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疑心病
錢小春調查回來禀報,岳貞淑不僅沒病,而且不在相府,人已不知去向了,問過府裏的人,都說宰相數日前外出後就沒回來。
此事非同小可,夏磊不免焦慮,莫非真如傳聞所說,遁逃了吧?但又想,岳貞淑并非那樣的人,她要走,至少會辭官,若真有棄職而逃的心思,在稱病時就逃了,何需等到現在。還是得向女帝探個清楚才行。
是夜,夏磊入女帝宮中,皇甫淼身子越漸不便,又操心于國事,已不會臨駕後宮,夏磊只能每日前去問候時才見得着她。皇甫淼有空則見,因而并不是每日都能見到。
親手給皇甫淼沏了茶,雙手遞上,夏磊問道:“聽說岳相病了,嚴重嗎?怎這個時候?”
“人哪有不生病的!朕已派了禦醫過去,不日便會好的。”皇甫淼答。
既然派了禦醫,女帝無論說的是實情,還是謊言,她應該已經知道岳貞淑不在府中。見她并不在乎,夏磊想她已有了對策,或是已掌握岳貞淑的動向,可以具實禀報。于是道:“陛下,臣聽傳言說,岳相遁逃了。”
“誰說的?”皇甫淼重重放下茶杯,濺出的茶水濕了奏折,旁邊女官立刻移去折子,命宮女進來收拾桌面。“怎可能遁逃?沒有這回事!岳愛卿病了,出不得門。大家見不到她,怎生出這種流言?”
既然女帝否認得爽快,說明她真的知道岳貞淑去了哪兒,為她遮掩。夏磊再道:“既然如此,就再好不過。但是流言還是及時止住得好,一來這些傳聞有損岳相名譽,二來弄得人心惶惶,以為大齊将要自潰了。”
“愛君所言,朕早有耳聞,已命人去制止了。但願岳愛卿的病早日好起來,她的病好了,大齊才能将那幫有着狼子野心的諸國擊退。時辰不早,朕想休息了,你退了吧!”皇甫淼露出濃濃倦意。
夏磊退出宮。回了自己宮裏,皇甫藍已在近侍照料下睡着,夏磊坐到女兒床邊。女兒睡得很安靜,睫毛長卷,嘟着小嘴,但眼角卻有淚痕。她每天鬧,要見司徒明達。本以為時間長了會靜下來,可她與司徒明達感情那樣深,遠勝親生父女,想起來都讓夏磊沮喪。
又去月餘,天氣轉冷,就連戰争也冷了下來。女帝采取消耗戰術,不與七國聯軍硬碰,七國百萬大軍如同陷在了名為齊國的泥潭裏,每日軍馬所耗無數。魏、梁這般國尚消耗得起,幾個小國耗不住了,開始起了微辭。
以前是風钰的西路軍慢騰騰行動等機會,現在是譚孝天所率的齊軍主力不願與她一戰,風钰數次下戰帖請戰,帖子均被譚孝天原封不動扔出營寨。他紮營的地方易守難攻,風钰連偷襲都沒法,如果不把這支齊軍主力殲滅掉,她的西路軍亦不敢貿然挺進。轉眼就要入冬,南方諸國的軍隊不願冬季在此作戰,拖下去,七國聯盟不等與齊國決戰,自己便會散掉,到時不僅是輸掉場戰争,聯盟組織者魏國更會威信掃地。
風钰改變戰術。以前她下令軍隊嚴禁擾民,為的是表示七國聯軍乃仁義之師,這場戰争是針對暴君的正義之戰。現在她下令放松軍紀,任由軍隊劫掠村莊城鎮,每劫一處,還讓士兵載歌載舞,感謝齊國女帝的不抵抗戰術。城池遭劫,村莊被焚,無數難民流離失所。這些人或奔去譚孝天與其他将軍的營寨,要求保護,要求決戰七國聯軍,報仇雪恨;或沖州撞府,逃到沒有戰火的州縣,逢人便哭訴自身遭遇。聽其言者無不激憤,威武大齊何時這般軟弱了?
有士子攜“萬民書”入京,跪于皇宮外,代表各地百姓,請女帝與七國聯軍決一死戰。京城百姓聽聞有“萬民書”,皆來聲援,黑壓壓人群跪滿宮外。
衆臣齊勸女帝,如今上下求戰心切,士氣高昂,正是與敵決戰時機,況且敵軍入境已久,對百姓傷害極深,應盡早除去。女帝應順人心,速戰速決。
皇甫淼的戰術并非如此,七國聯軍人多勢衆,名将雲集,如與他們硬碰,齊軍勝算不大,到是岳貞淑說得在理,拖到冬季,以南方人為主的聯軍南路戰鬥力必大衰,只要擊敗南路軍,齊國東西諸軍便能彙合,到時即可大破敵軍。而且,只要岳貞淑說服梁國撤軍,不用拖到冬季,七國聯盟自會解散。
見女帝無動于衷,群臣跪請。皇甫淼最煩他們下跪,這哪是請求,分明是威脅。罵他們,他們無所謂;打他們,他們到做了忠臣,自己成了暴君。皇甫淼幹脆甩袖而去。
“陛下留步!”有大臣疾呼,“敢問陛下,是何人獻此懦弱之策?”
皇甫淼停步辯道:“愛卿此言謬矣!此策非懦弱。七國聯軍來勢洶洶,求戰心切,避其鋒芒才是上策。弱其鬥志,虛其士氣,耗其補給,待其厭戰心起,我軍再戰,方可大獲全勝,一舉擊潰七國兵馬。如此,大齊一統天下之日将不遠矣!”
“請陛下勿信張狂之言!”大臣也辯,“古有消耗之策,乃用于敵強我弱之時,此策任由敵軍馳騁境內,待其銳氣耗盡,腐化堕落之後再行殲滅。但此策傷民,實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不得已之策。我大齊兵強馬壯,民風尚武,何需用此策?獻策之人居心叵測啊!陛下明鑒!”
這些大臣都是飽讀聖賢書,與他們辯論哪說得過?女帝懶得與他們多言,散了朝。“居心叵測?”皇甫淼冷笑。想起大臣的話,覺得也并非全無道理,齊國并非不能一戰。
岳貞淑去了兩月,女帝只當路途遙遠,有兵險,要回來沒那麽快。但是什麽消息都沒傳回,這讓女帝越來越擔心了。
“臣聽聞陛下昨夜腹痛,可好些了?”夏磊在每日例行問安時問道。
皇甫淼疲憊嘆道:“已無大礙。孩子大了,踢得朕痛。”說着又拿了本奏折批閱。
夏磊見她勞累,心生擔憂,但他沒那個膽子替女帝批閱奏折,連提出這個想法都不敢。一是自己不熟政務,二是朝中大臣必反對後宮幹政。只好一旁看着。
“陛下,前方密報。”女官送來蠟封的信。
皇甫淼拆了蠟封,一讀信便驚住了。放下信件,喘出怒氣。
“何事令陛下生氣?身子要緊。”夏磊緊張問道。皇甫淼把信扔給了他。
譚孝天在信中言,最近俘獲的敵方散兵招供說,岳貞淑已遁逃至梁國,并接受了梁帝授予的官職,岳貞淑已經背叛。譚孝天不知真假,特将此消息上報。
“陛下,此事可信?或許是敵方故意散播謠言。”夏磊不信岳貞淑會背叛,“陛下可知岳相行蹤?莫騙臣了,連臣也知她不在相府,京城百姓早已知曉,如此謠言才止不住啊!”
“她确在梁國。”皇甫淼承認,“是朕派她去的,為了說服梁國撤軍。現在她怎樣,朕也不知,自離去後便沒了消息。如今說她已接受梁國官職,真假難辨。”
夏磊開解道:“陛下莫煩。一切等岳相歸來,自然明了。”
“若她不回來呢?”皇甫淼越思越憂,“她早有離去之心,朕未準她辭官,假若她以出使為名,行離去之實呢?朝臣說獻出消耗之策的人居心叵測。這個計策正她獻出的。朕現在不知該信誰的好?是要順應*,與七國聯軍大戰嗎?”
“陛下,聯軍四處搶掠,為的就是逼我軍出戰啊!”夏磊提醒道。
皇甫淼嘆惜,“朕怎不知?可是如今*求戰,朕若不戰,今被斥為昏君,後世史家更要口誅筆伐。七國兵馬雖強,我大齊亦不弱,并非一戰不能打。且出兵試試,也好探探風钰虛實,瞧她有多少本事。假使岳貞淑不歸,齊國便不戰了嗎?”
女帝心意已定,次日下诏,命各軍反擊七國聯軍。除譚孝天不受君令,其餘各軍與七國聯軍小有摩擦,均以小勝告捷。
女帝喜閱捷報。這時候,落下了今年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