖怪都死了。我不能就這麽簡單放了你。”
我再次嗚嗚嗚哭泣起來。“天命師大人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麽壞事都不會做！這鐵籠子罩着我很不舒服呀！籠子上還貼了這麽多雷咒，劈得我痛死了！”
“我現在可以把你從籠子裏放出來，”天命師淡淡地對我說：“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嗯嗯嗯！”我點頭如搗蒜。“我答應你。”
“你不先聽聽我是什麽條件嗎？”天命師略為擡起頭來，輕紗下浮現唇角上揚的涼薄弧度。“只要你答應修仙，我就放了你。”
話音未落，也不等待呆怔的我的答案，天命師微微一揮手袖，籠罩在我身上的籠子瞬間消失無蹤。
我站在原地呆怔好幾秒，才左看看右看看，确定關着我的籠子已經不見了，試探上前一大步，也沒有被雷劈，頓時放下心來。
然後我開始關心起剛才答應的條件。“天命師大人，你是要我……修仙嗎？”
“對。”天命師簡潔的語氣開始顯露不耐煩。“你是妖怪，身為天命師我不能這麽簡單放過你。但如果你肯修仙向道，問題就簡單了。”
“那我修仙！”我極力作出乖巧的表情望着天命師。“修仙，要怎麽做？”
“先辟谷吧。”
“辟谷是什麽意思？”
“就是不能吃五谷雜糧。”天命師忍着耐心回答：“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吃水果，喝露珠。其他食物一概不許碰。”
“什麽？”我震驚大叫：“我不能吃肉了嗎？”
“不能吃。”
“一片都不行嗎？”
“一片都不行。”
我打滾大叫：“修仙這麽痛苦，那我不要修仙了！我要吃肉，最喜歡海鮮！我不要辟谷！”
頃刻間，從天命師周身散發出冰雪般的冷意，彌漫了整個房間。
“死，或者修仙，你選一樣。”
我立刻老實地從地上爬起來，垂頭喪氣道：“我選修仙。”
房間內的氣氛回溫，天命師仿佛是微笑了起來，語調也輕松帶了暖意。“好孩子。”
☆、2104.宋太傅
太子考核的日子越來越接近，李青譽感覺鴨梨很大。
倒不是害怕試題太難做不出來，關于試題什麽的，已經有人抱了寫好答案的考卷放到他面前，只等他背下來直接作弊就可以。
之所以鴨梨會大，是因為這個抱考卷給他作弊的人，居然是以剛正清廉、眼裏容不得沙子出名的宋太傅。順便補充說明，宋太傅就是負責教導太子知識的老師，也是彈劾李青譽“頑劣不堪”的大臣之一。
“宋、宋太傅，”李青譽緊張地話都有點說不清了。“真沒想到您會幫我作弊，您不是最讨厭弄虛作假的麽？”
宋太傅抱着試卷冷冷道：“太子殿下說得不錯，臣下确實最為厭恨偷雞摸狗下三濫的手段。如果太子您已熟讀治國之策，臣下自然不用做此等偷雞摸狗之事。”
嚴苛冷厲的逼視令李青譽心虛羞恥地低下頭去。
“但是，”宋太傅話鋒一轉：“一個國家不需要兩個皇帝，過多的争鬥會使朝廷動亂。的确，太子殿下您性情頑劣，卻不代表另一名太子候選人堪當大任。據我所知，前任太子這十多年來都過着山野村夫的生活，實在難以想象讓一個獵人當上皇帝會是什麽樣子。雖然太子殿下您并不适合繼承皇位，但換人做皇帝不見得情況會更樂觀。這就是我即使偷雞摸狗做下三濫之事也要幫助太子殿下您的原因。”
李青譽望着作弊用的試卷，沮喪地喃喃道：“如果父皇有更多的子嗣就好了，那樣一定會有德才兼備的帝王人選。”
宋太傅立時不贊同地糾正：“王儲過多正是動亂的先兆！先王有十八名皇子，其中德才兼備者甚多。正因為如此才引發了長達十年的奪位之戰。太子殿下，您該慶幸自己沒有過多競争者。”
李青譽深深垂下頭。“我……不認為我能做一個好皇帝。”
面對李青譽的喪氣話語，宋太傅淡淡笑了。笑容雖清冷，卻蘊含了一絲暖意。“當今陛下在登基時，也說過和您一樣的話。”
“啊，父王他……”李青譽訝異地擡起頭，實在不能想象那個總是氣勢逼人、光憑一個眼神就能殺人的睿智帝王也曾有如此沮喪的一面。“父王他看起來不像是讀書沒用的人。”
“陛下确實天資聰穎睿智非凡，但不是會讀書就能做一個好皇帝。”宋太傅淡淡道：“陛下是第十八皇子，為了登上皇位，他殺了前面十七個哥哥，殺了阻撓他的大臣，殺了反對他的百姓，殺了心愛的妃子。陛下說，他不知道怎樣做一個好皇帝，因為他唯一懂的只有殺戮和血腥。”
李青譽急急争辯：“但是，現在百姓安居樂業，鄰國也不敢來侵犯，在天命師的護佑下一直風調雨順。這都是父皇的治世結果，父皇是個好皇帝，這是毫無疑問的！”
“您說的對。”宋太傅望着李青譽，冰冷的眼眸裏仿佛隐藏了笑意：“所以問題來了，怎樣做才是一個好皇帝呢？把書讀好不是正确答案。”
“怎樣做……”李青譽怔怔望着自己的老師，滿眼迷茫。“我不懂。”
“那麽，這就是我給您的考題了。”宋太傅放下寫滿答案的考卷。神情雖嚴厲，動作卻輕柔。“在您考核作弊的這段時間好好思考一下吧，能答出這道題的話，您就算出師合格了。”
☆、2205.喂養篇
身為妖龍，我覺得鴨梨很大。
我是龍，要吃肉！有誰聽過草食龍嗎？外國的不算！
要問我現在的感覺，一個字就是餓。加上準确的形容詞，是很餓非常餓。描述完整地一句話，就是恨不得把眼前的肥肉咕嚕一聲吞下去。
眼前有許多蒸煮好的肥肉，滿滿的一盆，放在精致的瓷器裏，色香味俱全。
但，卻不是給我的！而是給石像的！
我匍匐在草叢裏，甩掉正在咀嚼的青草，眼睜睜看着黑衣白帽的侍從把一盆香味四溢的肉糜放到一座人形石像，說這是供品。
這不是浪費嘛！有誰見過石像吃東西嗎？就算把石頭雕刻成人性，石頭也不能真的活過來吃肉啊。所以說，與其把那盆肉放在石像面前，那還不如給我呢。
好想一口那那盆子肉給吞掉。但是，天命師不會同意的。
那麽，不被天命師發現不就好了嗎……不，天命師那麽厲害，他一定會發現的！
可那盆肉實在太香了，我隔得這麽老遠都能聞到飄來肉糜的香味。嗅一下，再嗅一下，口水流下來。
待我回過來神來，自己已經無意識站在石像面前，雙爪捧着裝肉的瓷器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油汁順着嘴角滴落在地上。
所以，等天命師回家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裝肉的瓷器咕嚕嚕倒在地上，空餘黑乎乎的油汁；我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摸着圓滾滾的肚皮，爪子上、臉上都是黑乎乎的油渣，一臉昏昏欲睡的模樣。
天命師站在我面前靜默幾秒，由于被輕紗掩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深深深呼了一口長氣，下一秒重重喊道：“你這頭懶龍！”
我立時醒悟自己做錯了事情，連滾帶爬起身來乖乖站好，頭低下去表現出良好的認錯态度。“對不起，我餓了……”
天命師怒喝：“就算你再餓，也不能吃供品！那是供奉水神用的！”
我感到很委屈：“你供給石像有什麽用？石像又不會吃東西。給我吃才不會浪費啊！”
“你還敢狡辯！”天命師呵斥：“你沒聽懂嗎？那是供品，供品就是供給石像不能吃的東西！”
“可是、可是我真的餓了嘛……”我埋頭到底，無措地扯着衣袖。“哪些露水啊葉子啊根本吃不飽……妖龍本來就不是吃素的……也沒聽說哪位修仙修成正果的妖龍前輩是吃素的……”
天命師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吐出來。再深呼吸，再吐出來。再深呼吸，再吐出來。連着呼吸了三次，終于按捺下怒意，扶住額頭恢複看平日的沉冷：“我适逢也曾考慮過，一直吃素也是為難了你，所以我帶了食物給你。”
“啊，帶食物給我？不會是草吧？”我無精打采地提不起興趣。
天命師沒有說話，只從衣袖裏取出一顆又大又圓的珠子，還在閃閃發亮。說也奇怪，這明明是顆珠子的模樣，聞起來卻是肉糜的香氣，散發着饞人的味道。十盆蒸肉都不及這一顆小小的珠子香。我只稍稍聞了一口，口水立刻止不住地淌下來。
頓時我精神一振，兩眼虎視眈眈瞪着天命師手中的珠子。“這、這是什麽？”
天命師淡淡道：“這是我從北極深處千年寒冰下專程為你取來的……”
不等天命師說完，我已從他手中将那顆珠子搶過，嗚咽一大口吞進肚子裏。嗝，真好吃。
天命師靜靜地看着我，面紗下看不清楚表情，氣氛漸漸冷然，呈現詭異。
我饞蟲退去以後才開始擔心：“怎麽我不能吃嗎？那不是給我的嗎？”
“沒錯，可以吃，那是給你的東西。”天命師淡淡回答。
“那就好，我放心了。”我拍拍肚子，放心打了個嗝。肉味的香氣再次湧上來，我舔舔嘴唇，期待道：“真好吃，還有嗎？”
“沒有了。”天命師淡淡地繼續把話說完：“這是我從北極深處千年寒冰下專程為你取來的琥珀冰蟾的萬年內丹，天下僅此一顆。”
我停頓一秒，遲疑問道：“你說……什麽丹？”
天命師耐心重複：“琥珀冰蟾的萬年內丹。”
我再次猶疑：“琥珀冰蟾是指……蟾蜍？”
天命師毫不猶豫地回答：“是。”
我驚恐瞪大眼，下一秒掐住喉嚨劇烈咳嗽。“快、快幫我吐出來！好可怕！我竟然吞了一只蟾蜍！”
天命師冷冷道：“你吞的不是蟾蜍，琥珀冰蟾和普通蟾蜍是有區別的。”
我問天命師：“有什麽區別？”
天命師回答：“普通蟾蜍滿地都是随便一找就有，琥珀冰蟾放眼全天下就僅此一只。”
我認真地看着天命師長達幾十秒，确定他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回答我的時候，痛苦地哭了起來。“就算全天下僅有一只，那也還是蟾蜍啊，我竟然吞掉了蟾蜍的內丹，嗚嗚嗚我一定會死掉的！母後，白夜，花宣快死了嗚嗚嗚！早知道如此，我就該聽母後的話，不要亂吃陌生人的東西嗚嗚……”
天命師靜默了一會：“……那不是蟾蜍，那是蟾蜍的內丹。”
“蟾蜍的內丹也一樣可怕！”我加重語氣表明我是認真的！
天命師的語氣表現出無奈：“我第一次飼養妖怪，不懂得該如何喂食，看來還要多多研究一番。這段時間你就忍一忍，暫且繼續以露珠蔬果為食吧。”
“我第一次飼養妖怪，不懂得該如何喂食，看來還要多多研究一番。這段時間你就好生忍耐，暫且繼續以露珠蔬果為食吧。”
說完這句話以後，天命師在花宣的眼裏看到了如同世界破滅的絕望眼神。
小小的妖龍将身體蜷成圓圓的一團，沒精打采地抱着尾巴在屋頂曬太陽。繼而連着幾天都是給她蔬果就吃喂她露珠就喝，不曾再抗議更不曾再胡鬧。
燦爛的生機仿佛在一天天枯萎。
不吃肉是那麽痛苦的事情嗎？天命師為難地皺眉，幸好被輕紗遮住了面，所以黑衣白帽的侍從并沒有看到，這被奉為神靈冷酷殘忍、置身殺戮修羅場連眼也不眨的男人臉上竟會浮現出苦惱發愁的表情。
“神師，陛下有請。”侍從跪在殿前畢恭畢敬地禀報道：“兩位皇子在今日進行太子考核，需要神師您在場考授認可。”
“沒興趣。”淡淡的三個字毫不思考就給予否定。
侍從一怔，不甘心地勸道：“可您是繼承天命的神師，帝王的人選必須通過您的認可，這是自百年前以來就傳承的責任與使命……”
“我說沒興趣，你聽不懂嗎？”依然是淡淡的語氣，卻不是懶洋洋的輕浮感，正相反，那撲面而來的沉冷帶來的威壓令人毛骨悚然全身泛起顫栗。侍從毫不懷疑地相信，只要再廢話一個字就會被就地格殺。
“是……”他深深将頭埋到了冰冷堅硬的地板上。
侍從不敢觸怒天命師，卻也不能就這樣空手離去。那位命他傳令的皇帝可是嗜血殺戮而生的惡魔，發起火來絕不會比天命師更溫柔。
緋衣的天命師望着窗外苦苦思索，黑衣白帽的侍從維持着伏地的姿勢不敢吭聲，場景僵持着，時間悄然流逝。
風吹起又消散，翠鳥叽叽喳喳從窗外飛過，叼走了杏枝上的一片花瓣。
“為什麽呢……”天命師望着窗外的杏花樹枝喃喃自語：“明明都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無論蔬果也好露珠也好，都是前世神露的最愛。幾千甚至幾萬年來神露都只依靠這微薄又清淡的補給存活着。神露不喜歡吃肉，聞到肉腥就會皺眉，曾經因某個戰友無肉不歡導致斷交。即便是為了自己而大開殺戒，在染滿敵人的鮮血歸來後也必定大病三天。
什麽時候那樣厭惡血腥的神露，會變成了一條吃不上肉就失去生機日漸枯萎的妖龍？
是的，她現在是妖龍花宣，不是神露小珠。她忘了對他的愛，也忘了對他的恨。所以她現在可以坦然站在自己面前，用攀交陌生人的客氣語氣與自己說話。
“你是誰，來飛星湖做什麽？”忘不了她說這話時眼裏的好奇與戒備。
時間的流逝，真是無情啊。
“喂，我問你。”
天命師忽然出聲，而未曾放棄警惕的侍從立刻抓住機會擡起頭來。
天命師淡淡看着跪地的侍從：“你養過寵物嗎?”
“寵物？”侍從微愣，接着迅速遮掩了過去。“在下為了煉藥，曾飼養過蜥蜴。”
“蜥蜴？和龍是差不多的一種生物吧？”天命師眉頭一皺，繼續問道：“那麽你一般喂你的蜥蜴吃什麽呢？”
侍從沒有遺漏從天命師口中吐出的“龍”字。能侍奉天命師的人沒有笨蛋，于是侍從微笑回答道：“神師您是想詢問那位妖龍姑娘是想吃什麽對吧？”
天命師淡淡“唔”了一聲。
臉上莫名其妙開始發熱發燙，活了近萬年這真是稀有的情緒。天命師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擡擡手：“你就說說妖龍喜歡吃什麽吧。”
“龍和蜥蜴并不一樣。”大概忽然覺得天命師也不是那麽難親近，侍從有了真心的笑意：“龍天性喜歡自由，過多的禁锢會導致生病。偶爾一次野外的放養能令寵物身心愉快，加強主人與寵物之間的感情。愉悅的感情是龍的食物之一。此外城東的太白酒家做得一桌好素菜，我想會那位妖龍姑娘一定會喜歡。”
“放養嗎……”天命師沉吟着。
侍從低着頭，不出聲也不打擾天命師的思索。
又是無數個風起散滅。叽叽喳喳飛走的翠鳥忽然又飛回來。
許久，天命師低頭看向還跪在地上的侍從，淡淡道：“太子考核是嗎？我這就過去。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起來了。”
“多謝神師。”侍從悄然呼出了一口氣。
而在下一秒，卻見天命師忽然閃電般出手，将那叽叽喳喳吵嚷不停的翠鳥捉住，掐滅喉嚨當場斃命，整個過程不曾留下一滴血，慘死的翠鳥甚至來不及最後的慘叫。
侍從吃驚道：“天命師，您這是……”
“只是覺得愉快罷了。”被風卷起的紗衣漂浮，露出天命師唇角微彎的涼薄笑容。“很愉快呢，我設計好的游戲，終于要開始了。”
這可是為你一人而上演的舞蹈啊，準備好了嗎，小珠……
☆、2306.試煉篇
這是一間密室，四周封鎖密不透風，即使是最燦爛的陽光也無法滲透進來。滿地的蠟燭點燃排列成卍字符號，明亮的燭光中心躺着一個少女。
少女像是睡着了，一動不動，靜靜地連呼吸也沒有。如若不是面頰上還維持着蒼白的紅潤，你一定會以為她死了。
“惜雲……”洪虎愛憐着撫摸着少女柔軟的黑發，柔和的音調喃喃自語。“今天，我要去奪取你最重視的人的東西了。”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最愛爬在他的膝蓋上，叫着譽哥哥、譽哥哥，他總是嫌你太黏人。我千方百計用糖塊吸引你，你卻看也不看我一眼，怎麽也不肯叫我一聲虎嘯哥哥。”
像是想到什麽美麗的回憶，洪虎的面上露出了憧憬。
“不過不叫我哥哥也好，我一點也不希望你是我妹妹。”撫摸少女的動作忽然停頓，洪虎像是下定決心了般，堅定道：“你再等一等，我一定會讓你醒過來。不用擔心你的譽哥哥，我想要的只是能讓你活過來的那樣寶物，就算我搶到了太子寶座也會還給李青譽的。”
再次頓了頓，少年不好意思道：“不過說不定也搶不過啊，什麽治國之策我早就忘光了，就算天命師派人給我補習，我還是懵懵懂懂的。”
沒有人說話，回答他的只是無盡的沉默。
少女靜靜安睡着，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少年的自言自語。
洪虎的面上呈現悲哀，輕嘆：“惜雲，你睡了好久好久了，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燭光輕晃，密室的門微微打開一角，黑衣白帽的侍從出現。
語氣不卑微也不恭謹，淡淡道：“虎嘯殿下，今日已是太子考核之日，還請您現在就去面見皇上。”
洪虎依依不舍地從楚惜雲身邊站起，轉頭是滿眼的堅定，握緊了拳頭道：“知道了，我這就出發。”
“阿嚏！”李青譽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
是不是染了風寒？不，比起風寒，現在的昏昏欲睡才是最糟糕的。
眼皮沉重，一個閉眼随時都有可能昏睡過去。這都要多虧宋太傅的地獄式教育。什麽頭懸梁錐刺股，以前聽講解聽不明白，現在終于切身感受地明白了。只要稍有疲憊怠惰，就會被挂在梁上用尖錐狠刺屁股。太傅說，不把作弊的考卷背完就不準睡覺，李青譽在忍受了百般折磨後終于獲得了睡覺的權利。可是還沒蓋好被子，太傅就站在床邊大聲朗讀治國之道，無論多麽困也是睡不着，反倒加重成神經衰弱。洗澡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宋太傅依舊沒有放棄滔滔的講解，什麽“太子您看，這就是大米，大米是農民種出來的，要吃上大米需要掌握許多複雜的技術……”
大米這種東西，讓農民去種不就完了嗎，皇帝要管那麽多做什麽，也太多管閑事了吧！
李青譽也曾抱怨：“總要讓我好好休息吧，不養足精神怎麽能考出好成績呢？”
卻換來宋太傅一個冷冷的白眼。“您的父皇可以在修羅場拼殺十天十夜也不倒下，批閱十天十夜的奏章依然保持清醒。熬夜是歷任皇帝必須的本能，您若沒有這項本能就該從此刻練起。若是怕困倦影響太子考核，臣下會囑咐太醫給您開一碗提神湯。”
現在，提神湯倒是喝過了，但并不是說困倦不存在了。反而變成了想睡睡不着拖着沉重的疲倦感保持清醒，比身處地獄還痛苦。
“宋太傅，等我當上了皇帝，一定要把你這樣再那樣，讓你生不如死！”李青譽的眼中爆發出劇烈的殺氣。
侍從來報：“太子殿下，考核将要開始，陛下命您過去。”
李青譽懶洋洋起身，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好似熊貓。“哦，考核開始了是嗎？太好了，我從未如此期待過考試，快快，這就帶我過去。”
什麽皇位什麽花宣都不重要了，快點考核完，然後就可以安心睡大覺了！！
太子考核分文試與武試兩項。文試就是做試卷考治國之道，武試比賽騎馬射箭打獵。
筆試的時候刷刷刷往下寫就可以了，都是已經背好的作弊答案！神馬治國的道理都不用搞懂，會背會默寫就可以了！眼觀旁邊虎嘯太子的抓耳撓腮，李青譽知道自己贏定。唯一的痛苦是越來越想睡覺。
武試地點轉移到了獵場，騎馬這種事情李青譽只懂毛皮，但是另一個太子候選人連馬鞍都上不去。射箭打獵這種事情，如果能贏過獵人那才是不正常的事情了！毫無疑問後面兩項考核輸掉了，但是算一算所有考核項目的平均分，自己還是勝利的。
李青譽成竹在握自信滿滿，只等皇帝宣布考試結束好回去睡大覺。
皇帝眼瞳暗沉，看過了兩位皇子呈交上來的試卷，又看了一眼始終面含微笑着的皇後，出聲道：“虎嘯，你上來。”
“是。”洪虎上前一步，衆目睽睽之下站在陰沉的皇帝面前，身形挺直眼神明亮。
這樣的氣勢很好。皇帝微微點頭，問道：“我看了你的文試卷冊，關于‘如何做個好皇帝’，你的答案是讓百姓吃飽，沒有戰争，再不讓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死亡？”
“是。”洪虎點頭：“雖然大多百姓安居樂業，卻依然有流寇作亂山賊不止，官吏不乏殘暴貪婪，兒臣在山野長大，親眼所見的例子太多。兒臣如果做了皇帝，定要讓這些醜惡不複存在。”
“想法很好。”皇帝點點頭：“相比之下譽兒的答案是‘和喜歡的人開開心心在一起’，就顯得譽兒太小家子氣了。”
“……謝父皇。”
洪虎的眼裏流露出勝利的希望，李青譽卻被批評“小家子氣”而慚愧地低下了頭。
皇帝平靜地宣布道“但是，虎嘯，你的答案是錯的。”
洪虎吃驚：“我的答案不對？”
皇帝将試卷掩在一旁：“譽兒雖然小家子氣，卻接近了正确的答案。”
這下就連李青譽也不解地擡起頭睜大眼：“怎麽我的答案竟然才是對的……我也覺得虎嘯皇兄的答案比我高尚得多啊。”
“因為皇帝不是神。”皇帝淡淡地作出解釋，眼裏眸光暗沉。“虎嘯的答案看似愛着世間每一個人，其實正說明是誰都不愛。要保護一些人的幸福，就勢必要會讓某些人痛苦。這是痛苦又殘忍的現實，如果沒有做好這樣的覺悟，那做不了皇帝。”
皇帝的解說，兩個皇子都陷入了茫然。“兒臣不懂……”
皇帝遙望着青澀的兩個孩子，發出一聲嘆息。
忽然，就在此時，驟變突起，負責看管獵物的侍從高聲發出尖叫。
“呀！有妖怪啊啊啊啊！”
只見剛才虎嘯皇子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