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深沉
兵部尚書粟罂的府邸中歌舞升平。
他經常和同部的官員們在家中舉辦雅宴,且總是會叫上京城各坊裏出名的歌姬舞姬來助興。
“象虞兄的府宴可真是名不虛傳啊,果然平日裏輕易見不到的美人們都在這裏,真是金屋多藏嬌啊。”
“方兄說笑了,我這既不是金屋,嬌兒也算不上多啊。”
這位剛進兵部的侍郎好奇地打量着堂下的舞姬們,對粟罂說道:“要說這跳舞啊,京城裏是哪個也比不上潇湘坊的那位,聽說象虞兄和芙蓉君關系不錯,不知何時有幸可以在府宴上一窺仙容啊。”
粟罂放下酒杯,笑道:“這有何難,方兄既然想看,那派人傳個信兒就是了,管家,去請芙蓉君。”
***
距離京城慶典已經過去三天了,夜晚的潇湘坊熱鬧非凡。
見習小舞姬們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哎哎,你們看,那位公子又來了。”
“三天了,不知道今天他還能不能繼續拔得頭籌,跟芙蓉君進秘香閣。”
“不如我們來打賭吧?我賭他今天還能進!”
“我也賭他進!”
“我也是!”
……
荼沉水坐在潇湘坊的大堂中,臺上是身着舞衣的芙蓉君,在跳的曲目是霸王別姬。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贏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幹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
一曲舞畢回眸,剛好與臺下飲酒的将軍四目相對。荼沉水放下酒杯,同別人一起為臺上的人鼓起掌來。
花枝招展的老鸨走上臺來,道:“時辰到了,今天若是有哪位想跟芙蓉君一同共飲,還請努力出價了,機會是老規矩,價高者得。”
一旁的司儀敲了一下小銅鐘,高聲喊道:“開閣!”
臺下的場面頓時熱鬧起來,你來我往,不停有人高喊加價,直到最後的價位高到無人再應時,荼沉水才開口。
“再加一千。”
“恭喜這位公子!您這邊請!”
司儀敲了一下小銅鐘,表示今天的結果已塵埃落定,下臺引了荼沉水往秘香閣走去。
“怎麽又是他啊,已經連着三天了……”
臺下有人發出不滿的聲音。
“怎麽?不服啊?你可千萬別不服,人家可是有來頭的人,鎮國左将軍聽說過沒有?”
小舞姬們羨慕地看着荼沉水高大的背影,有人道:“要是我也有這麽一個恩客就好了。”
“那你可得先變成芙蓉君那樣的舞魁才行!”
“你們說要是芙蓉君哪天被贖身了,贖身人會不會就是他啊?”
“八成是了,真好啊,有這麽一個惦記自己的人……”
……
臺下的喧嚣被一一抛在腦後,荼沉水推開秘香閣的門。
夜風輕拂,閣中粉色的帷帳微微飄動,掩映着燭光下一個引人遐想的身姿。荼沉水撥開層層紗幔,一張芙蓉圖映入眼簾。
夏拒霜正在卸妝換衣,他墨色的頭發被绾起,露出光滑的象牙色後背,那張芙蓉映春圖就刺印在他的背上。
“你來了,坐吧。”
他換上一件薄青色的描金紗羅袍子,在荼沉水面前坐下,為他倒了一杯酒。
荼沉水一飲而盡,他再倒一杯。
“三天了,還是只喝酒不說話嗎?”
夏拒霜雖是煙花之地的名伎,但他只賣藝不賣身,即便如此,絕色的臉龐依然會使他遭到各種各樣的騷擾。雖然開閣的規矩是他定的,但被那些想和他共度一夜春宵的達官貴人們揩油吃豆腐也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真的強人所難,他一般也就忍了。可眼前這位奇怪的客人他倒是第一次遇見。
開閣三天,每日都拔得頭籌,引得這價格翻高了一倍,得到了機會卻只是讓他陪着喝酒,不說一句多餘的話,更別提那些逾矩的動作。
夏拒霜覺得很有趣。
以往那些客人,眼裏帶着各種各樣的欲望,他們都期望得到他的青睐,偶爾興致來了他也會不走心地回應一下那些人,但眼前這個人不一樣,雖然他醉酒後的目光總是灼灼逼人,但他知道那不是給他的,當然他也無意獲得這種喜愛,他只是很好奇。
“你叫什麽?”
低沉的聲音響起,帶着點邊塞風沙的味道。這是三天來他聽到的第一句話。
“芙蓉君。”
“我是說真名。”
“……夏拒霜。你呢?”
“荼沉水。”
夏拒霜撐着臉看着他,淡茶色的眼睛裏輝映着上弦月的光芒。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鎮國将軍。”
荼沉水放下酒杯看着眼前的人。雖然他跟那個孩子長得很像,但遠不如他張揚明豔,沒有他天生的高貴氣場,反而如花瓶中一朵靜開的小花,不太引人注意,卻也舒适。
“來我這兒的人都有一些私欲,不知将軍所謂何求?”
夏拒霜姿态放松,神情慵懶,眉眼間的些許媚氣是不會出現在荼沉水想要的那個人身上的。
“只求與你共度春宵罷了。”
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夏拒霜突然掩面輕笑出聲,笑顏喜悅,像是清晨突然盛開沾着露水的芙蓉花。
他看着荼沉水俊朗但毫無表情的臉,道:“将軍真是會說笑話,共度春宵可不是只坐在這裏喝酒到天亮就行的啊。”
夏拒霜突然來了興致,有意想逗逗這位奇怪的将軍。他起身繞到桌子對面,擠進荼沉水的懷中與他相對而坐。他雖然身材修長,但與征戰沙場的人相比還是嬌小了一些。
他伸手環住荼沉水的脖子,道:“喝了這麽多酒,難道将軍就不想做些什麽嗎?”
這種打壞主意時的表情倒是有九分相似。
荼沉水看着懷裏的人眨巴着眼睛歪着頭,露出一段優雅細膩的脖頸,像在引誘肉食動物前來品嘗。
他緩緩低下頭去,嘴唇湊近他的耳邊,輕聲道:“不、想。”
溫熱的氣息裏夾雜着一些酒味,使的夏拒霜的耳朵發癢起來,他咯咯直笑,翻身出了荼沉水的懷抱,說:“您真有意思,既然這樣,那今天還是不醉不歸好了。”
月上中天,荼沉水又一次醉倒在秘香閣裏。
夏拒霜輕輕撫摸着枕在他大腿上的将軍,硬朗的五官讓他想起了未曾經歷卻已深刻烙印在靈魂裏的戰争。
“原來不管怎樣,都會遇到命中注定的人……”
以後,不如就只為你開閣吧。
正當夏拒霜思索着什麽的時候,響起輕微的敲門聲。
“芙蓉君,兵部尚書有府宴來請。”
門棂上映出小侍女的身影,後面還跟着一個官家仆人。
……那位大人啊,也難怪還敢來敲門。
夏拒霜低頭看看荼沉水,道:“我今日開閣接了客,無法赴邀,就讓紅菱代我去吧,還請替我給大人道個歉。”
“是。”
小侍女帶人退下,秘香閣裏又恢複了寧靜。
***
管家領着潇湘坊的歌姬進了門,給粟罂說明了原因。
“方兄,真是不好意思啊,讓你見笑了。”
“哪裏哪裏,這又不是象虞兄的錯,芙蓉君的規矩我也是聽過的,今天也是沒辦法的事嘛,不過這潇湘坊的其他美人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啊。”
宴會間一片其樂融融,粟罂問坐在旁邊的杜之鵑:“對薛國細作的審問還有沒有什麽新進展?”
“據那人說左将軍家的高位可能與陛下有關……”
“哦?是嗎?那接着審問,我要确定的情報。”
“左将軍?您說的是那位鎮國左将軍嗎?”
被請來的歌姬在一旁插話到,粟罂擡起她的下巴問:“哦?看來你也知道他?”
小歌姬臉一紅,說:“是,這位将軍最近總在我們坊裏喝酒。”
“為什麽?”
他印象裏荼沉水是從不沾風月的。
“大概是為了芙蓉君吧,芙蓉君最近開閣,總是他拔得頭籌。”
看來那個猜測是真的。
粟罂親了親歌姬的嘴唇,然後放開她的下巴,讓她唱歌去了。
杜之鵑适時給他倒了一杯酒,說:“還有件事,前兩天給您說的那個人我帶來了。”
他招招手,從末席上來一個面帶谄媚的人:“小的趙無越,久仰粟尚書大名,今天終于如願以償見到大人,實在榮幸之極。”
粟罂瞥了他一眼,知道這是杜之鵑許諾官位的那個人,不過表情他不喜歡,一看就是不堪什麽大任的人。他看了一眼杜之鵑,既然已經收了錢也沒辦法了,就道:“想在我手底下做事,可以,但要讓我看看你的能力,把她處理掉就行。”
他指了指剛才插話的歌姬,又扔給他一個腰牌:“處理完了,再來報到。”
“是……是!”
夜深人靜之時,粟府的偏門被悄悄打開,一個人影扶着另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
萬萬沒想到,錢花了,還要殺個人才能進兵部,這跟當初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趙無越一邊捏着粟罂給的兵部亭長的腰牌,一邊扶着那個醉酒昏昏沉沉的歌姬,為了避開熱鬧的人群和巡邏的士兵,他專挑黑暗的小路走,終于找到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小巷,顫抖着伸出了雙手。
“別怪我啊,我也不想的,來世投個好人家吧。”
***
“公子,以後再來玩兒啊!”
“一定!我一定還來……”
李洛蘇從醉春坊出來的時候已經酩酊大醉,手裏還拎着一瓶酒朝嘴裏灌,跟那群舞姬們告別後,就沿着小路到處亂逛。他已經翹課七八天了,東宮的守衛越來越嚴,今天是偷跑出來的,所以身邊沒帶一個人。
“太傅大混蛋!真是個……變态老夫子!”
他一邊發洩着對端木藥的不滿,一邊走進了一條黑暗的無人小巷。
“不行了……好難受……嘔——”
趙無越雙手顫抖地掐住了歌姬的脖子,他從沒覺得女人的脖子這麽纖細柔軟過。因為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原本昏沉的歌姬突然掙紮起來,吓的他雙手猛然用力。
“嗚……嗚嗚……呃——”
“不要動不要動……馬上就好了,你安心去吧!”
他閉着眼睛再一用力,正當歌姬快要停止掙紮的時候,小巷的那頭傳來其他人的聲音。
“喂……你知道……怎麽走嗎?”
誰、是誰?!
趙無越腦袋裏一片空白,他愣了兩三秒,扔下手裏的歌姬東倒西歪地跑出了小巷。
李洛蘇晃晃悠悠地走着,他剛才明明看見這兒有人的啊?怎麽又不見了?
“哎喲——”
本來就腳下軟綿猶如走在雲端,不知又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李洛蘇立馬趴在了地上。
“……咦?地怎麽變成軟的了……喲!這位兄臺,你也在這兒睡嗎?那咱倆……一起啊!”
李洛蘇伸手摸到個溫軟的東西,隐約知道是個人躺在這裏,于是就放心地倒頭睡死在了旁邊。
作者有話要說:
小牡丹:這個劇本不對啊,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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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搞事情了,有什麽想法可以給我評論鴨!=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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