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漏子
兵部徐令史雙手揣在袖子裏,心神不寧地走在通往大理寺的路上。
昨天刑部那位杜侍郎突然請他去府中小聚,酒喝到一半兩人談起了前兩天三司接手的京城命案,他才突然發現自己被騙進了鴻門宴裏。
杜之鵑拿出一卷案宗放在他面前,道:“那嫌犯雖說是我推薦上去的,但跟你走的可是一樣的路子,現在他被抓進了刑部大牢,雖然只說了自己去過案發現場,還未到承認殺人的地步,但刑部和大理寺經手的案子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那些審問手段基本沒人扛得住,要是不早點做些什麽,到時候牽連到我身上,你可也不會好過啊。”
徐令史心中罵娘,但也不敢表現出來。他是向杜之鵑買過官,畢竟一部令史也不過是六品從下的小吏罷了,他一個職方書令史更是讓人微不足道,本以為能混個安穩日子,哪知會遇上這種事。
杜之鵑見他猶豫,就搬了粟罂的名號出來狐假虎威。
“你要是不願意去做,将來出事的可是兵部,你想想粟尚書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腦海裏浮現出粟罂陰晴不定的笑容,喝了口酒,繼續道:“當然,我這邊也會找機會讓他把嘴鎖嚴實了,而你若是把事情幹好,我還能再替你向粟尚書請個功。”
徐令史看看那卷僞造的證詞案宗,想到能在粟罂身邊飛黃騰達,就一狠心把它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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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六品以下的官吏都聚集在同一個區域辦公。荼木香做完手邊的案宗目錄謄抄工作之後,還未來得及休息一下,就聽到有人叫他。
“七裏啊,我今天家裏有急事,就先走了,還有十部目錄在卷宗房,明天劉寺丞就要來檢查驗收了,今天就拜托你多費費心啦!”
“啊……啊?可是我……”
說好的兩個人,可是基本都是我在抄啊。
荼木香眼看着和他同級但比他晚進門半年的同僚潇灑走人,心中郁悶不已。明明馬上就到下工的時候了,但是一想到劉寺丞那張嚴肅的臉,他還是不得不向卷宗房走去。
看來今天是又趕不上天評坊的晚間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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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何人啊?報上姓名和官職。”
“在下徐鴻,兵部令史。”
“來幹什麽啊?”
“奉尚書之命來查看上月的薛國細作案卷宗。”
大理寺錄事做好來訪登記,朝他揮揮手,說:“進去吧,不過得快點,我們馬上要下工了。”
說完又坐在位置上繼續悄悄看話本。徐令史一邊應承着往卷宗房裏走,一邊在心裏松了口氣。剛才他瞧見那小錄事的話本裏還帶了些看着刺激的插圖,這樣八成也沒什麽精力去管他了。
天助我也。
他急忙走到放着大理寺卷宗的地方,看了一眼門口的錄事,見他還是低着頭,便在架子上翻找起京城命案的卷宗來。
寺內報更的聲音響起,錄事起身朝屋內看看,想着反正還有一位荼主簿在,就徑自下工去了。
荼木香搬了凳子放在架子前,他要謄抄的那些目錄都是陳年老案,被放在最偏僻的角落裏,順着牆都要堆到天花板上了。
好不容易找到剩下的那十部,他搬着一大摞案卷往門口走去。走到一半,發現有人在架子的盡頭,不知道在翻找些什麽。
荼木香把卷宗放在一旁,走上前去問到:“這位大人在找什麽?”
本來就做着虧心事,聽見聲音徐令史吓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在找……在找兵部轉刑部的案卷,對,兵部……”
“可這裏放的都是大理寺主審的案卷啊。”
荼木香疑惑地看着他,道:“而且外部官吏查閱卷宗的時間已經過了,您還留在這裏可是已經違規了,就算您不是故意的,作為主簿我也得記上一筆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走,馬上就走。”
徐令史把手上卷宗放回架子上,然後向門外走去。
幸虧已經把案卷調換過了。
他在心裏松了口氣。
荼木香抱起卷宗,出門的時候看了一下來訪記錄,發現在他後面那一欄上寫着兵部令史徐鴻。他記下名字,便鎖了門繼續工作去了。
***
李洛蘇這幾天在東宮被端木藥禁了足,不能出現在寝殿和書閣之外的地方,更別提踏出宮門一步。
餘淩波被委以重任,要看着李洛蘇不讓他再逃出去,所以這幾天只好住在了東宮。
李洛蘇閑的無聊,因為案件調查的事這幾天太傅也沒時間來給他上課,就連太保也不知道幹嘛去了。
他看看坐在旁邊看書的餘淩波,道:“你一邊要看書還要一邊監視我,也不嫌累的慌。”
餘淩波放下書,一臉無奈道:“我也不想啊,我都好幾天沒回家了,但為了我的小命和您的安全,還是請太子殿下屈尊接受臣的監視吧。”
正當李洛蘇想嘗試找點什麽樂子的時候,大理寺遣人來報,說要請他再去一趟。
李洛蘇不解,還有些氣憤,問道:“本太子不是已經去過了嗎!怎麽又要再去?”
端木藥剛下朝來到東宮,就聽見小家夥生氣的聲音。
“怎麽回事?”
“禀右丞相,大理寺卿派我來請太子去大理寺。”
“為何?”
“這……下官不太清楚。”
端木藥揉着額角想了想,覺得只可能是嫌犯那邊出了問題,于是對那名小吏道:“我跟你去。”
然後又對李洛蘇說道:“你好好在東宮待着,我去處理這件事情。”
“哦……”
李洛蘇看着太傅一臉疲憊走出東宮,心裏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繼續坐在餘淩波身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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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牢房內。
趙無越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腰牌掉在了案發現場,當時他掐死舞姬之後就急忙跑回家裏,裝病躲了好幾天風聲,誰知還是沒有逃過這一劫。
幸好當時沒有第四個人在場了,他只要咬死自己沒有殺人,就還是有轉機的,況且杜之鵑已經告訴他會想辦法的,只要按他說的做就好了。
希望那人可別是什麽皇親國戚……
***
端木藥踏進了大理寺卿的辦公處。
“雲寺卿,聽說你又派人去找太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雲玉白正在看新案卷,見是端木藥來了就讓他坐下,把案卷遞給了他。
“右丞相,今早我再次提審嫌疑犯,但不知為何原因,他這次突然一改之前的證詞,指明了就是太子殺的人,雖然有您做擔保,但現場沒有其他證人了,我也實在不好妄下結論啊。”
端木藥看着新的證詞,問道:“驗屍結果如何?”
“死亡時間跟太子從舞坊出來後的時間重疊。”
“那嫌疑人自己在這段時間內可有人證?”
“這……實不相瞞,刑部杜侍郎和兵部方侍郎都為他作了證,那天晚上他們在兵部粟尚書家宴飲到天明。”
兵部為兵部的人作證實在有些讓人懷疑,不過刑部的人為什麽……?
端木藥放下案卷,對他道:“這其中應該還有什麽別的原因,還請您繼續審查,我也會請禦史大夫進行監察,只不過太子是萬不可以再出現在這裏了。”
“好,我明白了。”
***
出了大理寺,端木藥就直奔禦史臺。
陶悠然聽了翻供的消息後,道:“這位兵部的趙亭長好像是新進沒多久的人,一般來說七品以上屬官,七品包括七品以下屬吏,這些吏員的入職方式不一定是科舉考試,也有一些別的渠道,比如獲得從四品以上官員舉薦入職之類的。”
“還有一種可能,買官。”
端木藥揉着額角,道:“如果是買官,就能解釋他翻供的動機了,不是怕牽累自己的仕途就是被他上面的人給威脅了。”
“那我去吏部找一趟子蕙,查一下他的檔案。”
“嗯。對了,死掉的那個舞姬,你知道是哪個坊的嗎?”
陶悠然想了想,道:“好像是,潇湘坊。”
***
白日裏的潇湘坊有些微的冷清,像一座死氣沉沉的宮殿,但夏拒霜很喜歡這個時候,因為不那麽吵鬧,就像回到了故國的廢墟裏,讓人覺得平靜。他披着一層輕薄的水紅色羅衣,倚在大堂二樓的欄杆上,環視着這座讓他感慨萬千的銷金窟。
端木藥走進潇湘坊,仔細看了一圈,朗聲道:“請問有人在嗎?”
聲音在寬大的廳堂裏回蕩,正當他以為人都還在休息的時候,一個悅耳的聲音從二樓傳來,端木藥擡頭看去。
“這位客官有何貴幹?若是想找樂子,會不會太早了些?”
牡丹?……不,不是他。
端木藥清楚地知道太子正在東宮被禁足,眼前這個倚在欄杆上姿态慵懶的人雖然跟他的小家夥長的很像,但氣質完全不同。
“在下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一下,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芙蓉君,當然,你也可以叫我夏拒霜。”
夏拒霜沿着樓梯慢慢走下來,身姿搖曳,端木藥這才發現他沒有穿鞋,而是赤足踩在地板上。
“原來是芙蓉君,久仰大名。”
夏拒霜笑笑,他可沒從端木藥的臉上看到什麽仰慕之情,跟那位将軍一樣,兩人都是對他不感興趣之人。
“那您如何稱呼?”
“在下姓端木。”
“那麽,端木公子要問些什麽呢?”
“請問貴坊是否有位舞姬在五天前出門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你說的是紅菱的話,她确實沒有回來。”
“那請問您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
“因為她死了,還牽扯了我身邊一個重要的人。”
夏拒霜歪着頭,盯着端木藥看了一會兒,道:“怪不得,我還以為她跟哪個風流子私奔了,原來已經死了啊……嗯,死了也好。”
他的語氣讓端木藥有些不适,但還是微笑着說:“若有什麽線索,還請告訴在下,定當有所回報。”
“……有府宴邀請,兵部尚書的。”夏拒霜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所以,以後有時間就來跟我喝酒吧,就當是你的回報。”
“……謝謝。”
夏拒霜眯着眼睛,表情愉快地看着端木藥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太傅與芙蓉君的相遇!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 ̄)~
小牡丹:……你是不是給錯太傅劇本了?來人!把作者拖出去亂棍打死!(#‵′)
作者:_(: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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