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盛宴

轉眼至周一下午,赫爾格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一絲興奮——畢竟智人雲集的城市高區宴會,他做夢也不曾見過是什麽場面。他已做好準備,屆時或許會有更多露骨的打量和粗魯的議論,但也有一絲可能是一區人民更願意隐藏在道貌岸然的禮節後面,不到“後半場”不屑于露出真面目來。

尼祿提前出發時間很早來到他的房間。

尼祿今日內裏穿着一件質料柔軟的東方既白色長袍上面用銀線鏽着暗紋,崧藍色的領口和袖口上鑲着代表“一區”的标志性羅馬數字。他腰間束着一條三指寬的腰封,顯得年輕人身材修長、膚色明亮,且透着一股子文雅知性。他外套罩着一件銀灰相間、帶大兜帽的外衫,右肩到中襟有兩條金屬穗子,又平添了一絲挺闊嚴肅的分量感,再搭配他那一絲不茍的發型,和尼祿往日的氣質很不一樣。

“喲,”赫爾格打趣道,“挺帥啊。”

但當他看清尼祿遞過來的自己的衣服後,便笑不出來了:“我讓你給我找身不顯眼的衣服,結果你給我選的大紅色!”

“好看,”尼祿捧着一堆衣料,“和你眼睛顏色很配。”

赫爾格:“……”

赫爾格在尼祿的熱情協助下穿好衣服,發現形制和尼祿的裏衣相似,只不過料子更硬挺些,胸膛和肩膀被獸人的身形撐起,下擺長度只到膝蓋,底下配着皮靴,且沒有外套。這衣服的裏襯親膚舒适,也不像之前的西裝一般束手束腳,赫爾格随意活動了一下胳膊,還算滿意。

“我們怎麽去?接駁車嗎?”赫爾格問。

“差不多吧,”尼祿随口應道,手指還在幫赫爾格整理領口,左右打量,反複端詳。赫爾格看他搖頭晃腦的樣子,就想把他一腦袋光滑整齊的頭發給弄亂。

“然後呢?”赫爾格問。

“什麽?”

“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或是禮儀什麽的,我可什麽都不懂。”赫爾格說。

“沒有,不需要。”尼祿的答案是意料之中。

“行吧,你都無所謂,我就更不在乎了。”赫爾格說。

時間一到,桑克斯上來敲門,尼祿站起身來,赫爾格跟在他身後,板着臉一臉嚴肅,像個不好惹的保镖。貨倉的大門已經打開,呼呼地灌進風來。赫爾格定睛一看,外頭停靠着的并非之前好像觀光纜車一般的小玻璃艙,而是一輛大出好幾倍的的航空艇。那航空艇形狀像是個三葉蟲還是什麽,總之是個遠古生物,怪模怪樣的。兩翼的發動機轟鳴着,腹下伸着魚鳍一般的葉片,機械化地擺動着風浪,整個機身呈靛藍色,曲線平滑優雅,反射着銀灰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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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格張大了嘴。

“什麽玩意兒……”

機艙側腹打開,一條廊橋銜接着大樓,尼祿走上去,回頭沖他招招手。赫爾格跟上去,實在沒忍住小聲問:“這玩意兒續航多少公裏?”

尼祿一下就明白他存了什麽心思,說:“挺遠,可以飛到臨市。”

“那……”

赫爾格還沒問出口,尼祿已經豎起一根手指壓在唇上:“這是研究所的船,私人不能擁有。”

“哦。”赫爾格了然地點點頭,“有錢也不能買呗。”

尼祿點點頭,說:“你會遇見的,飛行器的生産商,今晚應該也會去。”他随口道,“不接私單,只能由機構報申采購,拽得很。”

“嘁。”赫爾格好笑道,“比你還拽嗎?”

“我是廢物,”尼祿拍了拍胸口,用赫爾格以前的話自嘲:“輕輕一捏就能殺了我。”

航空艇的內部非常奢華,好像把一個小型客廳等比例搬過來了,兩個漂亮的女性雅人穿着黑白相間的制服,雙手交握在身前沖他們微笑躬身。她們身後還站着一個略年長的女性雅人,制服樣式略顯不同,她自我介紹是本次航程的機長,歡迎二位登機。

桑克斯走上來站到倉庫邊緣收起廊橋,航空艇晃動了一下,随着倉庫門緩緩關閉,航空艇也徐徐駛離大樓。這次是朝着一區更核心的山頂進發,赫爾格看見樓頂露臺花園在腳下一覽無餘,迎着夕陽的餘晖,籠罩着一層金色。

航空艇慢慢悠悠地朝山頂攀升,二十分鐘後便接近了宴會所在的真理大廈。赫爾格老遠就看見直聳入雲的大樓邊懸停着大量各式各樣的航空艇,裏外圍了三圈,反而是排隊等待進入接駁口的功夫又花了半小時。

這慶功宴陣仗很大,受邀出席的就有少數上百號人,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更是好幾倍的數量。來賓每個人都衣着光鮮亮麗,好像什麽名流時尚聚會,來的飛行艇一輛比一輛豪華誇張。赫爾格發現,攜帶獸人的來賓也不在少數,這些獸人各個被收拾打扮得好像要參加什麽選美比賽。

輪到兩人下艇時,可以算是隊伍最輕便的——只有尼祿和他,尼祿向來出門時都目中無人,赫爾格更是誰也不服,兩人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氣勢,接待的侍從猶豫了好幾秒才上來核對名單。赫爾格百無聊賴地回頭一看,見他們後面的一輛艇上下來一名年輕的智人女性,身邊跟着的一衆侍從都是雅人,各個容貌豔麗精致,旁邊所有人都側目去看。

“所以你以前就一個人來?”赫爾格問。

“對啊。”尼祿理所當然地說。

“那不丢排場?”

“有什麽關系?”尼祿說,“沒人注意我整好,發兩小時呆就可以溜了。”

“哈哈哈哈,”赫爾格笑起來,裝出驚愕的表情:“怎麽了,宴會上食物不好吃嗎?”

“也不是,”尼祿說,“大家都裝模作樣的。”

赫爾格忍不住發笑:“你不是城市裏長大的小孩嗎,怎麽總一副不服管的樣子,叛逆期嗎?”

“哎,”尼祿板着臉嘆氣的樣子很好笑,“我還是個寶寶嘛,哥哥多疼疼我,我就早日走出叛逆期。”

抵達會場之後,赫爾格發現自己此前完全多慮了。首先就算他穿垃圾袋也會引起關注——認識尼祿的人看見赫爾格都面上藏不住地驚愕,但尼祿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意思。其次赫爾格完全沒見識過這種場面,忍不住好奇地左看右看,別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新來的土包子。

宴會大廳極盡奢華,近十米高的頂拱、每一座立柱和每一面牆壁滿是立體彩繪和精致雕像,色彩斑斓又和諧,籠罩于金光之下,恢弘無雙。大廳兩側對稱排列着幾十扇拱形落地大窗,窗棱拱頂都是金色浮雕,兩側豎着金紅色的天鵝絨窗簾。八座巨大的水晶吊燈垂于頭頂,每一顆吊墜都閃耀非凡。赫爾格懷疑就算天堂真實存在,也不會比這裏間屋裏住着更多天使天神。

“這……是什麽皇宮嗎?”赫爾格大張着嘴。

“好像是比照一個什麽夏洛特宮殿修造的,”尼祿随意擡頭看了一眼,評價道:“花裏胡哨。”

“喲,厄爾森!”

赫爾格應聲回頭,看見一個棕發藍眼的智人朝他們打招呼,那人輕佻地朝赫爾格揚了揚眉毛,說:“難得一見啊,你居然會帶寵物來。”

“唐麒。”尼祿沖他一點頭。

唐麒!聽到這個名字後,赫爾格立刻打起精神——唐麒身後果然跟了一名獸人,銀灰色長卷發,酒紅色的眼睛又亮又圓,看着至多二十歲。她彎角朝內,體态優美,身形修長,個子大約和尼祿差不太多。赫爾格從小在獸人的部落裏長大,母親和姐姐也都算得上難得一見的美人,但眼前的少女仍能稱得上他見過最漂亮的獸人之一。

唐麒的眼光毫不避諱地在赫爾格身上打轉,樂道:“當時在拍賣場,明明第一個出價的是我,結果最後卻沒落着。”

赫爾格皺了皺眉——彼時在拍賣中他大鬧了一場,直接當着衆目睽睽捏死了一個拍賣官,因為臺上對着他的燈光太亮,其實他看不太清楚場下的情況。不過唐麒這麽一說,他倒是依稀有了個印象,似乎在一片嘩然之後,先是樓上有人叫了價,打破了僵局,而後拍賣在拍賣官血跡未幹的狀況下好像無事發生一般繼續了下去。

“可惜啊,這小子失心瘋,居然叫價花一個億來買獸人,”唐麒說,“我惹不起,就讓給他了。”

“不是你讓給我的,”尼祿道,“本來就該是我的。”

“行行。”唐麒舉手投降,“從小就搶不過你,行了吧?”

唐麒語氣顯得十分親昵,說不上是他本就态度輕浮,自來熟的性格,亦或和尼祿的确早就熟識。此前來傳信的雅人确實說二人在三區就是同學,但尼祿自己卻也說過他在學校裏“沒有朋友”。

此外,赫爾格還敏銳地察覺到在唐麒出口自己曾經“第一選擇”想要買下赫爾格,只是可惜競價失敗後,那名跟在他身後的女性獸人身上散發出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敵意。

赫爾格在心底“啧”了一聲——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套近乎的任務,也許會比想象中更麻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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