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知其父
夏磊的兄長夏安又一次進宮,這次他帶來了厚禮,是來告別的。
“大哥要去哪裏?”事出突然,夏磊不禁問。
夏安也驚了,“你不知道?我以為是你安排的。昌晖縣有個縣丞的缺位,吏部通知我去補缺。你看我,書讀得不多,更沒考取什麽功名,如果不是上面有人,哪會輪到我補缺?瞎了眼也選不到我啊!”
夏磊怪了,“可是哥哥,我沒作此安排呀!哥哥你是知道的,我在朝中無權無勢,怎麽可能讓吏部提你的名,去補缺呢?”
夏安初也吃驚,但靜靜一想,卻不奇怪了,“這簡單!定是有人見弟弟甚得聖寵,想讨好弟弟。我就說,世間有錢滾錢的道理,自然也有權生權。以後讨好你的人多得是,不要驚奇。”
“那麽是哪位大人提名大哥呢?”夏安細想,卻不對勁,只知是吏部下的命令,未知是何人。如果有意示好,怎會不留下姓名?他仔細回想,吏部有哪些官員,不由得猛然大驚,要是他沒記錯,吏部裏大多是宰相司徒仲文的門生。這麽想來,應與司徒明達有關。夏磊立即勸兄長拒絕任命。夏安不肯,他活了幾十年,居然可以當官,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也是自我事業上的大事,舍不得丢。夏磊只好向他講明要害,冷泉宮司徒明達手段陰冷,這次怕是有陷阱。
“弟弟多慮了!”夏安不以為然,“依為兄看,冷泉宮對你雖有妒意,但眼下最要緊的敵人還是錦芸宮。錦芸宮有皇太後撐腰,是皇夫之位的有力競争者,而弟弟你雖有聖寵,卻無權無勢,比他好對付得多。冷泉宮這樣做也是想拉攏你,關鍵時刻能在陛下耳邊為他美言。我們也不能拒絕他,拒絕了就把他得罪了。就讓他們鬥,上次冷泉、流照二宮死鬥,最終得利最多的是弟弟你啊!這次我們也坐着看好了,只不過還是得多長幾個心眼,提防着。我到了任上,只要不犯錯,他們也抓不着把柄。”
見勸不動他,夏磊只好由他去。夏安一家人數日後出京城去了昌晖縣。
此後宮中一切如常,女帝雖不是每日必來,卻也只到他這裏。冷泉宮,錦芸宮和和氣氣,亦未生波瀾。
禦醫每日照常例為女帝把平安脈。然而今日把脈卻把禦醫驚住,并在宮中,乃至全國引起震動——女帝有孕了。
宮中先驚後喜,反應最迅速最強烈的是皇太後蒲氏,先到女帝宮中問候了番,之後又求神祈福,保佑女帝母子平安,還要說大辦法會,大赦天下。第二迅速強烈的是司徒明達,雖然世人皆知女帝所孕之胎與他無關,他卻表現得如同胎兒生父,張羅各司各部注意調整工作,要求一切有利于女帝和胎兒,幾乎如同住在女帝宮中了般,親自伺候女帝寝食。夏磊和蒲銘芳後至,只是作了祝賀,并未大獻殷勤。
蒲銘芳請夏磊和司徒明達到他宮中小聚。
三人坐定,蒲銘芳開始大倒苦水,“陛下懷孕本是天大的喜事,在下卻為這事被皇姑姑罵慘了!”
“怎會被罵呢?”司徒明達好奇。
蒲銘芳嘆道:“皇姑姑罵在下沒腦子,白生了一副花樣容貌,陛下每次來在下宮裏坐,竟留不住,讓別人占了先機。”少年說着便委屈地嘟了嘴。
司徒明達只是一笑。夏磊心想,還真是沒腦子,這種事怎可說給外人聽!
少年接着道:“其實在下覺得到沒什麽,我們安國也是女皇,生了皇子都不知父親是誰,反正可能就是宮裏的那幾位吧,無所謂是誰!不知道反而好,不然就得如男皇宮裏的妃子般,為了自己孩子能即大統,鬥得你死我活,甚至殘害無辜小孩。這不是很可怕麽?大齊先帝就是位男皇,聽說有位孟貴妃……”
“錦芸宮!”夏磊止住他的話。孟貴妃在宮中是個禁忌。
“沒事!說說而已!況且這裏又沒外人,就我們兄弟三個。”蒲銘芳大意得很,“哥哥不願我說,不說就是了。其實在下只是想說,陛下的孩子是我們大家的,誰是父親并不重要,我們都是父親。”
“錦芸宮弟弟說得在理。”司徒明達說話間瞥了眼夏磊。
雖然宮中禁止議論孩子的生父是誰,但宮裏人都清楚,女帝近來只寵幸一個人,他就是夏磊。夏磊笑道:“怎說錦芸宮弟弟沒腦子呢?弟弟說得對,我們都是父親。将來無論是皇女,還是皇子,我們都要當自己孩子來疼愛。”
蒲銘芳天真大笑,“難得兩位哥哥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今天我們就作個約定吧!以後哪怕有證據證明,也不可以與這孩子相認!”
司徒明達贊同,立刻傳令上酒。美酒倒滿三只玉杯,三人同飲,以天地為證,立此誓言,永不反悔。
待回到自己宮中,夏磊再忍不住,心中發酸,大哭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心痛如此,錢小春沒見過他這樣,忙問緣由,夏磊只顧傷心,不言不語,錢小春急得自己也快跟着哭了。以前最受冷落欺淩之時,他這位主人都堅強地笑,如今好起來了,又将成為皇嗣之父,怎麽反傷心了?
夏磊心痛,自己的孩子就這麽被人奪走,他無能為力,連句反對的話都說不出口。這就是弱者,弱小到任人宰割。想起大哥那句話“恩寵都是假的,權力才是真的”,他不想争權,只要安安穩穩渡完餘生,這很難嗎?
女帝有孕後,便少于到他這兒來了,除了上朝,也少有走動。這是她的頭胎,女帝萬分緊張,可能是過于緊張的關系,一日下朝,女帝忽覺腹痛,頓時吓壞了宮中上下。宮裏的禦醫都來把脈,會診後,安慰道并無大礙,只是由于情緒激動,導致胎氣有損,吃幾副藥就可。
皇太後聽完禦醫之言,放下心中石頭,詢問女帝身邊的女官,“聽聞剛才朝堂之上,有大臣與陛下争執,是嗎?這些大臣太不懂事,也不看是什麽時候,這時候能與陛下争嗎?他們該順着陛下!若真有意見,寫個折子呈上來,也好過與陛下當面鬥嘴!”皇太後起了怒氣,似要懲處不會說話的大臣。
司徒明達上前說好話,“大臣們也是為國事心急,太後娘娘就原諒他們這次吧!”
“他們的事是國事,難道陛下的身體就不是國事?看把陛下氣成什麽樣了?今日差點出大事!”皇太後氣難消。這時,女官捧着奏折入了殿。皇太後見了更怒,“拿這些東西來作什麽?陛下身體已這樣了,怎麽批折子?”吓得女官跪在地上。
女帝嘆氣,似要起身辦公,卻被皇太後按住。太後關心道:“身子要緊,可不能再氣了。那些奏折,先帝重病時,哀家也幫先帝閱過。讀書人就是嘴厲害,寫出的文章能氣死人!”
“那怎麽辦?總不能不管了吧?”女帝道。
皇太後回道:“哀家有個法子,就怕陛下不允。”
“太後說說看,若是好方法,朕就允了。”
“那哀家就說了。”皇太後目光移向左右,站立的都是侍君、女官。她輕言道:“陛下大可讓哀家先将奏折讀一遍,若是簡單的事,哀家就批了,不煩陛下;若有言辭激烈的文章,打回去叫他重寫;重大的事則交陛下定奪。這樣陛下會輕松許多,才好安心養胎。陛下可同意?”
女帝注視着她,想了好一陣,允了。
皇太後喜笑顏開,立刻命女官将奏折送入她的宮中,而她也随及告辭,回宮辦公去了。司徒明達囑咐夏磊、蒲銘芳,留在此處照顧女帝,他則尾随皇太後而去。夏磊偷視二人背影,心中預感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