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隔簾聽

朝廷派去江南赈災的軍隊很快集結完畢,大軍在城外十裏等待出發。

長亭裏,梅時涼與屈長蘭和陶悠然在給白竹送別。

“天簡,我做了一些吃的,你路上帶着。”

“謝謝你,子蕙。”

“災區情況向來複雜,你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延年。”

他看向梅時涼,梅時涼也看着他。

“……你第一次自己出去執行任務,沒有我在要照顧好自己啊,餘容好不容易給你争取來的機會,要好好幹……對了,江南潮濕要注意勤換幹淨衣服,還有一定要注意時疫,千萬不要生病了,還有……”

“好了,輕寒,你再啰嗦下去天簡就走不了了。”

梅時涼終于停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伸手抱了抱白竹,拍拍他的肩膀,道:“早些回來。”

“嗯,我會的。”

軍馬糧草終于動了起來,白竹跨上馬,騎在隊伍的最前頭,帶着大軍向南方行去。

梅時涼看着他身穿銀白色盔甲的背影,悄悄揉了揉眼角。

“對了,說起來餘容今天怎麽沒來送行呢?”

屈長蘭答道:“他最近跟陛下之間好像有些問題需要處理,所以沒有來。”

***

端木藥正在中書省批示奏報。

他看着奏折上小家夥寫的那些朱批,想起了前幾天|朝會後兩人在禦書房的争吵。

“右丞相今天在朝議上的話是什麽意思?”

李洛蘇推開禦書房的大門,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就沖着他扔下這句話。

端木藥不明白小家夥為什麽突然生氣,只好道:“陛下指的是哪些話?臣現在年紀大了容易忘事情,還請明示。”

“我在朝上讓工部負責赈災事宜,你為什麽要說那種容易引起争端的話?”

“那陛下難道認為不應該派人監察嗎?禦史臺是幹什麽用的想來臣曾經是教過陛下的吧?”

李洛蘇一愣,突然心頭火起。

說好的不讓我再叫你太傅,為何現在又拿這個身份來壓人?

“右丞相是教過朕,但你不是也教過朕用人之道和制衡之道嗎?”

“那敢問陛下,何為用人之道?何為制衡之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為用人之道,使朝中各部門和黨派間勢力相等為制衡之道。朕派工部去修葺河道為用人不疑,采納兵部尚書意見為平衡各部門勢力,但你卻一句話就把朕的這些努力抹殺掉,是想幹什麽?”

說完他一甩袖子,背過身去不再說話。

端木藥有些頭疼,他開始懷疑自己這些年是不是白做了一場太子太傅,為何現在的結果會是如此讓人不堪。

他嘆了一口氣,道:“陛下,道理與現實之間往往有着巨大的差別,況且治國是一件極其複雜的事情,不是僅靠一些道理就能一帆風順的,若是如此簡單,那歷朝歷代只需要給皇帝一個好老師就可以了,也不至于會發生如此多的分分合合循環往複之事。”

“哦?那右丞相是在責怪朕以前沒有好好跟你學習嗎?你難道不承認你只是想給自己的同窗好友一個走後門的機會嗎?”

“陛下!”

端木藥倒是沒想到小家夥會如此曲解自己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氣,道:“……臣是想給右将軍一個機會,他本來就是因為無妄之災而降的職,但臣的本意并不止如此,陛下若想平衡各部勢力,讓右将軍去有何不可,他本來就是兵部的人,至于監察一事,歷代興修水利之事既能造福民衆但也能傷害民衆,若水利修的好就能澤被一方水土,若是修的不好就會發生像今年這樣的事情,過去有多少因為缺乏監管導致貪污腐敗而出現自毀長城的事,陛下大可以去翻翻史書,自己查證一下。”

李洛蘇一時氣結,當太傅口才好了不起嗎?

“……總之,朕不管你打的什麽算盤,以後不許在堂上當衆駁朕的面子,還有,不管以後朕是否政務繁忙,有重要情報都要第一時間給朕呈上來,這次右丞相你延時未報,本應是要受罰的,但看在你是為了朕的份上就先暫且按下不表,以後不要再犯這種錯誤,知道了嗎!”

還沒等他回答,小家夥就把他推出了禦書房的大門。

……原來其實是在撒嬌鬧脾氣嗎?算了,還是先讓他自己冷靜一下吧。

端木藥搖搖頭,想到自那天以後,小家夥每天在東宮起的比他早回的比他晚,就好像是在有意躲着他。

這樣下去不行,要是一國丞相跟皇帝處不好關系,那以後會極其影響對政事的處理。

于是他決定今天下工後先去一趟東宮的小廚房。

***

李洛蘇自從在禦書房跟端木藥吵過一架之後,就總是有意避開他。

最近總是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還有一大堆奏折要批,他感覺世界上沒有比他當皇帝當的更悲慘的人了。

明明朕才是皇帝,為什麽要躲區區一個右丞相啊!

他煩躁地揉揉臉,準備今天下朝後去找荼沉水。

太傅是指望不上了,但我還有一個太保呢!

荼沉水走在出宮的路上,近日他剛接到邊關密報,說北方邊境上荊國正在集結兵馬,不知道是打算要幹什麽。

十年前的那一仗他大勝荊國,使對方的邊防線後撤二百多裏地,這麽多年過去了,是已經休養回來了嗎……

“太保!”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擡眼看見李洛蘇正站在他面前,寬大的袍子還沒來得及換下來,顯得他有些清瘦了。

“陛下。”

“太保不必多禮。”

“不知陛下在此地等臣是有何事?”

李洛蘇伸手抓起他的衣袖,一邊走一邊問他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朕最近看太保眉間總是有一股憂慮之色,想關心一下你,太保可跟朕說一說是遇見了什麽事嗎?”

荼沉水看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纖長有力,想起了潇湘坊裏那個身段柔軟的舞伎,即使不小心弄疼了他,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也不會如此用力。

“太保?”

“……是,陛下,臣最近收到邊關密報,荊國正在集結大批兵馬往邊境而來,臣正打算與兵部一起密切監視他們的動向,并着手開始訓練兵馬,以備不時之需。”

“原來是這樣,兵家之事朕不太擅長,這事就交給太保你了,不過……”

李洛蘇突然停住腳步,站定在他的面前,探身看着他,道:“除了這件事,太保還有沒有別的什麽事瞞着朕?聽說你前一段時間晚上總是不在家,沒去做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吧?”

少年皇帝雖然因為勤政的緣故而眼底挂青,但琥珀色的眼睛還是如從前般清澈,從太子到帝王的身份轉變給他明豔臉龐又多添了一分威嚴,這混合着的特殊氣質真是使人愛不釋手。

荼沉水想起那晚在秘香閣與夏拒霜纏綿過後,确實沒有再去過潇湘坊了,便壓下心中的空虛說沒有。

“是嗎……既然如此,那太保陪我去騎馬吧,朕好久沒有騎過馬了。”

荼沉水本想拒絕,可李洛蘇卻沒有給他任何可以拒絕的機會,直接拉着他去了馬廄。

***

洛京的北面是一片坡度平緩的山陵,李洛蘇騎着馬,與荼沉水在這片山陵放馬跑了一整天,黃昏之時終于停了下來。

兩人躺在山坡的草地上,旁邊是兩匹馬在休息吃草。

李洛蘇枕着自己的手臂,嘴裏叼了一根狗尾巴花晃來晃去,他看着天空中被染紅的雲朵,想起了當初在龍門宴上時看到的端木藥,那時候太傅穿的禮服也如這火燒雲一般紅豔。

“太保,記得小時候大姐出嫁前我問過你一個問題,那時候我問你什麽是愛情,你說兩人若是相互傾心互相扶持就是愛情,這麽多年過去了,太保可有傾心且能與之互相扶持的人嗎?若是有的話就告訴朕,朕給你們賜婚。”

荼沉水看着他好奇的眼神,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便問:“陛下為何突然想起問這件事情?”

“就是無聊嘛……朕繼位時間也不短了,但不論什麽事情都還是要依太傅的意見處理,感覺我這個皇帝當得像只牽線木偶,我只是想自己能獨立做個決定罷了……”

原來如此……

“可惜臣還沒有傾心之人,怕是要讓陛下失望了。”

“唉,沒關系,這種事急不得嘛,太保這麽好的身家不愁沒有良緣的,到時候一定要讓朕見見将軍夫人才行啊。”

“是,若有機會,臣一定會請陛下賜婚的。”

天色漸晚,荼沉水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大概是處理政事太累了吧。

他看着李洛蘇漸漸隐沒在黑暗中臉,最終還是收回了想要去觸碰的手。

夜晚的山路不好走,他只好抱起小皇帝乘上馬,去附近的北明大營借宿一晚,并派人前去通知內務總管。

***

粟罂在家一邊喝茶,一邊看着各路線報。

“哦?居然跟小皇帝放馬北山還夜宿宮外……有意思。”

他提筆寫了幾張條子,喚了手下來讓人帶了出去。

“也不知道右丞相會有什麽反應呢……”

***

端木藥做好了百花糕,一直在東宮等到了深夜,也還是沒見小家夥回來。

難道已經讨厭我到要破天荒地睡在乾平宮了嗎?

他看看刻漏,想着明天還要早起朝議,就暫時先歇下了。

然而他一直在注意着殿門的聲音,一夜難眠。輾轉着挨到寅時,便起身去了乾平宮。

“陛下昨晚是不是出宮一夜未回啊?”

“聽說是拉着左将軍出去跑馬了,不過……”

“不過什麽?”

“我聽說左将軍身世其實不太好,他家祖上好像跟以前的那個薛國有些牽扯……”

端木藥經過灑掃宮人時聽到了他們的閑話,心裏一緊。

他想起了那支神秘消失的精銳,小家夥這個時候偷偷出宮還徹夜未歸……

他突然有些不安,便回身向宮門口走去。

***

“陛下,臣就送到這裏了,今日還要去城外大營練兵,就不參加朝議了。”

“嗯,那就辛苦太保了。”

看着李洛蘇牽馬走進宮門,荼沉水也轉身打道回府,去梳洗準備一下。

“将軍可真是好久不見啊,難道是忘了我嗎?”

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一縷陽光照在了夏拒霜的身上,他抱着一束還沾着露水的芙蓉花,站在荼沉水面前。

“終于見着本尊了。”

看着他的笑容,荼沉水沒有說話。

“要來我的別館坐坐嗎?咱們很久沒有一起喝酒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荼沉水:被媳婦當場捉奸怎麽辦?在線等,急!

粟罂:貴圈真亂,我喜歡【滑稽.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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