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毒
赫爾格“噌”地站起來,厲聲質問:“你瘋了?X瘋了?你們要給營養劑下毒,而且作用對象還是小孩兒?”
羅勒無言地看着他。
“你們之前說的鬼話都不算數了?什麽智人獸人平等生活,我還奇怪呢,X是什麽手眼通天的人,有什麽不得了的計劃,到最後來居然用這種陰招,搞種族滅絕大屠殺?”赫爾格簡直不敢想,如果X計劃成功,會是什麽可怕的景象,而尼祿又會面臨什麽樣的後果。
“獸人還剩下多少?”羅勒忽然輕聲問了一句。
“什麽?”赫爾格皺着眉瞪他。
“野生的、圈養的獸人,你的種群,還剩下多少?”羅勒又問了一遍,“重種還剩下多少?強重種還剩下幾個?智人呢?每年新出生的智人,越來越多像雅人一樣,顯性基因都看不見了。”
尼祿之前也說過相似的話,變異的基因越來越少,赫爾格不明所以反問道:“那又如何?就算智人獸人全滅絕了,那也是自然淘汰的選擇。怎麽,X大人陰謀陽謀搞久了,幻想自己是救世主還不夠,還真把自己當創始神了?”
羅勒聞言表情嚴肅了些:“并非是這樣。”
赫爾格根本不願再聽他解釋,不知是生氣還是恐懼,只覺渾身發抖,背上的鞭痕一陣一陣抽痛。尼祿從小就立志于用純實驗室合成的藥物替代對獸人的剝削,如今又研發出來了能夠改善小孩兒體質的新型營養劑。那些小孩兒從小就體質更強、體力更好,假以時日能夠走出穹頂也說不定。尼祿自己做不到的,未來的孩子也許可以。
如果這批藥物被下了毒……
“簡直……簡直喪心病狂。”赫爾格仍舊難以置信。
他逼近了一步,渾身肌肉繃緊,身高也極具壓迫性,指着大門說:“你給我滾,你回去和X說,交易作廢。我就算什麽都帶不走,就算我自己也客死他鄉、被四分五裂地泡在罐子裏,也不會再繼續幫你們。”
“你別激動。”羅勒說,“這枚添加劑并非是要毒死他們所有人……”
“別了,你們從頭到尾都不願意告訴我計劃的全部內容和具體步驟是什麽,不就是想引誘着我一步一步上賊船,直到無法抽身的一天嗎?”赫爾格怒道。
“別說了,你現在就滾,以後也不要再來。”赫爾格已不在乎誰會聽到,提高音量:“我再看見你一次,不會多廢話一句,定會立刻殺了你,且你們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我立刻就會說出去。”
“哦,我的命總歸也沒什麽重要。”羅勒冷靜地說,“至于要告發X……你覺得你口中說出的話,會比前三區大學副校長、德高望重的道奇教授更可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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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你可以試試看。”赫爾格露着犬牙,攻擊性十足。
羅勒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穩語氣:“添加劑不會使智人死去,至少那不是我們的目的。原液樣本還在試驗改造,實驗成功後,或許厄爾森調制的體質增配方活性會有所降低,但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赫爾格雙目如炬,但凡羅勒糊弄半句就要發作。
“會使得智人無法再生育。”羅勒嘆了口氣。
“……什麽?”赫爾格愣了一下。
“不是讓城市血流成河,而是從根源上,停止這一支滿是缺陷的畸形基因。”羅勒垂下眼睫,“也不要再有更多無辜的暗人小孩,來到這個醜陋的世界。”
赫爾格擰着眉頭,半晌才說:“你們要給城市所有智人……絕育?”
“因為作用範圍是青少年,所以效果不會這麽快體現出來,本來智人的生育率就在逐年下降,城市裏吸收的雅人勞動力也越來越多。”羅勒說,“智力天分越高的智人往往身體越弱,會被分配更多的教育和生活資源,他們也會吃下更多的營養劑。而生物特性不明顯的智人,如同輕重獸人一樣,反而更像是傳統人類,基因分支的變異會逐漸弱化,城市的邊界也會随之瓦解。”
赫爾格不做聲地聽了半天,終于開口道:“你們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
“你當這是在演什麽蹩腳電視劇嗎?還玩兒劫富濟貧這一套,”赫爾格冷笑道,“把腦子好的基因全部抹殺掉,剩下一群不倫不類的廢物,這世界就能變好?”
羅勒登時怒了:“對!你是強重種,角被鋸斷也能幾個月就恢複,背上的傷口一夜就可以複原到這個地步。你家厄爾森是百年難遇的天才,你們都是站在基因變異頂端的人,開始惺惺相惜起來了是嗎?”
“他把你像狗一樣拴在家裏,連這一層樓都出不去,你倒擔心起他的安危和子孫後代來了,”羅勒憤怒得五官變形,漂亮的臉孔扭曲起來,“那這世界上其他人呢?我呢?我們這些像是垃圾、渣滓一樣活着的人,以及我們的兒子女兒,就因為出身和基因,就活該一輩子當牛做狗嗎?”
“基因退化本來就是大趨勢所在,就算我們不出手幹預,百年之後也會發生。我們只是試圖加速這個過程而已,你要是到了現在還過不去倫理道德的坎兒,那才真是天真得超乎我想象!”羅勒情緒激動,嗓音顫抖,“只是到了那個時候,城市的發展已經吞噬掉這星球上所有資源,所有土地都被垃圾廢料所填滿。智人的科技發展每進化一次,城市吞噬周邊土壤和淡水的速度就成指數翻一番,你老家的雨林也終将變成有毒的沼澤,只等風幹沙化的那一天。智人種群人數稀少,但卻掌握着星球上絕大多數資源,純靠蠶食壓榨其他種族生存下去,這樣的基因,留着有什麽好處?”
“放屁!少裝作關心星球環境的樣子了。”赫爾格怒吼一聲,“你被生下來後,遭遇的全是痛苦,便自作主張,剝奪其他小孩兒出生受苦的權利。那個道奇有什麽算盤我是不知道,你的私心才是幼稚可笑。”
兩人對吼了一番,雙雙十分激動,呼吸急促。得虧赫爾格房間隔音奇佳,竟然沒人來敲門。
羅勒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你愛上他了,對不對?”
“什麽?”赫爾格愕然。
“你愛上厄爾森了,對不對,”羅勒說,“蠢貨,獸人盡都是蠢貨。”
羅勒不知是想起了誰,情緒忽然失控,他肩膀顫抖,半捂着臉,咬牙切齒地喃喃自語:“情感豐沛的蠢貨,總是愛上智人,最後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赫爾格不知如何作答——他直覺該反駁,卻又說不出口。
羅勒忽然擡起頭來,他沒有哭,臉頰幹燥,雙目通紅,忽然露出一個古怪又陰沉的微笑:“你哥哥如果知道了,該怎麽想?你的父母姐姐尚且埋在老家的墓地裏,你哥哥卻身首異處,被當做獵奇标本一般展示着,頭顱就挂在一牆之隔,只等你收屍。你卻愛上罪魁禍首,還要為他辯護,你不怕自己到時候該如何朝死去的家人交代!”