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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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觐住在三樓的最裏面。

穿過長長的回廊時, 顧夏腦海中有很多想象。

他的房子究竟會是什麽樣?是散漫不羁的滑手風,還是風騷潇灑的浪子風,亦或是幹淨整潔的大學生風?

等她真正見到的時候,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碎, 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住。

牆面和房頂有大片的黑色, 黑壓壓的一片,像墨色的雲, 像是有人不小心把墨汁噴在了牆上。

空曠的客廳裏, 目之所及, 一張小圓桌, 兩把椅子,一張沙發和一臺仿佛是上個世紀的電視。

桌椅是竹子編的, 十分老舊, 看上去随時要散架。沙發上破了幾個大洞, 露出淩亂破碎的海綿。

顧夏震驚得說不出話, 她太久沒見過這樣的房子了。

不僅破舊, 還缺少煙火氣。

該有的生活用品沒見到兩樣, 桌子上甚至連個水杯都沒有, 就像是沒有人住一樣。

她不知道, 林子觐究竟是怎麽在這裏生活下去的, 難道現在的大學生都流行極簡風了?

她感覺自己進了貧民窟,林子觐卻渾然不在意, 拖了一把椅子過來,招呼她:“姐姐, 請坐。”

那破椅子搖搖晃晃, 像個垂暮的老人,仿佛随時要散架。

顧夏猶豫片刻:“我還是坐沙發吧。”

她望了一眼黑色沙發, 挑了一處沒破洞的地方坐下。然後整個人,仿佛掉進沙洞,順勢陷了進去。

顧夏吓得驚呼一聲。

林子觐道:“姐姐,忘跟你說,這沙發彈簧壞了。”

“……”

這究竟是什麽破房子,竟然還要好幾千一個月?就算是市中心的毛坯,也不用這個價吧。

顧夏腦海中第一想法,林子觐一定是遇上黑房東了。

他這麽一個不谙世事的大學生,來到陌生的城市,被黑房東狠狠敲了一筆。

“你把房東電話給我,我幫你問問。就算你是外地人,不懂行情,也不能這麽黑心吧。這房子哪裏值四千?”

顧夏有些氣憤,要為他打抱不平。

而她不知道,這是林子觐前幾天的傑作。

淑姐幫他租的房子自然是好,房間幹淨整潔,家具一應俱全,甚至還裝了新風空調……

對于坐擁國內知名滑板俱樂部的老板來說,這些不過爾爾。但對于一名孤身來到他鄉參加比賽的“窮大學生”來說,這一切都太過了。

要是讓顧夏看到他住在這樣好的房子裏,他的窮學生身份還怎麽演下去?

于是他拜托老鐘幫忙,給了房東一大筆錢,說要對房子做一些“改造”。

那個中年男人拿了豐厚的報酬後,臉上的汗毛都在笑。他大手一揮,“随便,你看着辦。”

于是,房子裏的家具送給了當地的公益組織,舊市場上拖來的破舊家具擺滿了整間屋子,墨水潑在牆上,老鐘還特意找了工人全屋做舊。

連雇傭的工人都疑惑,怎麽會有人故意把房子弄舊?

這一切都在短短兩天內完成。

淑姐不明白林子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忍不住擔心起來,“林子觐,你不會真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無人知道,林子觐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自己争取一個機會。

一個靠近她的機會。

此刻“大學生”林子觐嘆口氣,演得頗為認真:“房東是個老奶奶,快八十了,一個人在臨奚,兒女都在國外。而且她耳背,我跟她交流都很費力。反正房租已經付了,就當花錢買教訓,做善事了。”

年紀大的房東,确實很難交流。面對一個孤獨老人,她也拉不下臉來責問對方。

幸好,也只是幾個月而已。

顧夏想了想,沒再堅持,“你倒是看得開。”

“我這樣的傻白甜,第一次出來租房,碰到這樣的事情在所難免。”

“……”顧夏無語極了,“那傻白甜,我們什麽時候開飯?”

“你坐一會兒,馬上就好。”

他轉身走向廚房,顧夏窩在沙發裏,刷着手機。

偶爾回頭看一眼,能透過廚房的玻璃門看見他的背影。

林子觐今天穿的是一件簡單的白T恤。

他很少穿這樣色彩簡明的衣服,大部分時候都是花裏胡哨的,像一只張揚的花孔雀。

他身上有一種很奇妙的氣質。猶如一塊美玉,包裝越繁雜精致,玉的色澤卻愈發潤透純淨。

如今這樣簡單的顏色,反倒襯出他的幾分成熟穩重。

像是另一個人。

很奇妙,顧夏常常能在他身上看到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就好像是住在同一身體裏的兩個靈魂,交替出現。

她忽然有些好奇,眼前的林子觐,是真實的他嗎?

顧夏盯着他的背影出神,廚房裏忽然發出“砰”地一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心下一驚,起身,快步走過去,“怎麽了?”

林子觐解釋:“沒事兒,就是水管爆了。”

廚房的水管突然爆裂,水柱噴射,淋了林子觐一身。

白T遇水則透,隐約可見他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線條。有水珠順着他的臉頰滾落,掉進鎖骨窩裏,再滑向衣服深處,然後消失不見。

他就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的獵豹,散發出危險的性感。

顧夏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得趕緊把水閥關了。”

她說着便蹲下去,打開水池下方的櫃門。手剛觸碰到水閥,林子觐的手已經覆上來,“姐姐,我來吧。”

這個姿勢,就好像他在身後張開手臂,将她圈進懷裏。

他的氣息有些熱,近在耳側,隐隐發燙。顧夏不敢動,耳朵像是火柴盒,一個氣息都能擦出火。

他問:“你怎麽知道水閥在這裏?”

她答:“一般都在水管下面。”

“這樣啊。”

“嗯。”

“好了,關上了。”

林子觐收回手,危險解除,顧夏松一口氣。

這才發現,方才的自己竟然連呼吸都不敢。

她轉身,沒想到林子觐依舊半蹲在她的身後。

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幾乎要撞到他的鼻尖。

太近了,呼吸交纏。似乎只要再靠近幾厘米,他們的唇就能貼在一起。

短短數秒,時間被拉長成無數個片段,每時每刻都在叫嚣。像一部卡殼的留聲機,半天沒能彈出下一首曲子。

顧夏擡眸,撞見他眸子裏有些無措的自己。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差點摔倒。

林子觐扶住她,站起來,“別管它了,明天我再找人來修。”

她點點頭,沒在意,只是覺得今天有點熱。

等林子觐回卧室換下濕透的衣服,再出來時,顧夏已經調整好了心緒。

“林大廚,我餓了,說好的大餐呢?怎麽還沒好?”

“看你急的,馬上就來。”

不一會兒,蝦、牛肉、魚就擺上了桌,看上去各個都是鮮香味美,精致饕餮。

很難相信,一個還在念書的小孩,能做出這樣豐盛的一桌菜。

“這些都是你做的?”

林子觐坦白,沒有半點兒心虛:“不是,是我點的外賣。”

顧夏:“……”

“我不會做飯。”他說得誠懇,“但過節,總不能讓姐姐一個人。”

聽到這話,顧夏驀地愣住。頓了頓,反應過來,“小米跟你說的?”

他點頭,“是。”

事實上,小米只是無意間同他提了一句,說顧夏爸媽都出去旅游了,連端午節都不回來。

他放在了心上,提前準備,然後打電話給她,邀請她一起過節,只是不想讓她一個人孤單。

顧夏心底有些觸動。林子觐住在這樣破舊的房子裏,手裏明明沒什麽錢,卻為讓她不孤單,點了這樣精致的一桌菜。

她看着他,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有些嘚瑟:“姐姐,別這麽感動,我會誤會的。”

“……”

這個人,總是能一句話,把心頭剛剛湧起的感動擊碎。

顧夏又問:“你不會做飯,在廚房這麽久忙什麽?”

林子觐說得理所當然:“外賣點早了,菜冷了,熱一下。”

“……”

林子觐遞給她一雙筷子,“姐姐,嘗嘗。”

象牙白的器石小筷,側面繪制着青花瓷圖紋。握在手裏,還有他手心的溫度。

她望着一桌精致的菜肴,試探性地問:“這些菜,不會很貴吧?”

“豆腐,七塊;蝦,三十五;牛肉,三十;魚,二十七。”

林子觐如數家珍般地報了一遍菜價,顧夏在心裏默默計算。加起來不到一百,在可接受範圍內。

她這才卸下心理負擔,愉快地挨個品嘗。

“不錯,挺好吃的。你把這家店推給我吧,下次我也點。”

“那不行。”林子觐斷然拒絕。

顧夏很莫名,“為什麽?”

分享一家外賣店而已,不至于這麽小氣吧?

林子觐握着筷子,很認真地說:“你要是知道了,下回你就不來了。”

“嗯?”她依舊沒懂。

他笑得百轉千回,“那我以後怎麽見姐姐啊!”

“……”

吃完飯,顧夏站在陽臺上,吹着晚風。

她環顧一圈,發現這棟樓有的屋子有陽臺,有的沒有。她正奇怪,扒着陽臺邊緣向外看,就算是陽臺也不盡相同。

林子觐給她泡了一杯大紅袍,“姐姐,喝喝看,新泡的茶。”

“謝謝。”顧夏接過馬克杯。

“在看什麽?”他問。

她擡擡下巴,“這樓房的陽臺是後面加蓋的吧?”

“你怎麽知道?”

“你看那幾戶,沒有陽臺。這邊幾戶有,但是風格和整體建築的風格都不一樣。”她指了指陽臺的邊緣,“你看這邊上,時間久了,都開裂了。”

林子觐順着她的指示環視一圈,“之前是看過新聞,早年管理沒有這麽嚴格,很多人家會加蓋陽臺。”

顧夏搖搖頭,“還是盡早搬走吧,我覺得這個房子不太安全。特別是陽臺,随時有坍塌的風險。”

林子觐笑笑,“你還懂建築呢。”

“以前采訪一名建築師,跟拍了他半個月,學了點皮毛。”

“要是真塌了,我給你做肉墊,好不好?”

林子觐的不以為意,讓顧夏放寬了心。

她牽起唇角,轉頭看外灘的夜景。

建築群的LED外立牆面都換上端午節相關的內容,卡通粽子跳着舞蹈,可愛靈動。

她想起從前,“以前當記者的時候,常常因為忙,回不了家。趕上了過年過節,只能和同事在外面一起吃頓飯湊合。那時大家的唯一心願,就是過年過節的時候別出大新聞。是不是很慘?”

林子觐說:“六歲起,我就沒在家裏過過節。”

顧夏啞然,竟然有人比她還慘?

“我不是在訓練,就是在比賽,或者在去比賽的路上。”他回憶道,“那時候比賽太多了,選手需要多參加比賽獲取積分排名。我跟着師父,滿世界跑。後來好不容易拿了獎,積分夠了,能參加最頂級的賽事了,又發現還有表演賽、邀請賽……”

“那不能少參加幾個嗎?”

“不能。”林子觐勾唇,語氣有些欠揍,“人主辦方說了,我代表全世界滑板的最高水準。我不參加的比賽,沒有舉辦的必要。”

“……”

遠處的燈光還在變幻,顧夏在晚風中,忽然覺得今晚算得上是奇妙。

她跑來林子觐家吃飯喝茶,沙發破了,水管壞了,好像在夢境裏探險。

明明和他沒有多熟,卻像是兩個同樣孤單的人,在特別的日子裏,互相給予溫暖。

兩人談天說地,倒也愉快,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

顧夏看時間不早了,準備離開。

林子觐同她一起出門,堅持要送她到車邊,“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她反問:“還有比和你在一起更不安全的嗎?”

林子觐笑,“姐姐,我這個人,天地可鑒,比今晚的月光還幹淨。”

明明身邊沒人,他還是靠近,壓低了聲音,像在同她說暧昧至極的悄悄話,“否則,你現在還能安全離開?”

顧夏耳朵又不自覺地熱起來,推開他,翻了個白眼,“無聊!”

林子觐出門時,手裏抱了塊滑板。

顧夏問:“你晚上還要去訓練?”

其實林子觐只是想帶滑板回俱樂部。接下來幾天,他暫時不會回這個出租屋。

如今顧夏幫他找好了理由,他便順水推舟:“是啊,快比賽了嘛。”

走到停車場時,顧夏才猛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忘記車停在哪了。

下車時有些匆忙,忘了記車位編號。

如今她按照模糊的記憶找了一圈,始終不見車的蹤影。

這商場地下停車場很大,上下兩層,每一層都有上千個車位,找起來堪比大海撈針。

停車場是全自助模式,沒有管理員。就算要看監控找車,也得等到明天了。

顧夏欲哭無淚,她怎麽會犯這種錯誤。

林子觐主動請纓,“姐姐,你車牌號多少?我幫你找。”

“臨GS2599。”

林子觐聽完就樂了。

“你笑什麽?”

“2599,愛我久久。”他笑得意味深長,“姐姐要向我傳情,不用這麽含蓄,直接告訴我,我會給你回應的。”

“……”

厚臉皮!

“車還找不找了?”顧夏佯裝生氣。

林子觐踩着滑板,“你別走開,就在這兒等我。”

他站在滑板上,風吹起他的衣擺,像個風馳電掣的少年。停車場空曠又安靜,回蕩着輪子和地面的摩擦聲。

他滑的速度很快,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等林子觐回來時,已經是二十分鐘後。

他的額頭、脖頸全都是汗。擔心顧夏等得着急,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迅速在整個停車場轉了一圈。

“姐姐,找到了。”他微微喘氣,“在南邊,我帶你去。”

其實并沒有多遠,也沒有停在犄角旮旯,明明在眼皮底下,偏偏找不到。

如今這輛吉普,像只走丢的寵物,等着主人把它領回家。

顧夏見到車,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她興奮地上了車,誰知林子觐也跟着坐進副駕駛位。

顧夏:?

方才吃飯時聽他提起訓練場地就在附近,應該不用她送。

那他上車……

她疑惑:“你不去訓練場地?”

林子觐道:“姐姐,我想了想,還是決定送你回去。要是一會兒你忘了家在哪兒,我還能幫你找找,是不是?”

顧夏:“……”

這話聽起來怎麽像在嘲諷她呢?

然而事實是,林子觐上車,只是因為腿傷犯了,急需休息。

那年膝蓋受傷後,再不能做劇烈運動。平時玩滑板,頂多就是意思意思。而方才的運動量,确實有點大了。

他用全速滑了十多分鐘,這多傷膝蓋,他心裏有數。

但他不想讓顧夏着急,只能咬着牙幫她找到了車。

此時他忍着痛,閉上眼睛休息。

林子觐難得這樣安靜。顧夏有些不适應,慢吞吞地偏頭看他。

只見他微微歪着頭,鴨羽似的長睫覆在下眼睑上,落下一道陰影。

像是睡着了。

燈光從前面的車窗灑進來,落在他的下半張臉上,勾勒出他的線條。

他的臉型不算冷硬,棱角是偏柔和的,有時候還帶着一點純真和邪氣。

很難想象,純真和邪氣竟然能夠融合得這麽自然。

像是怕吵醒他似的,一路上,顧夏特意開得又慢又穩。短短一段路,開了足足二十分鐘。

到了小區門口,林子觐睜開眼睛,又是玩笑:“姐姐,車技很好嘛,哪天有空教教我?”

顧夏覺得他這句話不太正經,沒搭理。

他解開安全帶,又叮囑:“回去吧,早點休息,晚安。”

兩人道了別,等車影消失在停車場通道內後,林子觐斂起笑意,一瘸一拐地走到路邊,就地坐下。

哪怕再多一分鐘,他都撐不住了,更別提回俱樂部了。

他忍着不适,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淑姐,麻煩來接一下我。”

淑姐從電話裏聽出林子觐的語氣,感覺不太好,立刻帶了陳醫生去接他。

回到俱樂部,陳醫生給他做了檢查,才問:“最近是不是感覺疼痛更加頻繁了?”

林子觐:“嗯,是什麽原因?”

陳醫生道:“估計是嚴重了。最好再去做個全面的檢查,應該要再做一次手術。”

林子觐:“我知道了。”

淑姐拿着冰袋幫林子觐敷膝蓋,默了片刻問:“你是不是找到她了?”

最近林子觐實在是太反常了。

先是讓她買花拿名片,然後是讓她幫忙租房,再是接二連三的腿傷重犯。這都不能用普通的理由來解釋。

淑姐記得,林子觐曾和她說過一個女孩的事情。

她以為過了這麽多年,他早就忘了。

沒想到還是個癡情種。

但能讓林子觐不要命的,除了那個女孩,她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的理由。

林子觐沒打算瞞着淑姐,點頭,“嗯。”

“确定是她嗎?”

淑姐還記得林子觐當初用了很多方法,怎麽都找不到那個人,就好像一個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的人。

林子觐道:“百分百确定。”

“買花是為了她?”

“是。”

“租房也是為了她?”

“是。”

“理由?”

“她還不知道我的身份,以為我是來臨奚參加比賽的大學生。”

淑姐怔愣片刻,恍然笑了。

她搖搖頭,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什麽話都沒有說。

她是真心實意地為林子觐高興。

因為她知道,這些年,支撐着林子觐的,除了俱樂部,就只有那個女孩。

隔天一早,顧夏出門,上了車才發現副駕駛座位上有個藍色的東西。

她拿起來仔細一瞧,才發現是個福袋。

淺藍色的中國結串起深藍色的福袋,福袋上用金線繡着“四季平安”,下方是淺藍色細穗,像是哪個廟裏求的。

福袋有些褪色,邊角都起了毛邊,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雖然老舊,但幹淨整潔,像是被人珍惜地愛護着。

顧夏最近沒載過別人,除了林子觐。

這福袋一看就是女生送的,難道是愛慕林子觐的姑娘?

林子觐長着這樣一張臉,有人愛慕并不稀奇。但能讓他這樣妥帖地收着,對方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

她猶豫片刻,拍了張照片發過去:【這是你的嗎?】

林子觐大約在忙,半天沒動靜。

等她到了花店,看了眼手機,他依舊沒有回複。

小米今天到得很早,手裏提了一個很大的帆布袋:“夏姐姐,早!吃早飯了嗎?我給你帶了粽子,都是我媽包的。你看,這是蛋黃肉粽,豆沙的,還有蜜棗的……”

顧夏望着一大袋粽子,吃驚:“你這是把家裏的粽子都搬來了嗎?”

“我媽說了,你先吃吃看。喜歡哪個口味,下次我再帶給你。”

小米放下東西,立刻拿了噴壺,給店裏的花補充水分。

她邊忙邊說:“昨天我剛到家就被我媽臭罵一頓,她怪我沒把你叫回去一起過節。對了,夏姐姐,你昨天一個人怎麽過的啊?有沒有買點好吃的?”

想到昨晚,顧夏不知道為什麽,莫名有些心虛。

明明什麽也沒做,卻覺得問心有愧似的。

後來她想明白了,是因為自己拒絕了小米的過節邀請,轉頭答應了林子觐的邀請。如果小米知道了,一定會不太高興。

想清楚了心虛的原因,顧夏心裏舒坦不少,她敷衍地扯謊:“我點了外賣。一個人,很随便的。”

“下次一定要跟我去,要不我媽真的會罵死我。”

小米沒有追問,顧夏輕輕松了一口氣,“好,下次一定去。”

今天是端午節小長假的第二天,花店裏的生意格外好。

他們之前為端午節特意設計的花籃非常受歡迎,購買的人絡繹不絕。

顧夏午飯都沒來得及吃,一直忙到下午,才收到林子觐的回複:【是我的,回頭來找你拿】

果然是他的!

顧夏看着這條消息,又看看那個福袋,驀地有些不高興。

不知道為什麽,這東西早上看着可可愛愛的,現在忽然變得有些礙眼。

她把福袋扔進抽屜裏,眼不見心不煩。

林子觐說來,結果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花店快關門了才出現。

他穿一件藍色的短袖襯衣,上面印着男男女女的頭像,仿佛一臺行走的人像展示架。

可這些人像,卻恰如其分地,成了他那張帥氣臉龐的陪襯。

他的眼睛下方有些青灰,神态也有些疲憊,像是累了好幾天。

他一進門便說:“姐姐,我來拿福袋。”

顧夏本就覺得這福袋礙眼,如今見他來了,擡手把福袋扔過去,“快把你的破東西拿走。”

林子觐擡手接住福袋,寶貝似地輕輕拂去表面的灰,“這可不是破東西,是我的命根子。”

就這麽在意嗎?

顧夏表情冷淡,沒搭理她。

林子觐察覺出她有些冷淡,像是不高興似的,湊上去逗她開心,“姐姐,是不是我好幾天沒來,想我了?”

她冷笑一聲,“自戀。”

小米好奇湊過來:“大帥比,什麽命根子啊?讓我看看。”

林子觐手一擡,躲開了,“那可不行。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不能給外人看。”

顧夏聽到“媽媽”二字,渾身一頓。

原來是媽媽送的?不是什麽小姑娘?

很突然的,她覺得心頭的浮灰被吹散,忽然就釋然了。轉瞬想到自己方才的小脾氣,又覺得有些尴尬。

她到底在介意什麽啊?

她搖搖頭,笑自己太過荒唐。

幸好,林子觐并未察覺。

“真小氣!”小米嘟哝着,又問,“大帥比,你這幾天回老家過端午節了?”

“我一直在這兒。”

端午節那天,他腿傷複發後,比上回嚴重一些。他在俱樂部休養了幾天,今天稍有好轉,立刻來找顧夏。

小米問:“你在哪過的節?一個人嗎?”

“和朋友一起。”

“你在臨奚還有朋友呢?”

“當然。”林子觐輕輕勾唇,語速故意放得很慢,“端午節那天,我們一起吃了晚飯,喝了茶,後來還一起找了車……”

顧夏神色緊張,提着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生怕他下一秒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來。

小米疑惑:“找什麽車?”

林子觐沒回答,轉頭,望向顧夏,像是做總結陳詞般:“總之,這是我過得最特別的一個端午節。”

他的眼眸如一片深海,神秘莫測,卻直直拉着她往下墜。

顧夏腦袋裏“轟”地一下炸開,猶如裝了一臺放映機,登時浮現出那天晚上的畫面——滾燙的氣息,濕透的衣服,還有差點撞上的鼻尖……

她有片刻的晃神,然後就聽到他問:“姐姐,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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